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三爺,你,你是說,丁公公那邊的那些土匪俘虜,馬上,馬上就要送到你這東大牢來?”
李春來的公房內,靳爺幾乎都要把眼珠子瞪爆了,喉嚨止不住艱難的聳動著。
“靳爺,正是如此。”
李春來此時并沒有任何勝利者的驕傲,而是很真誠的看著靳爺的眼睛道:
“靳爺,您想來也了解過山風之役的諸多情況,都是為了給皇爺效力,公公他老人家那邊也難那。這件事,公公他老人家已經花費了很多心血,怕是決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靳爺繼續無比艱難的聳動著喉嚨,卻是一個字也再說不出來。
饒是他還想強自維持著他的體面,可,那種氣勢上的衰弱,已經是肉眼可見。
李春來這話說的雖并不夠直白,可以他靳爺的悟性,又豈能不明白李春來言下的深意?
若是他靳爺不能盡快把這些騷腥事處理完,那,必定會遭到丁公公的直接打擊!
乃至要被丁公公給直接給摁死的!
便是鬧到了萬歷皇爺面前,這等事情,怕是萬歷皇爺都不會再念及他們靳家的舊情啊……
眨眼之間,靳爺額頭上冷汗已經是不斷滲出來,想說些什么,卻還是有些開不了口。
李春來看著這一幕,臉上始終平和,并沒有幾分表情。
若是放在理想狀態,這靳爺這么不知好歹,如此突兀的便想置他李三爺于死地,怎能饒恕?
但理想與現實究竟是有著差距的。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說白了,從古至今,這天下的所有主旋律都是一致的,那便是‘穩定壓倒一切’!
像是此時這般狀態。
就算李春來能不費什么力氣,便是將這靳爺、包括他背后的很多東西,置于死地,乃至是連根拔起。
但是。
若真這么做了,深算下去,他李三爺其實并不會有什么實質上的收益,反倒會落下一些很不正面的名聲,直接影響未來。
畢竟,漢人一直講究的是‘中庸之道’,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喜歡‘酷吏’?
若是身邊有這樣的玩意兒,誰睡覺又能踏實了?
此時最好的方式,還是把這事情給‘內部解決’掉。
可究竟怎么內部解決,那就是一個充滿‘藝術性’的問題了。
見靳爺這時臉色已經一片煞白,周身都是止不住的微微哆嗦,卻是始終拿不出決斷來——
李春來笑了笑道:“靳爺,我李三兒這人吧,其實是很喜歡交朋友的。只是把,我李三兒可能是出身太卑微了,最近這些時日呢,爬的又有點快,很多人都看我不痛快啊。
不過,靳爺,我第一眼見您,便是知道,您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又怎會與那些凡夫俗子一般?”
說著,李春來提起一個酒壺,親手給靳爺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繼續道:“靳爺,老話說,不打不相識。
咱爺們今天,的確是有些誤會,但我李三兒也不怕托大!
靳爺,今兒這事兒,我李三兒還真沒往心里去!
若是靳爺您得起我李三兒,愿意跟我李三兒交個朋友,那便喝了這杯酒!
若靳爺您看不上我李三兒,不想跟我李三兒交朋友,那也無妨!
這事情,我李三兒便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張泉他們,現在就在牢里,人你直接領走便是!
但是下一次,再有這般,那,靳爺,便也不要怪我李三兒心狠手黑,咱爺們便一定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了!”
說著,李春來笑著端起酒杯,并沒有用什么力道,跟靳爺這邊的酒杯碰了一下,便是瀟灑又果決的一飲而盡。
“額……”
等李春來喝完了酒,‘啪’的一聲把酒杯擺在了桌子上,靳爺這才是回過神來,忙急急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便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急急道:“三爺,三爺,您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若是我姓靳的再不識抬舉,那可真的就是死有余辜了哇。
三爺,今日這事兒,您也為了我姓靳的上了一課哇。
說實話,便是我姓靳的跟三爺您換過來,怕也絕不可能做到三爺您這種程度哇。三爺,話不多說了,您這個朋友,我靳老二交定了!”
看著靳爺終于上道了,李春來臉上也露出了春天般溫暖的笑意,熱情的與靳爺寒暄。
待兩人氣氛稍稍回暖,已經進入正常的軌道,兄弟相稱。
李春來的臉色卻是又迅速冷了下來:“二哥,咱現在是自家弟兄,那,有個事,我便不能不問你!青州那邊,到底是誰,要搞我李三兒?!”
靳爺顯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苦笑道:“三兒,這事兒你不問,我正要告訴你呢。還不是那姓劉的老東西搞的騷腥?!這事兒,具體詳情我一時也拿不準。但是,應該是因為一個騷.娘們引起來……”
靳爺顯然是明白人,到了這個時候,他自無需再對李春來隱瞞什么,仔細把事情跟李春來敘述了一遍。
正如李春來之前得到的消息差不多。
那青州錦衣衛的劉千戶,之所以把爪子伸到他李三爺這邊,正是因為過山風的那個相好引起來。
包括靳爺這次過來,也是因為青州錦衣衛內部的一些矛盾,給劉千戶擦屁股的。
聽靳爺說完,李春來緩緩點了點頭:“二哥,那這件事兒,到此,算不算了了?”
靳爺自是明白李春來的意思,卻是皺眉緊鎖:“三兒,你跟那小婊.子,到底有什么齷齪?她要花費這么大力氣搞你?
