“小蘇明安”身穿高中校服,仿佛站在彼岸,望著蘇明安。
“你是未來的我?”
“……嗯。”
“未來的我,過得怎么樣?”
蘇明安想了想,說:“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救人,你救了很多知恩圖報的好人,也救了很多不知感恩的壞人。”
“你心里的火燒到了你,讓你感到極其灼痛,但即使如此,它依舊在燒,沒有停下。”
“你后悔過,但最后你沒有后悔。”
“你走向了一個不算太完美,但也很好的結局。只是心里仍有一點點遺憾。”
“不過,這樣就好,這樣也很好。”
聽完后,少年輕輕點了點頭。
蘇明安環顧四周,才發現無翼不見了,蒼白的虛無里,只剩下了他與小明安。
一個系統界面出現:
請完成任務·“讓‘小明安’成為‘蘇明安’”
任務內容:請按照你此生走過的歷程,讓小明安走上一模一樣的路,見證他的結局。最后問他一個問題:
“——這樣的結局,你接受嗎?”
這算什么任務?
蘇明安皺了皺眉,少年平靜地望著他。
“好吧,看來不完成任務,也結束不了……”蘇明安嘆了口氣。
培養開始了。
時間在蘇明安感知里過去得很快,就像在第十世界度過千年,轉眼之間,小明安長高了一些,畫面里,他邁入了大學。
一個月后,人生的轉折點發生。
世界游戲開始,當小明安走向中央醫院的三樓時,蘇明安猶豫了一下,像是心靈感應一般,小明安沒有走上三樓。
隨后,完美通關被艾尼先一步奪取。
培養失敗,請從頭再來。
小明安消失了,一個新的小明安走出了畫面,平靜地望著蘇明安。
蘇明安沉默了一會,再一次開始培養。
然而,總是因為蘇明安的一瞬猶豫或是心軟,小明安會走向錯誤的方向,但凡一寸偏離,小明安就會消失。
直到小明安終于走到第十一世界前夕,他坐在床上,輕輕抬起頭,望向蘇明安的方向。
“……我快堅持不住了。”小明安說:“我必須按照你的步伐走嗎?”
蘇明安愣了愣,還是說:“是的。”如果不按照我的步伐走,你就會消失啊。
小明安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他拿起了一架水晶鋼琴,這是他為數不多偏離了蘇明安的東西,蘇明安的個人空間里沒有水晶鋼琴,但小明安給自己買了一個。
他靜靜地看著這架水晶鋼琴,輕輕吻了一下。
第十一副本末尾,小明安站在了世界樹下。
面對諾爾刺來的鐮刀,他閉上雙眼,不作防御,正打算向右刺去——
忽然,他睜開雙眼,流出兩行眼淚:
“我不想……我不想要死去,我不想要成為一棵樹……”
“鐺!”
他的劍刃,擋在了諾爾的鐮刀上。
在蘇明安震驚的視線中,小明安全力進攻,拼著自己重創的代價,利用情感共鳴,用文字之劍刺入了諾爾的身軀。
寂靜的白色洪流中,小明安望著蘇明安的方向,流著淚笑道:
“你也不想死去,對吧。”
“這個一眼看到頭的結局,你是抗拒的。”
“既然如此,‘農場主’,你為什么要強制我,走向這個故事的結局……”
他的身形漸漸消散。
新的小明安出現了,平靜地望著蘇明安。
蘇明安卻靜靜地站在原地。
“明白了吧。”無翼在這一刻出現了:“這就是‘農場主’的傲慢。”
“剛才的看似是記憶,實則是一個一片空白的模擬人,在經歷你曾經經歷過的一切。這也就是我們慣常說的——‘植入人設’。”
蘇明安緩緩道:“而此時的我們,相對于他,就是‘農場主’和‘火雞’。”
“沒錯。”無翼說:“你可以引導他的人生方向,你可以改變他的未來,你就是‘農場主’。”
“你聽說過IF線嗎?”
