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來一時頭皮都有些發麻，小心打量著眼前這怕也就三十出頭的鋒銳男人。
此時李春來一行人雖是被堵在了這巷子口里，對方看著也很彪悍，但李春來此時身邊卻也都是好手！
若想強沖過去，誰勝誰負那還真不一定！
奈何對方的氣場太強了，又不自報家門，李春來著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一時也不敢亂來。
沒辦法。
沈陽城現在是群龍匯聚，放在野地里，李春來自不會怕哪個，可在這等規矩制度之下……
李春來自是要小心謹慎！
“呵。”
“怎么？李三爺是不想給我，給我家大帥這個面子的？”
鋒銳男人自是看出了李春來的猶豫，聲音不自禁也冷酷下來，讓的周圍本就寒冷的溫度，都恍如又冷了不少。
“這位，這位爺，不知，不知您家大帥，到底是何人？卑職這邊，剛好約了朋友……”
“哦。”
“你是說飄香樓那幫人吧？我已經派人去打過招呼、讓他們不用等你了！”
還未等李春來說完，那鋒銳男人便是剛猛的打斷道。
那等審視李春來的目光，幾乎就審視螻蟻一般。
這讓李春來非常不舒服的同時，后心里冷汗也不自禁滲透出來。
這一時半會的，他著實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么來路！
關鍵李春來來沈陽后，也真沒得罪過人。
最初為了立威，雖是跟楊老四和陳國威都有沖突，可此時，這沖突早就化解了，幾人也都是兄弟相稱，些許小不快，早就是過去式了。
可眼前這幫人……
“敢問，敢問這位爺，您家大帥到底是何人？卑職心里也好有些準備哇……”
見這廝不正面回答，李春來只能硬著頭皮，又再問了一遍。
“呵呵。”
鋒銳男人淡淡一笑：“李三爺，我也姓李！”
看著鋒銳男人答非所問、卻是充滿著無與倫比自信的模樣，李春來終于是摸到線了！
竟然！
竟然是傳說中的李如柏要見自己……
如果放在沒來沈陽之前，聽到這等消息，李春來怕要歡喜的炸裂開來。
遼東李家啊。
這是個什么概念？
饒是此時早已不是李成梁的時代，但李家在遼東的地位，依然是首屈一指的。
稍稍從他們身上扣下點東西來，哪怕只扯虎皮做大旗，都足夠李春來吃飽了。
可此時，這鋒銳男人的出現，讓李春來不自禁便是想起了李全父子……
“呵呵，李三爺，你是聰明人，話我應該不用說第二遍了吧？李三爺，請！”
鋒銳男人說著，便對李春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春來簡直止不住的頭皮發麻！
李如柏這廝，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你他娘的堂堂遼東總兵官，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怎的就盯著自己這小人物了？
但此時鋒銳男人已經不給李春來選擇的機會了，李春來一咬牙，只能拱手道：“這位爺，您請！”
“哈哈，很好，不愧是李三爺！這邊來！”
不多時，李春來一行人便被帶到了一個很隱秘的小酒館之前。
鋒銳男人對李春來做了個手勢，示意李春來止步，低低道：“李三爺，你先在這邊稍等片刻，我進去通報一聲。”
說著，看著緊繃的李春來，他又道：“放松點，李三爺。整個遼東，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盼著被我家帥爺看中，你這可是走大運了哇。”
看著鋒銳男人大步進了小酒館里，李春來攤開手心看了一眼，里面竟已經滿是冷汗。
雖然這鋒銳男人說的輕巧，可李春來又如何不知道，空穴不來風啊！
饒是他李三爺此時在沈陽城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卻又怎能跟李如柏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始終高高在上的真正大人物相比呢？
八成！
八成是李如柏收到了蓋州那邊的消息啊！
可事到此時，逃避已經不可能，李春來只能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慮當初的事情。
李全父子當初人雖然不少，但李春來當初動手的時候，還是很果決也很干凈的，確保他們人都回來之后才動的手。
他們的戰馬也沒敢留，一路都當肉吃了。
如果有問題，怕就是他們‘陣亡’那幾人的問題了。
可若是那幾人的緣故，李如柏要找自己的麻煩，他應該早就過來找了，怎又會托到現在？
李春來一時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李三爺，請！我家帥爺請你進去！”
正思慮間，那鋒銳男人已經去而復返，又對李春來做了個請的姿勢。
身后張黃、陳六子等人都很擔心，一片躁動。
