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殺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
暖陽藹藹,山風徐徐。
山頂右路向陽地的一塊光潔的石板上。
李春來一身漿洗的十分干凈又整齊的皂袍,嘴巴里含著一根不知名草莖,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邊瞇著眼睛、懶洋洋的看著山下如螻蟻般的紛雜與喧囂。
今天已經是十一月初四了。
距離大軍進山已經有六天之久,距離他李三爺手刃過山風、官軍主力攻克過山風部匪寨,也過去了一天半。
只是,殺敵麻煩,處理后續事務更麻煩。
饒是丁公公已經雷霆之姿,可看這模樣,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至少得明天早上。
這也讓李春來更為清晰的認清了現實。
打仗這種東西吧,其實,跟過日子也沒啥區別……
軍隊所展現出來的,往往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轟轟烈烈,不可一世,可,當你真正身處其中,這才是發現,到處都是不得不處理的雞毛蒜皮。
那些所謂的‘光鮮’,所謂的‘高大上’,無怪乎是給外人看、唬人的。
只有把這些雞毛蒜皮都處理好了,才會有這些光鮮與高大上!
此時,山下各部的交接基本上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不僅兵器、牲畜、物資方面的交接差不多了,人口方面的交接同樣也是七七八八了。
前面,丁公公雖是答應、把諸多人口都交給李春來,讓李春來從他們身上刮油脂。
但事情便是這樣。
好聽點說,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難聽點,那便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了。
丁公公關于交接人口的命令,早在昨日一早、戰事全面平定的時候便是發出了,可真正執行,卻就是生生拖過了昨日一夜。
而這一夜間,里面到底是發生了什么齷齪事,李春來此時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便是丁公公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交接肯定需要時間,將士們軍心疲憊,你總不能不讓人喘口氣吧?天子還不差餓兵呢。
當然。
丁公公究竟還是有著抱負之人,還是知道愛惜羽毛的。
縱然他也不能阻止這種龐大體制下不可描述的惡習,但該有的規矩卻是都提點過一眾‘驕兵悍將’們。
包括也派人提點過諸多土匪的俘虜和家眷們。
意思便是,給你們一夜時間,你們從這幫人身上摟到多少好處,那是你們的本事,但是,過期不候。
那種奸.淫婦女的事情,不被逮住也就罷了,逮住了,那肯定要有人付出這個代價。
這種包裹中又帶著疏通的政策,也讓的整個局面看起來凌亂,但實則還是保持在一個比較穩固的大框架內的。
幸好李春來當初也跟丁公公耍了滑頭,沒有接下這些土匪、婦孺的護送工作。
否則。
就他李三爺此時這三四十號人的實力,哪怕丁公公會再安排衙役幫忙,又怎么可能hold得住這八百余人的護送工作?
到時候,隨便哪個環節出現了什么紕漏,他李三爺這小肩膀怎么扛得住?
不過,前路雖是充滿了不可測的危機與陷阱,但此役李春來巨大的紅利也是顯現出來。
丁公公這邊賞賜給李春來的銀子的確不多,只有二百兩余,但是,李春來晉升大捕頭的事宜,已經是上線了。
估計,今天下午不到,明早肯定能到。
畢竟,此時連京師城里的萬歷皇爺,都是知曉了他李三爺、小李三兒的名頭,大老爺姜胖子難道還敢不給萬歷皇爺的面子?
更讓李春來欣喜的是,有著丁公公這邊背書,李春來未來開礦的手續,也是輕而易舉便是辦好了。
等回到縣衙,他李春來只需到六房那邊走個流程,一分銀子都不用花的,便已經成為了沂源‘礦主老爺’的序列。
當然,里面該避諱的東西,肯定還是要避諱的。
這采礦許可的身份,便是用初雪那個還在江南老家弟弟的名字注冊的。
但此時究竟不是后世大數據的時代,誰又會來查他李三爺呢?
“三兒,金子回來了……”
思慮間,李春來正被山風吹的有些口干舌燥,想去看看初雪那邊燉的魚湯好了沒,洪斌忽然快步過來,低低對李春來耳語幾句。
“嗯?”