“比如,在世界游戲沒有降臨的IF線里,你會是什么樣子?一個無力、普通、連橋洞下的流浪漢都救不了的人。”
“但在世界游戲降臨的IF里,你卻能綻放出令整個世界,甚至令宇宙都震徹的光輝。”
“有時候,‘農場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本該光輝萬丈的‘火雞’,只能走向平庸的方向。比如,本來能獲得諾貝爾獎的孩子由于先天教育缺失,最后只能在大山嫁人生子。本來能解開世界難題的孩子,在小時候就被卡車撞壞了腦子。”
“所以,IF線有無盡可能。你可以成為世界樹,可以沉入夢境……”
“但是這些結局……不還是IF線嗎?”
“只要‘被觀測’到,就一直是IF線,而非真正的自由。”
“我們對于這些孩子,是‘農場主’之于‘火雞’。而‘清醒者們’對于我們,也是‘農場主’之于‘火雞’。”
“那群家伙,仗著可以保留一些殘缺記憶,肆意改變,甚至會插手我們的‘人設’……”
“你想想,萬一你的家庭本來幸福美滿,但有一個‘清醒者’,他保留著一些上一次的記憶,他記得你曾經大放光彩,所以在你小時候,他就故意在網上發表對于你母親的大量惡評,導致你母親抑郁癥……從此以后,你的家庭破碎了。”
“那么,這難道不叫作‘由清醒者更改的人設’嗎?”
“更可怕的是,那群家伙學會了抱團,就算每個清醒者只能保留一點點記憶,但他們一旦抱團,相互交流記憶……那他們到底一共能夠保留多少記憶?”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殺死清醒者們?”蘇明安說。
“那倒也不是。”無翼說:“有壞人,也有好人。清醒者能夠防止宇宙固化,宛如活水里的鯰魚。”
“那你們要怎么對待他們?”蘇明安說。
無翼笑了笑,看向了你:
“這一次,應該沒機會了,結局已定。”
“下一次,試試吧。”
蘇明安沉默了一會,說:“既然這一次已經沒有機會了,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這一次對于你說結束了,但對于許多人,人生還很長啊。”無翼聳聳肩:“我即將舉行一個儀式,一起嗎?”
“好啊。”蘇明安答應了。
“呼……”伊莎吹了吹畫,她終于畫完了愛人的容顏。
她的愛人很英俊,擁有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眸。
這時,身材高挑的金發青年走了進來:“蘇明安和諾爾去追古堡主人了,我來拿畫。”
“好。”伊莎將畫給他。
徽白看了眼畫上的人,愣住了。
良久,他看向伊莎,忽然問道:“你的全名是什么?這不是你的全名吧。”
“伊莎蓓爾。”美麗的伊莎公主說:
“我叫伊莎蓓爾。”
“鐺——!”
一聲鐘響,眾人聚集在宴會廳。
此時,只剩下了徽白、安忒托莉亞、布萊克、伊迪斯、影蘇五人。
無翼摟著尸體出現在宴會廳,跳上座位,揮了揮手:“好!那么我宣布這次游戲的MVP——就是你哦蘇明安,身為惡魔,你殺了蠻多人嘛!”
“諾爾去哪了?”影蘇問道。
“總之!現在開始我們的重頭戲——你們幾個先等一下哦。”無翼完全不理會,他將懷里的尸體放在大廳中央,拿出了一支筆。
“那是他的愛人吧。”布萊克說。
“所有人都這么說。但我們可能想錯了。所有的感情,未必是愛情。”伊迪斯說。
無翼高高舉起筆,筆尖涂抹著復雜的紋路,對準尸體的心臟。
他垂下眼瞼,在尸體耳邊,小聲地呢喃:
“姐姐。”
“我們已經離別太久,終于可以再見面了……”
筆尖刺破尸體,沒有血液流出,反而是筆尖的鮮紅紋路流入了尸體的軀殼中。漸漸地,蒼白的尸體漸漸紅潤,枯槁的肢體漸漸飽滿,少女緩緩睜開了眼。
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喚了一聲:“無翼?”
無翼抱住了她。
他低著頭,止不住呢喃:
“是我,我就在這里。”
“再也不會有那些草菅人命的騎士了,我讓壞人得到了懲罰。再也不會有吃不飽穿不暖的貧民窟了,我救了很多孩子……”
“不過,姐姐,你知道嗎?貧民窟已經不見了,那里建上了好多高樓大廈,已經過去太久了。”
“盡管我的人生是那個混蛋靈光一閃寫出來的,但即使是虛假的,我依然愛著你,姐姐,這就是我掙扎至今的全部意義……”
“人生是假的,過去是假的,記憶是假的,但我的愛是真的。”
“你……”少女望著他:“經歷了什么?”