李春來忙是制止了他們，深吸了一口氣，大步進了小酒館內。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李春來還就不信了，明明是他們李家人不地道在先，李如柏在此時這等狀態下，還能拿自己怎么著？
再不濟，自己背后也是有丁公公撐腰的！
想來也是可笑。
李春來一邊想擺脫丁公公的控制，可真碰到眼前這種難題，卻還是要拿他出來做支撐……
小酒館很普通，沒什么特點。
李春來跟著鋒銳男人一路前行，直到來到了后院里，才是稍稍發現了一絲獨特之處。
院子里，種著幾顆有年頭的銀杏樹。
“這邊，李三爺請！我家帥爺已經在里面等你了！”
這時，鋒銳男人打開了一個簾子，示意李春來進入里面。
李春來進去后，這才發現里面另有乾坤。
雖然只是一條小走廊，但裝飾和空間，味道已經與外面截然不同。
在這小走廊的盡頭，一個房間內，正燈火通明，傳來撫琴聲和女人的清唱聲。
這曲子李春來沒聽過，有點云山霧繞，女人的口音也有點獨特，似是江南那邊的方言。
鋒銳男人并未跟進來，李春來四下打量一通，也只能硬著頭皮，在門口恭敬道：“卑職沂源第二千總李春來，見過帥爺！”
“哦？”
“小李三兒你來了啊，進來吧！”
里面傳來一個很渾厚的男聲，隨之又招呼侍女離開。
李春來忙小心推門而入。
正看到——
一個穿著一身素袍、頭發已經花白、略有消瘦的老者，一雙蒼老卻又充滿深邃的眼睛，竟自打量著自己。
若是外面沒有這等陣仗，李春來絕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怕是已經快要七十的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李如柏！
李春來趕忙又跪地行了一遍禮。
李如柏淡淡笑著擺了擺手，聲音很溫潤的道：“小李三兒，不用這般客氣。你的名字，老夫也是久仰久矣了哇。”
“這……”
面對李如柏這番話，饒是李春來的心志，一時也止不住的頭皮發麻。
狗東西！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降維打擊’嗎？
可惜，在此情此景，李春來根本就沒有反駁的機會，只能是謙卑的垂下了頭。
“呵呵。”
“小李三兒，你不必這般拘謹。能在我大明年輕一代中，看到你這樣的人才，老夫也是甚為欣慰啊。”
李如柏淡淡的品了一口酒，老眼炯炯有神的看向了李春來。
李春來怎敢多話？老老實實的閉住了嘴巴。
心中卻是止不住的腹誹，你他娘的手下人都私通韃子了，還在小爺面前擺這臭架子？
但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
李如柏顯然處上位久矣，很滿意李春來這種乖巧的態度，又仔細打量了李春來好一番，淡淡的道：“說起來，老夫也是個愿意提攜后輩的人。小李三兒，你是個有本事的哇。聽聞，你現在還沒有得到正式調命，怎么樣，到老夫麾下來效力如何？”
說著，他指點江山般豪情道：“我輩男兒大丈夫，沒來遼東混過，沒來遼東打過韃子，又怎能算英雄豪杰？小李三兒，你那比武之事，我后來也聽說過了，很有靈性啊！而你本身便姓李，與我李家是本家，都不用再改姓了。以后便跟著老夫混，好好殺敵，好好報國，光宗耀祖，如何？”
“這……”
李春來忙是普通跪在地上，面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嘴上卻故作結巴的說不出話來。
饒是李如柏此時看似誠意很足，可不知為什么，李春來總在他身上感覺出了一種很不好形容的危險氣息。
莫說有李全父子的事情在了，便是沒有，李春來也絕不會選擇在李如柏的麾下混。
這老頭兒，只看一眼，便是能感覺出他那種喜歡掌控人的強大氣勢。
而薩爾滸之役，其他三路大佬的具體走向，李春來并不知曉，可對李如柏的走向，李春來卻是極為深刻的。
因為！
四路大軍中，只有李如柏這一路，并沒有跟韃子發生真正的交火，在得到前面三部潰敗的消息之后——
便是狗一般兵敗如山倒的逃跑了。
最終，萬歷皇爺的責罰下來，李如柏不愿意承擔這個責罰，選擇了自殺身亡，以證清白！
若是其他人提前得知了這種消息，恐怕，哭著喊著也會選擇跟著李如柏，畢竟沒有生命危險。
但李春來顯然不一樣！
跟著其他那三路人馬，多少總歸會有與韃子交手的機會，便也有獲得功勛的機會。
可跟著李如柏——
那怕就剩下會跑了……
眼見李如柏面色就要變了，李春來忙恭敬道：“帥，帥爺，您，您對卑職的厚愛，卑職真百死也無法報答啊。只是，只是早在比武之時，卑職便答應了劉綎劉軍門那邊，要到他老人家的帳下效力，只是現在卑職要練軍，便一直沒有過去聽令，這……”
“劉綎？”
“那蠻子，出手竟這么快？”
李如柏面色終究是變了，冷厲片刻后，有些陰沉的再打量李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