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醍醐灌頂,醍醐灌頂啊……”
想通了其中的核心關節,再看周圍止不住興奮議論的人們,方秀才忽然連連的搖頭失笑。
他止不住便是想起了國朝幾十年前、那位江南大才子的名言:“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就在別人都在看那位李三爺熱鬧、探聽他李三爺的前程、包括一些風流韻事的時候。
卻是不料——
他們都已經成為了李春來手里、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棋子啊。
看著頭頂上湛藍的天空,在這一瞬間,方秀才忽然發現,他的整個人生都像是這天空一般,暮然便是通透了許多。
他終于明白,為何這近十年來,他都是屢試不第了。
他雖一心一意、頭懸梁、錐刺股的在精研自己的學問,沒有一刻敢怠慢分毫,卻是忘記了……
主考官是主考官,他方秀才只是他方秀才。
若是按照他這個邏輯,就算他學問做的再好又能怎的?
中不中第,究竟不是他方秀才說了算啊。
他方某人既然想進入這個名利場,那,就得按照大家的規矩來才成啊。
“想不到,真做夢也想不到哇,我方平前半生自詡聰明,到頭來,卻是如一個笑話,竟是不如小李三兒這區區背棄圣人之道的棄徒更明白……”
想著,方秀才忽然止不住的笑出聲來,滑稽中卻又帶著不可言說的凄慘,幾如整個世界觀都要崩碎了。
然而。
隨著他笑的越發佝僂,原本漂浮的眼神卻是愈發堅定!
心中止不住發下了誓言:
“連小李三兒那等人,都是能做到如此?我方平苦讀圣賢書二十余載,難道,還能比你小李三兒差了?
不過……若不是因為你,我可能還真不明白……
這樣吧,小李三兒,你我雖素不相識,但究竟是鄉里鄉親,明年,待我方某人大道得成,必定會找機會,還你這個提點之情!”
李春來顯然不知道、城里某個姓方的讀書人老鄉,竟因為他處理張泉等錦衣衛的事情,直接頓悟了。
他此時,正在收拾東大牢的事務,順便,派人去跟丁公公那邊匯報情況。
“三爺,您看,這便是咱東大牢現在在押的所有囚徒的名冊,一共是九十八人,其中男囚四十七人,女囚……”
李春來的公房內。
原本還想跟李春來掰掰腕子、爭一爭高下的丁虎虎爺,此時卻像是條溫順的哈巴狗一樣,止不住的便是對李春來搖著尾巴,就恨不得去.舔李春來的鞋面了。
丁虎一邊搖著尾巴,一邊偷偷的看著眼前這個幾乎比自己小一輩的年輕人,時而溫潤的微笑頷首,似是根本就沒有計較以前的意思,心中真的猶如吞了中藥房的抹布——五味雜陳啊。
他本以為,此次圍剿過山風之役中,李春來就算僥幸不死,怕是也要威信全無,像條狗一樣。
畢竟,剿匪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多少年了,但凡是去剿匪,衙門里又有哪個能討好了?
更要不提是過山風這種威震沂蒙十幾年的經年老匪!
面對這等人物,就算不死怕也得狠狠脫層皮啊。
誰曾想……
這位李三爺,不僅用什么‘炸礦之術’、成功炸開了過山風的好幾道山門,拿下了頭功,更是運氣好上天了,竟然親手解決了過山風,又抱上了丁公公的大粗腿,一舉成為了整個沂源排行第二位的大捕頭。
甚至。
傳聞這位李三爺的名字,都已經擺在萬歷皇爺他老人家的御案頭上了哇……
這還怎么跟他玩?
這就像是兩個本來差不多的同行,一年都能掙點小錢。
可,旁邊那位同行,暮然一年賺了上百萬,這邊的同行肯定會嫉妒,簡直嫉妒的要死。
但轉年,那位同行一年賺了上千萬,這邊的同行就算同樣會嫉妒,而且是嫉妒的要死,卻是怎么算都有點乏力了。
而再轉年,那位同行直接一年賺上億了,這邊的同行就算再不爽、再嫉妒,但怕也再難生出競爭之心了。
沒辦法。
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了啊,你還怎么爭?
拿命爭也爭不過了呀。
“嗯。”
“丁爺不愧是行家啊,這東大牢諸多事務,都是井井有條,某李三兒聽丁爺這么一說,心中也是通透了不少哇。日后,怕還少不得要多鐸勞煩丁爺,丁爺,某李三兒,便在這提前跟丁爺招呼一聲了哇……”
聽丁虎匯報完,李春來并未有任何的托大,反而是更為溫潤,給足了丁虎面子。
這讓丁虎簡直受寵若驚,連連對李春來行禮不止。
此時,縱然還沒有摸到更多的細節,但只看眼前,丁虎便是明白,為何,李春來能坐火箭一般了。
單單是這等心胸城府,便是放眼整個沂源,又有幾人可及?