盡管她還不清楚情況,但看到無翼的神情,一定發生了很多事。
無翼看向眾人,又看了回來,說:
“我有印象的三次羅瓦莎重置里,第一次,我參加了第零屆門徒游戲,試圖找到復生你的辦法,但我太沒用,死在了毒氣關卡里,臨死前只能披上你的舊衣服……”
“第二次,我見到了參加第二屆門徒游戲主人公蘇明安,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寫死你的仇人。我終于見到他了,可他和我想的不一樣,所以我猶豫了,我沒有向他動手……”
“第三次,我兜兜轉轉終于搭上了命運之輪的線,這座古堡是隔絕外界的據點。在這里,那些人終于不能再篡改我們的命運了,我終于復生你了……”
蘇明安站在幕布后,聽了個明明白白。心中的疑惑盡數解開。
——這不是第一次世界游戲的第十四副本,仍然是第四億多次世界游戲的第十一副本羅瓦莎。
這是一個……無翼寫出來的故事。
故事復刻了第一次世界游戲的第十四副本。徽白、安忒托莉亞、影蘇等人,都是無翼復寫出來的。
無翼搭上了命運之輪的線,所以有一些命運之輪的人與他一起寫出了這個故事,包括伊莎、白墓碑等人,都是被寫出來的。
蘇明安記得,自己參加第二屆門徒游戲時,曾經和千琴在毒氣關卡遇見了一具骸骨,骸骨披著女性的衣服,蘇明安沒有細看,以為是一具女性骸骨。
實則,那并非女性,而是披著姐姐舊衣服死在毒氣之下的無翼。那是他的第一次死亡,死在第零屆門徒游戲。
蘇明安摸索著探去,地上躺著一具骸骨,大部分埋在土里。僅僅能通過骸骨殘留的一些碎布看出,這是一件女性的衣物。骸骨手腕上有一個紅色繩結,像是女性的發繩。
“冒犯了。”蘇明安心中默念一句。
死亡后,無翼本來以為自己迎來了解脫,但還是沒有被放過,又被寫了出來。
他想要復仇,一直在尋找創作自己的人,結果找到了剛剛進入第十一副本的蘇明安,他嗅到了蘇明安身上奧利維斯的氣息。但覺得蘇明安人太好了,便沒有動手。
后來,他為了復活姐姐,一路往上爬,終于好不容易成為了第九席的神使,結果被呂樹篡位刺殺。
本來以為終于沒有機會了,結果,他又一次被寫了出來。
他又絕望又想笑——為什么要復生我?就這么喜歡我這個角色?我是應該感謝那個人的恩賜,還是應該痛恨那個人不肯放過我!?死了還讓人不得安寧,永遠無法真正死亡,這到底有多折磨?
不過,還好,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他的姐姐……
第三次復活后,他搭上了命運之輪的線,千辛萬苦來到了這里,創作出了這么一個“第一次世界游戲的第十四副本”的故事,想盡各種實驗,復活他的姐姐。
這一刻,他終于成功了。
至于天空中那些“農場主”,則是與他一起創作這個故事的命運之輪的同伴們。
——伊莎口中的“領頭人”無翼,實則和她的愛人是一伙的。她根本沒有被算作命運之輪的真正成員,因為她只是他們寫出來的。
自詡要打破命運的命運之輪,卻也在操縱別人的命運。
他們是操縱這一切的“農場主”,也是生活在自己故事里的“火雞”。
這時,蘇明安耳邊響起了諾爾的聲音:
——斷絕“農場主”觀測的真正辦法,是自己創造一個故事,自己成為自己的“農場主”。
只要自己操縱自己,就再沒人能操縱自己。
這是諾爾第二次說話。
蘇明安已經隱隱明白,諾爾在暗示自己什么。
“真有趣啊……”這時,身披深紫圍巾的藍發男人慢悠悠走了過來,是路·利卡爾波斯。
“嗯?只剩五個存活者,你怎么還活著?”蘇明安轉頭。
“啊,因為我和你一樣,都不算這個‘副本’的參賽者。”路輕輕眨了眨眼睛:“我們都是外來客,蘇明安。”
他叫出了蘇明安的身份。
世界樹之下的決戰開始后,路·利卡爾波斯本想去支援,但他很快發現,世界樹已經封鎖,他進不去了。
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終焉之雪降下后,他決定去之前自己探索到的一個海底遺跡瞧瞧。他認為羅瓦莎這個文明仍有許多值得探尋之處,但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也不會去探索這種完全未知的地方。
終焉之雪降下的那一刻,路縱身一躍,跳入了海底遺跡,看到了這個無翼寫的故事。
“我聽說過無翼的經歷,所以我特意去貧民窟的原址看了看……”路聳了聳肩:“很遺憾,那里從來沒有什么貧民窟,只有高樓大廈。也根本沒人聽說過那里生活過無翼和他的姐姐。”
蘇明安怔了怔。
無翼也愣了下,但很快不容置疑道:“胡說!我們就生活在貧民窟,我有很多兄弟姐妹,我姐姐平時靠縫紉為生,她給我們縫了很多衣服。我清晰地記得,是一個雨天,一群為所欲為的騎士殺死了她!”
