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此時的狀況,真的就跟‘明牌’一樣,畢竟就這么多將領這么多部隊的。
坊間之前便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
包括李春來這邊也連猜帶想的七八分模樣。
第一路,便是一直駐扎在沈陽區域的山海關總兵官杜松,他將成為主攻,由沈陽出撫順關,走正面一線。
但其中具體兵力部署,儼然還是機密中的機密。
第二路,則是開原總兵官馬林,由北而南,走三岔兒堡一線,是為北路主力。
第三路,則是大名鼎鼎的遼東李家代表人物、現任遼東總兵官李如柏,走西南一線。
而第四路,也是坊間猜的最不準,包括與第三路偏差最大的一部分,正是李春來的‘大腿’劉綎!
身為遼陽總兵官,本該走西南一路的劉綎,竟然被調到了南線,去寬甸跟高麗人匯合,再沿江北上!
另外,還有甘肅總兵官祁秉忠等人,坐鎮沈陽,充為中軍預備隊。
消息傳出,坊間還是有一定波動的。
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明軍主力這么大規模的出動,沈陽,包括遼陽以及周邊上下,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都將受到影響。
李春來這邊則是受到了直接的影響!
他之前也被坊間的傳言給帶偏了。
畢竟劉綎是遼陽總兵官,不管怎么算,他走西南都是最合適的,誰知,現在居然被調到了南線……
雖說寬甸那邊勉強也算是毛文龍的主場,叆陽堡就在寬甸附近,他對那邊的情況很熟悉。
可李春來此時還在沈陽,這般天氣下,想趕過去,免不了又是一番舟車勞頓,而且必將是強度很高的那種舟車勞頓。
“三兒,你也別多想,其實,若按這般發展,真算起來,咱們弟兄倒也并非就是壞事!”
毛文龍在這時發揮了老大哥的作用,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李春來道:“三兒,你想啊,若是放在正常狀態,劉軍門真走西南了,咱爺們得多花多少力氣,才能充為劉軍門的輜重隊?可此時,寬甸距離沈陽,近千里之遙,咱們再趕過去,不就是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了?”
“額……”
李春來一時也有些愣住了,忙看向毛文龍。
旁邊,滿桂也是一臉呆萌的看著毛文龍。
看他的表情,顯然,已經對毛文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
片晌,李春來終于反應過來,不由連連搖頭苦笑。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東江鎮的開山鼻祖啊,麾下盡是一幫虎狼般的梟雄!
毛文龍饒是此時落魄到這個模樣,可他的人格魅力,依然是保持著極高的水準。
“毛大哥,此言極是啊!倒是我鉆牛角尖了。”
說著,李春來看了看毛文龍,又看向滿桂,道:“毛大哥,老滿,說起來,咱們弟兄湊到一起,也真的是緣分。已經這般,咱們弟兄,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你們,也蹦不了我。穩妥起見,不如,咱們哥仨,結義為兄弟如何?”
“這個……”
毛文龍和滿桂登時都有點懵。
畢竟,他們對彼此還遠沒有熟悉。
特別是毛文龍這邊,他儼然不覺得此時滿桂這種狀態,有跟他結義為兄弟的資本。
但李春來已經這么說了,他肯定不會拆李春來的臺,笑道:“昔年,劉關張,桃園三結義,成為千古佳話!今日,我兄弟三人,就算比不得劉關張三位大賢,也是要干一番事業的!不知滿兄弟以為如何?若無異議,那咱們兄弟現在便斬雞頭,燒黃紙!”
滿桂雖是還有些云里霧里的,但他也不傻。
眼前,不論是李春來還是毛文龍,都是聰明人,特別是李春來,這么長時間的接觸,滿桂是很明白的,李春來,值得信任!
既然有這種機會,又不是什么枷鎖,他又怎會拒絕?
當即便是連連點頭答應。
雖說結拜拉山頭這種事情,在軍中是明令禁止的,可,私底下這種事情還少嗎?
怕遍地皆是!