這事兒,你二哥我一時也說不好哇。
那姓劉的在青州已經十七八年了,后面底子也厚實……
不過,三兒你可以放心,若他有什么意動,我必定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
看著靳爺滿臉真誠的模樣,李春來面上連連感動,‘二哥二哥’的叫個不停,心底里卻是止不住冷笑不止。
既然靳爺這么喜歡種草,那就換著種唄。
當即李春來道:“二哥,實不相瞞,這事兒,應該跟過山風那筆秘寶有關!這事情,想來二哥您也有所耳聞吧?
恐怕,那小婊.子是因為知道了過山風死在我的手里,想過來摸我的。
但過山風是個什么人物,二哥您又豈能不知曉?
我也不瞞您,當初,我弄死過山風的時候,他的確有話要對我說,但那時,我和我弟兄們都已經撐不住了,我根本就沒給他這個說話的機會,直接便是擰斷了他的脖子!”
看李春來滿臉猙獰的模樣,恍如又回到了當初在狼窩子溝擰斷過山風脖子的時候,靳爺心里也是直發寒。
他此時也更為清晰的明白,李春來這種完全憑借著自己、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物,又豈是他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代可比?
忙道:“三兒,你意思是,過山風的那筆秘寶,現在,現在還沒有著落嗎?”
不多時,李春來和靳爺從公房里走出來,早已經不再是之前模樣。
兩人雖未勾肩搭背,卻是也差不多了,那種兄弟般的親昵,直讓眾人都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
這什么情況啊。
難道,這位李三爺有神通,頃刻間便是與這位金貴的靳爺化干戈為玉帛了?
靳爺卻是不理會眾人,大步過去,便是低低對趙四爺說了什么。
“是,是,是是……”
旋即眾人便是只看到趙四爺狗一般的直點頭,旋即,馬上便是招呼人手撤軍。
轉眼,本來平復下的局面,一下子又變成了大集。
不過這種喧囂卻沒有持續多久,百多人很快便是灰溜溜的跑沒了蹤影。
靳爺剛過來招呼李春來,他中午要在最好的酒樓擺酒宴請李春來——
“駕,駕!”
這時,忽有快馬疾馳而來。
正是秦軍的人。
急急便是對李春來招呼道:“李三爺,公公有令,俘虜先頭已經準備入城,務必做好迎接準備!”
說完,這秦軍哨騎根本不理會這邊的靳爺等錦衣衛,打馬便走。
“這……”
靳爺本來已經緩過來的臉色,止不住便又是一片煞白。
他身邊一眾錦衣衛雖然感覺有點沒面子,但卻并沒有人敢多話,甚至,偷偷暗罵的都是沒幾個。
他們縱然是天子的鷹犬,比尋常兵丁身份要高出許多,可現在這般,世道究竟不同了哇。
誰沒事,又敢去招惹這些九邊的亡命丘八?
李春來這時笑道:“二哥,中午的酒怕是喝不成了哇。不過,咱爺們也不急于這一時,來日方長嘛。若二哥你多在沂源逗留幾日,待三兒我這邊忙完了,咱爺們一定不醉不歸。”
靳爺前面原本只對李春來的話信個六七成,還想跟李春來喝頓酒繼續套話呢。
可此時,親眼看到秦軍的哨騎過來傳令,他已經對李春來的話信了九成,自也包括過山風那秘寶的事情。
忙笑道:“三兒,二哥我的確想在沂源多呆幾日啊,可現在這般局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我這邊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那。
不過,你剛才說的好,咱們弟兄現在才到哪兒,來日方長嘛!以后,三兒你去了青州,二哥必定帶你喝最烈的酒,玩最漂亮的娘們兒!”
兩人說話間,張泉等人也被陳六子和馬五他們帶到了這邊來。
可一看到眼前靳爺與李春來居然這般親密的模樣,已經在地下呆了好幾天的張泉等人,一個個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什么玩意兒啊。
幾如‘金枝玉葉’一般的靳爺,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居然跟這小李三兒一個泥腿子,這般親密的?
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你們幾個狗幾把的,還傻愣著干什么?!還不快來見過三爺!他娘的,要是早知道你們居然過來搞的是三爺,老子會管你們?就讓你們在這東大牢待個十年八年的,好好反省反省!”
已經這般,靳爺怎會不給李春來面子?當即便是扯著嗓子對張泉等人一通大罵。
張泉等人本來剛出來就懵,被靳爺這一通罵,完全就傻了一般。
不過他們究竟不是真傻,轉瞬也是明白過來,他們被關的這段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天都變了啊。
忙是連連對李春來行禮道歉。
靳爺本來還想讓張泉等人跪下道歉,李春來卻是笑著擺了擺手:“二哥,張爺他們幾個,這也是不知者不罪嘛。現在這般,咱們這件事,便算是真正了結了。二哥,公務在身,小弟便不能送你了!但以后,你只要來沂源,要是不招呼小弟,那小弟可要去青州找上門了啊!”
“哈哈!”
靳爺登時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豪氣沖霄,“三兒,就這么說定了!咱爺們都好好的,以后日子還長著呢!江湖路遠,三兒你也不必相送了!咱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看著靳爺等人逐漸消失在視野里,李春來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嘴角邊露出一絲彎彎笑意。
便是錦衣衛那位劉千戶又如何?
若他娘的還不知好歹,任由一個小婊.子搬弄是非——那,也別怪他李三爺心狠手黑,要懟著他往死里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