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一夜風雪,將整個沂源裹上了一層圣潔的銀裝,恍如將天地變成了一個唯美的童話世界。
可景色的確好看了。
對人,卻就不是太友好了。
一大早,天還沒蒙蒙亮,李春來便已經起床來,招呼陳六子、劉黑子、小金子、馬五、劉輝等十幾號人,直奔東大牢。
就這般天氣,城里都不好熬,況乎是城外那種臨時營地呢?
便是丁公公并不在意那些土匪與家眷的死活,可,若貿然凍死幾十乃至上百號人,他又怎的好交代?
昨夜,李春來還沒跟孔七爺喝完酒,丁公公那邊便是派人遞過來消息,他已經等不了了,必須要最快時間內,把那些土匪與家眷送入東大牢。
而以今天這天氣,恐怕,晌午丁公公就得送人過來了。
“這賊老天哇……”
這天氣馬兒都不好承受,街道上,李春來一邊大步而行,心底里卻也忍不住低低啐罵。
這種天氣的變換,搞的他李三爺昨晚與孔七爺事情都沒有真正談成,更別提與初雪親熱了。
想到這兒,李春來真有想哭的沖動。
他終于明白那個靈魂中的那句老話,‘地位越高,責任越大’的道理了。
倘若他李三爺不這么著急出世、家里有余糧的話,娶上一房嬌妻,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豈不快哉?
可惜啊。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過,昨夜雖是沒有直接答應孔七爺那邊的優厚條件,但事情依然在李春來預計的軌道里。
老百姓有句俗話,叫做‘上趕著不叫買賣’。
即便李春來真想加入白蓮,又怎可能一口便答應下來?
若他李三爺真一口答應下來了,白蓮那邊敢要嗎?
肯定需要精心鋪墊的。
更不要提,李春來還真沒有加入白蓮的心思。
畢竟。
這玩意兒,一旦搞不好,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朝廷到時候,或許會對孔七爺這種白蓮核心有所留手,用以化解其他余孽,樹立榜樣,但是,對于像是李春來這種有官職在身、卻是吃里扒外的二五仔,又怎會有留情?
最理想的狀況,便是李春來能釣住孔七爺,看似進入到白蓮的框架內,但是,白蓮那邊又不能有幾個人知道,確保李春來的絕對安全。
這心思,其實已經跟姜胖子差不多了,又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但李春來此時卻并不著急。
他現在所擁有的底牌,已經不是風一吹便要倒了,他有著諸多的時間去精心策劃籌謀。
“三爺早上好。”
“三爺好……”
一路風風火火的來到了東大牢這邊,守門的弟兄忙是恭敬對李春來行禮。
李春來微微頷首便是過去,快步往里而去。
此時,并不僅僅是東大牢這邊的建筑讓李春來頭大,這邊人手不足也是一個大難題。
原本丁虎代領東大牢的時候,東大牢就關著這小貓小狗三兩只,他們十幾個獄卒已經足夠了。
但現在,一下子要關進來近兩千人,便是李春來麾下又收了那么幾號新人,卻也不過四五十號人的規模,又怎可能真正完全的控制好局面?
來到里面一看這白雪皚皚的世界,李春來卻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他出的高價格,這些泥瓦匠們顯然也怕耽誤了事兒,昨晚明顯沒閑著,諸多屋子,都已經封頂了。
這一來,其中雖是肯定還會有諸多問題,但至少,面子上、大局上,李春來都能交代過去了。
而就在李春來溫言勉勵這些泥瓦匠們、繼續給他們畫餅的時候。
東大牢外,兩個人影卻是一閃而逝,很快便是消失在了白色的世界里。
這邊。
李春來忙活了好一通,安撫完泥瓦匠們,剛到公房里還沒喝一口水,陳六子便是快步追進來,呆萌的遞給李春來一本賬本。
低低道:“三爺,洪爺剛剛派人送過來的,好像,咱們的銀子又有點不夠了……”
“嘩啦嘩啦……”
李春來接過賬本來飛速翻閱,不由一陣頭皮發麻。
他李三爺造出來的這些聲勢、面子,場面的確是場面了,威猛的確是威猛了,名聲也的確是名聲了。
花錢卻也猶如流水……
就這幾天的工夫,李春來在狼窩子溝過山風那邊明面上撈到的好處,已經是花的一干二凈。
并且,前面敲的莊玉碟的竹杠,也只剩不到百兩了。
這也就意味著……
李春來此時也就勉強能跟這些泥瓦匠們結算工錢,但是后續土匪與家眷們來了的糧食、衣裝、物資等諸多問題,已經是沒了啥余地……
縱然李春來還可以跟楊德山那邊借高利貸頂一頂,卻也無異于杯水車薪。
也就是李春來還有著過山風那一半的秘寶作為支撐,否則,怕他李三爺也扛不住了。
沒銀子你還玩毛線?
但過山風的那筆秘寶,在此時這種風聲下,顯然是不好動用的。
思來想去。
李春來也沒找到什么好辦法,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從土匪們身上搞點活水來應急了。
“咣當!”
“小李三兒呢,小李三兒那個小王八羔子滾哪去了,還不給爺們們滾出來?!”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想干什么!這可是東大……哎喲,你們,你們怎么能打人……”
“嘿!”