正是因為不會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他滿桂空有一身本事,卻是始終沒有抬頭的機會。
三人一拍即合!
有李春來為主導,馬上便是將事情安排下去。
很快,三人斬雞頭,燒黃紙,按照華夏最傳統最古老的規矩,拜天拜地拜人,正式結義為兄弟。
毛文龍四十好幾了,自是大哥。
滿桂今年也二十六了,是為二哥。
李春來則以區區十八歲的年紀,還是排行他的老三。
“哈哈,大哥,二哥!”
“哈哈,二弟,三弟!”
“額,大哥,三弟……”
三人走完流程,紛紛起來對彼此行禮。
雖是都還有些懵逼,可此時那種利益被連在一起的親近感,讓三人的關系一下子拉的更近,不自禁便是有了一種親切感!
李春來哈哈大笑道:“大哥二哥,多了我李三兒便也不說了,以后,兩位哥哥的酒,我李三兒全包了!”
毛文龍也哈哈大笑:“三弟,那我跟二弟也不推辭了!只是,現在這般時節,你我兄弟三人,怕不能切實的痛快喝一場了。我有相熟的伙計,已經在衙門那邊盯著,只待劉軍門出來,便是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滿桂也點頭道:“大哥,三弟,文人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在軍中還有幾個好友,都是過命的交情,手段都不弱!我這邊去問問他們的意思,應該能拉來幾個。這樣,等到了戰場了,就算沒有啥好機會,咱們怕也能有個三五級韃子首級進賬!”
滿桂這話讓李春來和毛文龍都是一愣。
尤其是毛文龍,他顯然沒有想到,滿桂面上粗鄙的莽漢一般,卻竟然這么有想法!
忙是贊道:“二弟,此言甚是!正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咱們弟兄齊心合力,此役,定要立下個差不多的功績,擺脫現在咱們的困境!”
李春來也大笑著總結道:“大哥二哥,既是這般,那咱們便分頭行動!今日,一定要事情處理妥帖!”
這個‘三兄弟’的利益小團體,此時雖還脆弱不堪,但三人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明顯比一個人大多了。
很快,三人便是各自分頭行事。
李春來一路等到了天色都黑下來,才收到了毛文龍的消息,劉綎出來了。
此時這般狀態,直接在衙門口守著劉綎,肯定不好,李春來便在劉綎回客棧的必經之路上等著。
等到劉綎一行人過來,李春來按照早就籌謀好的計劃,快步迎上前去,“劉軍門!”
“嗯?”
騎在馬上的劉綎正在想著事情,一看到李春來不由愣了一下。
好在劉綎此時的麾下,有人認識李春來,倒沒有上前阻止李春來。
劉綎這時才借著火光、認出李春來來,笑道:“小李三兒,你怎的在這里?怎么樣?想通了,要跟老夫去前線殺敵嗎?”
李春來忙恭敬跪地磕頭道:“劉軍門,卑職慚愧啊,正是如此!不過卑職還有重要事情,想跟劉軍門稟報,不知劉軍門什么時候有時間?”
劉綎想了想,不由哈哈大笑:“小李三兒,人都說你豪氣,這樣吧,今天,老夫便也沾沾你的光,混你一頓飯吃如何?”
“啊?”
李春來儼然沒想到劉綎會這么好說話,愣了片晌才是回神,不由大喜道:“軍門,這是卑職祖墳里冒青煙才有的造化啊。”
不多時,跟劉綎一起來到了一家羊肉館里,李春來也終于明白,為何,劉綎能走到今時今日了。
他的那種人格魅力,尤其是那種胸懷的寬容度,別說他李三爺了,毛文龍都是望塵莫及。
這才是真正的‘前浪’啊!
要了一鍋鮮美的羊肉湯,吃點了墊了墊肚子,又喝了幾杯酒,李春來也不再墨跡,規規整整的跪在地上,掏出了一疊差不多三千兩的銀票,恭敬道:“劉軍門,其實卑職本來也不想這么唐突,但誰知事情變化這么快,卑職著實沒有時間了。這些銀子,卑職并不是送給您的,而是,想盡卑職一份綿薄之力,為劉軍門麾下的勇士們,添點棉衣,加點糧餉!還請劉軍門您千萬莫要推辭啊……”
“嗯?”