“嗯……所以我也去調查了騎士的情況……確實沒有殺死你姐姐的記錄。”路聳聳肩。
“那是他們故意涂改了!誰會把殺死平民的記錄寫下來!”無翼怒斥:“如果我的姐姐真的不存在,我披著的那件舊衣是哪來的!我手腕上的紅繩是哪來的!”
“所以啊,我覺得很巧啊。”路摸了摸下巴,拿出了一截紅繩:“這是我在那個地方附近飾品店買到的飾品,兩個莎爾幣一串……似乎,和你手腕上一樣,可你說,這是你姐姐親手編的。”
然后,他拿出了一件衣服:
“這是我在附近服裝店買的一件衣服……嗯,似乎也和你說的‘姐姐親手縫的衣服’一模一樣……”
無翼沒有說話。
蘇明安也怔住了。看來自己忙的時候,隊友們也沒閑著。
無翼垂著頭,沙啞地笑了幾聲。
旁邊的少女很聰明,輕輕搖了搖無翼的手:“無翼,我……”
“你是真的,姐姐。”無翼卻打斷了她的話,神情平靜:
“藍毛,我隱約明白你為什么能在附近買到一樣的紅繩和衣服,應該是那個人寫我的時候,正好看到這樣的紅繩和衣服,所以直接照抄在了我的人設上。”
“呵……所以,果然,我的過去的一切,都是‘設定’,都是虛假。”
“不存在我的姐姐,不存在貧民窟,不存在那些寒冬里和孩子們一起度過的歲月。我只是攜帶著這些記憶,像伊莎一樣,就這么誕生在了世界上。”
“我的過去,我的記憶,都是強塞進來的虛無。”
“我的人生是一條斷線,直到我在大街上睜開雙眼的那一刻,我的人生才如嬰孩般剛剛開始。”
“但是。”
他抬起頭:
“那又怎么樣?”
“她存在于我的記憶里,即使我根本沒有和她相處過,現實中也根本不存在我的姐姐——只要我記得她,她就存在!”
“蘇明安,如果我說你記憶里的‘趙叔叔’根本不存在,你其實根本沒遇到過那樣的好人——你只是在父親死亡,母親進入精神病院后,自己的心理無法接受,所以幻想了一個‘趙叔叔’出來,你信嗎?”
“我不信。”蘇明安搖搖頭,堅決道。趙叔叔一定存在。
即使他后來搬到了新的地方,沒有回去過,他也相信,自己的過去沒錯。
“那我也相信,我的姐姐一定存在!”無翼緊緊攥緊姐姐的手,勾起唇角:“即使我根本沒有找到小時候的貧民窟,即使我視若珍寶的衣服……是大眾都穿著的普通衣裳!”
“即使我一輩子狂熱追逐的,只是一個姐姐形象的幻影,只是我虛無記憶里臆想出的虛擬人物。但誰說,人的一輩子不能追逐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必須是真實嗎?虛假是丑惡嗎?”
“世界是假的嗎?愛是假的嗎?”