這是該著人家李三爺升官發財啊。
“呼。”
打發掉激動的丁虎,李春來來到窗邊,打開窗戶,讓外面溫潤的陽光竟自照射到房間里面,將整個房間都鋪灑上了一層金輝,不由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如果放在以前,像是丁虎這種人,李春來怎可能會放過?
只要是但有機會,怕是肯定得懟著他往死里搞!
但是,經過此次過山風之役,特別是與丁公公、賀將爺、張志遠等人的接觸,李春來的心境,早已經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做人做事,該剛的時候,那是必須要剛的!
因為這是基礎,是自己的核心利益,也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主權。
可平時的時候,該留有余地,那自是多留些余地更好,該謙虛、虛懷若谷的,那自是要溫潤低調著來。
就比如眼前。
丁公公那邊的土匪家眷囚徒,很快就要被送到東大牢來。
李春來若是強勢拿下丁虎,自己來理東大牢的事務,肯定也能理出來,卻是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與精力。
而此時放過丁虎一馬,縱然丁虎并不一定真的能為自己所用,但是面子上,他又怎敢給他李三爺添麻煩?
至少是要公事公辦的。
更何況,這般狀態,又有幾人,能頂著如此壓力,公事公辦?那肯定是跪.舔啊。
如此,李春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是將整個東大牢的地下事務都給理順了。
雖然后面肯定還是要花費不少心思整理,可這第一步,已然是踏實而又穩當的邁了出去。
特別是丁虎是獄卒中的老油條,剛才他為了表現,提的幾個建議,他李三爺一時都是沒想到。
這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
后世,有句話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丁虎此時雖是肯定算不上‘巨人’,卻無疑是他李三爺極為好用的一個支撐點,讓他李三爺乘勢而起,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控局面,從而達到他李三爺最想要的效用力。
當然。
之所以連家都不回,一喝完酒、走完公事上的應酬,便是直接來東大牢展開工作,李春來也不是無的放矢。
而且,深處的目標還極為鮮明。
道理很簡單。
到此時,他李三爺與青州錦衣衛那邊的梁子,已經是結下了,短時間想化開,那絕無可能。
自然要找強有力的靠山來幫襯。
你看。
他李三爺家都不回,先過來拼命忙活丁公公交代的事務,過山風秘寶那‘最大的好處’,又被丁公公得到。
這般狀態下,他李三爺硬頂著青州錦衣衛的威勢,幫丁公公背下了這個‘大鍋’,丁公公能不護著他李三爺?
喝了大半杯初雪剛剛泡的香茗,正唇齒留香的回味間,李春來剛要去地下的牢里看看情況,洪斌忽然快步過來,低低道:
“三兒,正如你所料的一般無二,消息已經在城里傳開了,大家都已經認為那馬臉張爺等錦衣衛是假的了。另外,那幾個陣亡兄弟的家里,都已經遞過去消息,先期的五兩撫恤銀,他們的家眷都已經收下了……”
“哦?”
“那些家眷怎么說?”
李春來對‘假錦衣衛’的消息儼然成竹在胸,按照他的操作,這根本就不會出任何問題。
但對于幾個陣亡兄弟家眷的安撫,李春來心里卻有點沒底……
就算有著那個靈魂的支撐,他也著實是第一次面對這等局面,骨子里就有點不敢面對那些陣亡兄弟的家眷……
“三兒,她們這還能怎么說啊?”
洪斌不由苦笑,儼然對這種事情也是極為的怵頭,卻又道:“不過咱們先給了五兩現銀,后面又承諾再給二十五兩,合計三十兩現銀。家眷們倒是沒人鬧事,都已經開始忙活擺靈堂了……”
李春來聽到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思慮一會兒道:
“姐夫,這樣,今天所有的弟兄們,便都先別回家了,每人補貼一兩銀子,除了東大牢這邊值守的,其他所有有空的,全都去幫這些陣亡弟兄的家里布置靈堂及善后事務。
等明早上,我這邊忙完了,所有兄弟的尸體,我李三兒挨家挨戶的親自去送!
這幫兄弟跟著我李三兒出生入死,卻是還沒享幾天福,便是……
我李三兒無論怎么說,都得送他們一程,讓他們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走!”
看著李春來如此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虛假的模樣,便是洪斌都是一愣,旋即止不住對李春來豎起大拇指道:
“三兒,豪氣啊!這事兒,我無條件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