劉綎早已經明白,李春來找他肯定是有事,卻是也沒想到,李春來居然會這么直白的。
直接送銀子,還是送這么多!
須知,李春來在山東發的那幾筆橫財,雖然說沒啥難度的,但真要通過正常渠道,去賺這些錢!
那就猶如登天了!
特別是劉綎這種武人,被調動又比較頻繁,這個難度就更高了。
“小李三兒,你這是何意?”
劉綎并沒有接李春來的銀子,而是很冷冽的審視著李春來,恍如前面對李春來的好感,都要消失殆盡。
李春來卻毫不畏懼的看向劉綎的眼睛,真誠道:
“劉軍門,卑職知道,卑職這般,著實是有些下作了。但事已至此,卑職也是無路可選了。前面卑職之所以沒答應您,到您帳下效力,主要是卑職麾下盡是新軍,很多東西,都有些慘不忍睹的……
可此時,大戰即將成型,卑職也想報效朝廷,報效皇爺,卻苦于沒有門路,便只能求到劉軍門您這邊了……”
說著,李春來跪在地上,‘砰砰砰’的對劉綎磕頭。
劉綎這時也明白了李春來的意思,李春來要的并不多,只‘一個出身’而已。
特別是此時形勢已經趨向于明朗化,很多本來看好他、巴結他的人,都要脫離他這邊,李春來反而在這時求他,還是這么真誠的求他。
這著實是讓劉綎心里踏實了不少。
但劉綎雖是和藹,卻不是眼睛里能容的下沙子的人,有些玩味的冷聲道:“小李三兒,你想跟著老夫混個出身,老夫也理解你的心情,畢竟我大明現在的體系,很多事情,都有點難的!但是,老夫用兵,向來是釘是釘,卯是卯,你能承受那等代價?”
“砰砰!”
李春來又用力對劉綎磕了兩個頭,這才是抬起頭,看向劉綎的眼睛道:“軍門,卑職想投您的門下,自然一切以您馬首是瞻,軍令如山倒!但是卑職究竟能力有限,恐,也就能承擔后隊押送輜重、或是斷后放哨之類的任務!”
說著,李春來愈發真誠:“軍門,并非是卑職貪生怕死,不想為我大明盡忠,實在是卑職成軍算上趕來遼東,也尚不足兩月啊!若軍門能接受卑職,卑職必萬死不辭!若不能接受,卑職也沒有絲毫怨言,這些銀子,也要送給軍門,為軍門分憂!”
“哈哈!”
劉綎不由哈哈大笑。
他終于是摸到了李春來的底,特別是李春來這種常人很難及的坦誠,讓他心里很舒服。
卻是調侃一般道:“小李三兒,你個小崽子,沾上毛就是猴兒啊!這是把老夫吃死了哇。不過,老夫丑話也跟你說在前頭,此役老夫去寬甸,路途遙遠,若你不能跟上,老夫是不會等你的!”
“這個軍門您請放心!”
李春來拍著胸脯保證道:“若卑職趕不上軍門您的進度,那,一切都是卑職自己的責任,絕不敢怨恨軍門分毫!”
“哈哈!”
“既是如此,那老夫心里也有數了。”
劉綎笑著品了一口酒,又道:“不過,老夫知道你小李三兒門道多,不缺銀子,你部糧餉,老夫是不會出的!”
“額……”
李春來愣了一下才緩過神來,不由苦笑。
這老頭兒,忒扣啊。
忙道:“軍門,糧餉卑職倒是有一些貯備,暫時肯定不用麻煩軍門您老人家。不過,軍門,卑職還有兩個好友,都有一些本事,能不能,把他們也加上?”
“嗯?”
劉綎的老眉頭登時蹙起來。
誰曾想,他剛將了李春來的軍,李春來這廝,居然馬上便是給他將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