“文字構成的故事是假的嗎?讀后引起的愛、欣喜、悲傷、恨是假的嗎?人因為經歷一個故事而共情的震徹與思想,是假的嗎?”
“只要你相信,那些就是真的。”
“蘇明安,以前我不是說,要你證明‘善’給我看嗎?”
“你已經向我證明了,你這種動輒欺騙npc感情的家伙,居然愿意化為世界樹,犧牲自己的未來與性命。”
“你身邊的那個藍毛也證明了,即使他已經貴為海皇,二級神前途無量,卻愿意為了人類多獲得一些信息,跳下未知的海底遺跡。”
“臺下這幾個家伙更是證明了,即使他們是榜前十的玩家,是受人類仰望的存在,卻也愿意為了人類走向宇宙,閹割記憶,踏入完全陌生的星球。”
“而我可以為了追逐童年之時流離的虛無幻影……不惜一切代價。”
“我的三段人生,都為她而存在。”
“‘善’,已經無須再說什么,我已經看見了。”
“它遠比你在門徒游戲里刻意救幾個人,要令我明白得多。”
“所以——蘇明安。”
無翼指向蘇明安,挑起眉毛,露出初見時那般的微笑:
“我可以報那時的救命之恩了,我那時就說過,你救了我,我要跟隨你。”
“你這家伙既然如約向我證明了‘善’,那么,我便回以真誠。”
“我已經復活了姐姐,即將完成我的最后一件事——我要報復那個構造這一切虛假的家伙。這場報復,我邀請你見證。”
“你說的是司鵲?”蘇明安緩緩說。根據他在門徒游戲里閱讀的故事,是司鵲寫的無翼。
“不。”無翼卻搖了頭:“是真正在背后操縱羅瓦莎的——‘他們’背后的‘夢境之主’(集結所有清醒者的領頭人)。我即將向他發起決戰,你便在旁邊見證吧!我不強求你加入,畢竟你的結局已經很安穩。”
……夢境之主不是司鵲?之前的情報不對?蘇明安抬起頭。
無翼咳嗽一聲,看向路:
“我只有一個請求,那位藍毛……咳!藍發的先生,請求你接走我的姐姐,將她接去伊甸園……或者新世界!我不對自己的結局有所期待,但她要擁有嶄新的未來。”
“她也是受害者,寄托了我對于‘姐姐’那個流離幻影的追求……呵呵,我也和那個混蛋沒什么兩樣,但我已經知足了,不會干涉她的人生,她是自由的,她可以洗掉我留下的那些記憶。”
他走下那張奢華的座位,走下鋪著紅毯的階梯,走向那張金碧輝煌的餐桌。
“我還有最后四個疑問。”蘇明安跟在后面。
“說吧。”無翼擦拭干凈雙手,他走到了餐桌前——那張擺著紫發人體的餐盤前。
他拿出一柄銀亮的匕首,“唰”地一聲,刺破了軀體內塞著的猩紅蘋果。
果液猶如殷紅的血液,順著餐布流淌而下,流淌成了一個法陣。
“我遇見的WARNING001蘇琉錦,是誰?”蘇明安說。
“他是‘清醒者’之一,但因為他是‘世界’本身,即使保留了殘缺記憶,也不會亂來。”無翼說:“我邀請他成為故事里的BOSS,他覺得很好玩,同意了。他說他喜歡扮鬼。”
果液淅淅瀝瀝流淌著,發出雨一般的聲音。
法陣形成,散發出殷紅的光芒,直射穹頂。
“倒數第三個問題。”蘇明安說:“我在你房間找到的小冊子《人物生存指南》,是你們寫給自己的,對嗎?”
“沒錯。”無翼望著血紅霧氣從法陣升騰:“就算自己是自己的‘農場主’,也要遵守一些宇宙通用的法則。比如,不能在敘事錨點落下的主人公面前,做出脖子以下的不健康行為,不能在他們面前說臟話和聊敏感話題,也不能做出過于血腥暴力的行為,更不能肢體接觸和處CP。因為宇宙不允許敘事錨點之下的主人公處CP……這個規則,我不知道是誰篡改的。”
“這是宇宙通用法則?”蘇明安皺了皺眉,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規則。
“違反了會怎樣?”