“再他娘的敢嘰歪一句,爺我現在便辦了你!把這幫狗雜碎都給老子拿下了……”
“狗日的,他們是要造反哇……”
“快去報告三爺……”
李春來正想著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呢,不遠處的門口方向,忽然是傳來一片暴虐的噪雜。
李春來眉頭登時一皺,大步便是推門出去。
卻正看到。
小金子滿頭是血、正急急往這邊沖過來。
一看到李春來,小金子登時有了主心骨,急急道:“三爺,不好了,有人來鬧事哇!他們沒報身份,但是來了好多兵!應該是趙陽明麾下的沂源駐軍……”
“艸他娘的,趙陽明是不想活了嗎?!弟兄們都別慌,老子倒要看看,在我李三兒的地盤上,誰他娘的敢這么猖狂!”
一看門口那邊,果真是有不少兵丁在砸場子,李春來心里已經有了數。
他摸了摸今早初雪仔細為他穿上的那件從過山風身上扒下來的那精致軟甲,便是扯著嗓子大罵了一句,氣勢洶洶便是往門口走。
“弟兄們,三爺在這,都他娘的抄家伙跟過來哇!”
小金子一抹頭上的血,旋即便不再理會,一把拔出腰間佩刀,便是猙獰的扯著嗓子呼喊。
馬上便是有周圍趕過來、還不太明白局面的弟兄,迅速以李春來為核心匯聚,快步跟隨李春來。
陳六子、劉黑子等人也快步沖了過來。
有著圍剿過山風之役的經歷,李春來麾下這幫弟兄,就算還比不得真正的精銳軍隊,但凝聚力已經比普通明軍要好一點了。
“喲。”
“你便是那小李三兒,李三爺?”
看著李春來眨眼便聚集了二三十號人手,長槍、佩刀、殺氣騰騰的急急沖著這邊而來。
門口。
已經控制住局面、為首的那穿著一件黑色貂皮大衣的中年男子,止不住便是冷笑了一聲。
周圍登時便是響起了諸多肆意輕蔑的笑聲。
“李三爺,您這是要干啥?可看清咱們身邊這位爺是誰了嗎?”
笑聲中,一個戴著頂狐皮帽子、身著一身副千戶官袍的中年軍官,止不住便是朝著李春來嘲弄道。
“嘩!”
這邊為首的貂皮男,登時也是冷笑,旋即傲慢而又瀟灑的把他的貂皮大衣敞開了懷。
登時。
便是露出了里面錦繡而精致的飛魚服!
這竟是個錦衣衛的副千總!
“錦衣衛,這,這是錦衣衛的人啊……”
“咋回事啊,錦衣衛的人怎么來咱們東大牢了……”
“我滴個親娘來,今天這,這怕是要出大事了哇……”
李春來麾下的弟兄倒是沒什么,并沒有畏懼眼前是錦衣衛加上駐軍的陣仗,但周圍丁虎麾下的獄卒們,一個個卻是都要被嚇尿了。
他們這等身份,何嘗跟錦衣衛的大爺們打過交道?
那真是平時跪.舔都舔.不到的大人物啊。
而隨著這為首的貂皮男敞開了懷,他周圍,二三十號漢子也都是紛紛露出了崢嶸,盡是錦衣衛的打扮。
只看他們的模樣,便明顯能看出來,他們比那張泉等人要精銳多了。
顯然是青州錦衣衛的精銳!
“呵。”
李春來這時已經來到了他們對面十幾步外,不疾不徐的停下了腳步,并沒有絲毫畏懼,只是淡淡的冷笑著掃視著他們,片晌才道:
“這位錦衣衛的爺,還有趙四爺,你們一大早便是這般陣仗,硬闖我東大牢,這是個什么意思?合著,現在不是我大明的天下,是你們的了?”
“小李三兒,你犯了大罪,得罪了錦衣衛的爺們,還敢血口噴……”
這邊,趙明陽的心腹趙四爺剛要懟著李春來大罵,先提一提他們的氣勢,找回立場,卻是直接被那領頭的錦衣衛貂皮男擺手打斷。
旋即。
他恍如是看到了老鼠的貓,輕佻又傲慢的揉了揉鼻子,玩味的看著李春來道:
“李三爺果然是伶牙俐齒啊,便是我靳某人,都要給你李三爺豎個大拇指哇。
不過,李三爺你這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嘛。
我靳某人今日個既然敢來,還這般光明真大的砸你的場子,難道,我會怕你這么幼稚的往我身上潑臟水?”
說著,他一雙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毒蛇一般的光芒,陰聲笑道:“李三爺,你年輕不懂規矩,不知道你靳爺我的身份,我也不怪你!
但是!
你若還這般不知好歹,非要不給你靳爺我面子——
那,便休怪你靳爺我心狠手黑,今日,便將你這不知好歹的小賊,直接斬殺當場了!”
“唰唰唰唰……”
他話音剛落,周圍便是一片拔刀之聲。
二三十號錦衣衛,加之至少一百四五十號的沂源駐軍,足有近二百柄鋒銳的寒芒,直接便是陳列在李春來等人的眼前。
今天這本就寒冷的溫度,恍如一下子又被降低了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