“會被擦除。”無翼說:“會被一塊白色橡皮擦除,根本不會呈現出來。”
“神啊!如果所有固定的科學定律都已經被涂抹,如果我們理解中的一切只建立于某個人的常識和三觀。”蘇敬棠張開雙臂,大笑道:
“如果只要他們愿意,我們的命運就會被更改。”
“那么。”
他回頭,緩緩看向你。
“你說。”
“——我們不應該殺死‘他們’嗎?”
忽然,天空變成了純白色。
有什么白色的、方形的東西壓了下來,壓向了藤條。
接觸到那個東西,蘇敬棠的身形巋然破碎,化為飛雪飄舞。緊接著是布萊克,隨后向后壓來……
那次死亡,確實像是被橡皮擦除了……所以,無翼說的那些很扯淡的規則,居然和宇宙哈勃定律、開普勒定律、熵增定律一樣,是一種宇宙規則。
畢竟這些宇宙定律本身也都是天生存在,毫不講理。
“唰”,無翼抽出一柄銀紫色的細劍,向法陣走去。
“倒數第二個問題。”蘇明安說:“白秋到底是誰?”
“啊,你是說命運之輪的首領。”無翼說。
“首領不是徽墨嗎?”
“并非。在很久遠的時期,是一個叫做‘白秋’的人率領了命運之輪,徽墨是他的跟隨者。而白秋是至高之主的一個馬甲。”
“白秋是至高之主的一個馬甲?”蘇明安詫異道:“至高之主有很多馬甲?”
壞了,不會他遇到的很多人,背后都是這只黑心山羊吧!
“沒你想的那么恐怖,你看那邊。”無翼說。
蘇明安轉過頭,側邊有一面落地鏡,鏡中倒映出他的模樣。
有一瞬間,那鏡面閃爍了一下,他變成了一位白發綠瞳的青年,又變成了一位黃瞳青年,又變成了一個小孩,一個老人,一個女人……
最后,他變成了一只倉鼠,有著一雙鮮紅的眼睛,靜靜盯著鏡面。
“這些模樣,都是至高之主的馬甲?”
“你聽說過《規則怪談》嗎?”無翼側頭看著他,忽然提到了這個。
“聽過。”蘇明安說。
“嗯。不過我了解的版本可能和你不一樣。我了解的是,校園里生活著許多怪談,有許多無辜的人誤入。一些怪談扮作工作人員,故意引導人們觸犯危險的規則,導致他們迷失死亡。”無翼說:
“這個時候,一位‘學院長’出現了,他是曾經從學校里逃出來的人,知曉各個安全規則,為了保護那些不斷誤入的無辜者,他在校園各處張貼安全規則,覆蓋那些危險規則,所以出現了各個規則相互沖突的問題。比如,在某些規則里,禮堂是安全的,在某些規則里,禮堂是危險的。”
“他不斷地、不斷地出入校園,試探新的規則,幫助更多人逃出來。”
“明明他已經逃離,卻不斷深入險地,回到那個噩夢般的校園,以身試險,幫助那些尚未逃離的人們。”
“離明月……”蘇明安忽然說。
無翼說的這個“學院長”做的事,和舊日之世的離明月很像。那時,為了總結《規則書》,離明月一次又一次使用符篆以身試探規則……最后,總結了整整千條舊日之世的即死規則,保護人們。
“哦,我知道你說的那位。”無翼說:“離明月在舊日之世的定位,就如同……白秋在羅瓦莎的定位。”
“只不過,白秋試探的是被清醒者纂改過的規則。”
“他克隆了許多倉鼠,名叫‘紅雪’。因為他的性命只有一條,于是他會附身倉鼠去試探規則……嗯,這種時候就不要糾結動物人權的問題了,在我看來,人類的性命一定在動物之上,我們就是這么自私的種族。”
“但自私的種族,卻能為同族人做出了無私的事。”
“死去的倉鼠堆積如山,他忍受著一次又一次死亡的痛苦,試出了越來越多被清醒者纂改的規則,終于,他順藤摸瓜……”
無翼的手掌漸漸握緊,他露出微笑:
“——找到了清醒者們聚集的那處夢境。”
“是夢境之主在宇宙里聚集了這些家伙,否則,他們只是四散各地的黃豆,即使保留了一些殘缺記憶,也改變不了什么,獨木難支。”
“白秋將總結的規則留下后,就消失了。”
“徽墨接過了他的擔子,并將命運之輪的矛頭漸漸指向了世界樹。不過,很有趣的是,在你到來后,徽墨也消失了,猶如一種傳承。”
蘇明安想了想:“我原以為至高之主是一個狂熱追更人,還整出了殘忍血腥的門徒游戲取樂,沒想到他也會化作白秋做好事?”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無翼笑道:
“——你認為至高之主只有一人?”
蘇明安望向無翼。
“我閱讀了命運之輪留下的書籍,上面記載了,至高之主每次留下話語,都是以不同形象、不同性格的模樣出現。我認為……祂并非一個意識,而是由無數種意識組成的意識結合體。”無翼說。
蘇明安蹙眉看著線索欄。
他發現至高之主是一位長相艷麗的女性人類種。而在這之前,他發現至高之主是一位相貌平平的男性人類種。
先是長相普通的男性,又是姿容艷麗的女性,最后是略顯丑陋的老人,至高之主莫非是九頭蛇?
“也就是說祂喜歡追更,其實背后是無數人喜歡追更,他們的意識集合成了祂?”蘇明安半開玩笑道。
“沒錯。”無翼卻點了頭:“無數人渴望觀測的意識,形成了祂這個高維生命。”
“白秋,只是其中一人。”
“這些人的意識中,有支持清醒者亂來的,有反對清醒者亂來的,因此分為了‘守岸派’與‘涉海派’。”
“他們是‘白秋’,也是‘白秋妹妹’;是頻繁出入保護世界的‘學院長’,也是制造危險的‘怪談’;是‘農場主’,也是‘火雞’;是‘不再滿足于閱讀,涉足故事的他們’,也是‘不愿意干涉故事,只愿意遠遠旁觀的他們’;是‘命運之輪’,也是‘反命運之輪’。”
“所以,在你印象里,至高之主的行為,應該出現過前后不一的情況,因為祂自己的意識在左右打架。”
“——有人希望你的故事結束,希望你得到安寧和幸福。”
“——有人還想觀測下去,想看你繼續掙扎。”
“——還有人覺得目前的結局配不上你,想幫你再試一試,活著回到家鄉。所以,至高之主對你的態度變來變去。”
“祂之前,不是給過一顆號稱‘跳出一切的紅寶石’嗎?”
“那顆紅寶石,就是白秋從清醒者那順來的。持有該寶石,可以保留一些不同宇宙輪回之間的殘缺記憶,這就是‘跳出故事之外’了。”
蘇明安對鏡自視。
他仿佛看到了無數雙眼睛、無數只紅雪、無數雙各種顏色的瞳孔,綠色,黃色,白色……
他仿佛看到了無數人影,艷麗的女人、相貌平平的男人、略顯丑陋的老人……
所以,徽墨作為白秋的跟隨者,一直兢兢業業運營著命運之輪。而徽墨近期消失,是碰到了與白秋類似的情況——接觸到了‘清醒者’的消息,于是以身前往。
“所以,徽墨消失了。”無翼聳聳肩。
“他去就去,還把我分身明帶走了。”蘇明安忍不住說。他總算知道,為什么自己一直感應不到分身明了,合著是被徽墨拉去干清醒者了。
徽墨果然霸道,一個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明強行拉上賊船。現在他們二人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完全真正跳出了——故事之外。
“呼呼……”
光芒越來越盛,化作濃郁的鮮紅霧氣,迅速彌漫整個空曠的宴會廳。
如同沸騰的血海,霧氣絲絲縷縷向上飄升、纏繞、勾勒……漸漸形成了一朵巨大、沉重而飄渺的暗紅色云團。
無翼紋絲不動,如同扎根在血霧中的一尊石像。
他緩緩抬起手,將手中那柄沾染著果液的銀亮細劍,如祭祀的禮器般穩穩托舉,精準地刺向那團詭異紅云的中心。他的姿態不是挑戰,更像是一種邀請。
他的身后,逐漸走來了一個個身影,是命運之輪的同伴們。
“通道即將打開,我將直面那位夢境之主。”無翼高高昂起頭。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