李春來登時一個機靈。
此時大勢雖是盡在掌控,可那筆‘橫財’究竟怎么處置,李春來心里一時也有點沒數。
主要是李春來此時并沒有余力,一夜之間,便是將那一大筆橫財運走,而不被人發現。
最簡單的。
別看他李三爺此時威勢沖天,可財帛動人心那。
一旦這等橫財的消息暴露出去……怕是丁公公都會紅眼,轉而翻臉不認人的。
所以,這件事,必須要隱秘隱秘再隱秘,只能用心腹中的心腹去辦這件事!
而此時他李三爺能信任的心腹,顯然不多,便是重情重義的劉黑子現在都不夠格。
沒辦法。
劉黑子這廝還沉浸在過山風的死之中沒回過神來呢,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在李春來沒有找到解決辦法之前,便是直接參與此事的小金子、虎頭等人,都是不好再直接露面。
“走,去看看。”
李春來腦海飛速旋轉片刻,便是招呼洪斌頭前帶路。
“……三爺,這幾天我們幾個一直在那邊盯著,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那個院子,根本就沒人住的。周圍幾個院子也都有些空蕩。會不會……是那個小娘們兒自己,都不知道過山風把銀子藏她老家這兒啊?”
李春來的小帳篷內,小金子仔細對李春來敘述這幾天他蹲守的諸事。
“這個……”
李春來眉頭也止不住的緊緊皺起來,心中沒有太多底氣。
小金子說的,倒并非是沒有道理,但這種可能性,恐怕一半都到不了。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
古往今來,敢給人當‘別宅婦’、小老婆的女人,或許的確是有一部分傻子,但絕對有一半是更精明的女人。
因為她們知道她們想要什么,又如何用自己的優勢,去換取這些東西。
更不要說,過山風這個暫時摸不到底細的小老婆,還幫著過山風做生意、處理很多私密事務了。
她怎么可能是傻子?
可她身份很神秘,便是初雪這邊也摸不到皮毛,只是知道有這么個人。
而這等風口浪尖的節骨眼上,貿然去打聽她,儼然也不是太明智的選擇。
他李三爺究竟還沒有喪心病狂,不可能因為打聽了這個消息,便是將那些無辜的老百姓殺人滅口。
“姐夫,你怎么想?”
思慮一會兒,李春來轉頭看向了眉頭擰的比他還要更緊的洪斌。
洪斌登時無言。
這種驚險的事兒,連李春來都沒有辦法,他能有什么辦法?
但洪斌也有著他的邏輯。
想了想道:“三兒,若把東西一直留在那邊,那肯定不是事兒。那娘們就算在青州,想來也是聽到過山風這邊的消息了。就怕,就怕她也不地道,還有什么別的相好……
那事情可就不太好治了。
不若,咱們今夜找個由頭,直接過去那邊,把這些東西先轉移了。就算咱們沒法直接帶走,但是換個地方埋了,應該不難。我觀這天,夜里有可能下小雪,至不濟也會起一層霜,咱們動作快點,問題應該不大……”
洪斌說完,剛要看李春來,忽然發現,李春來的面色一直有些古怪,不由嚇了一跳,忙道:“三兒,你,你啥意思?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李春來這才回神來,忙笑道:“沒,姐夫。我在想事兒呢。你這辦法很不錯。咱們今晚的確是該過去看看了。由頭我都想好了。等會,咱們便連夜進山。讓六子帶人去打些野味,咱們給公公他老人家盡點孝心。”
洪斌這才緩過來,也來了精神,笑道:“三兒,這辦法不錯。按今晚這天氣,進山肯定能獵到東西。”
與悶騷的洪斌商議完,李春來很快就去見丁公公,把想要進山打獵的事情跟丁公公匯報一遍。
已經到了此時,大局已經盡在掌控,丁公公的心情也與之前完全是兩個模樣了,當即便是應允,笑道:
“三兒,你個小猴子,能對雜家有這份孝心,雜家便沒看錯你這個人啊。不如這樣吧,三兒,你認雜家做干爹,雜家以后好好撫照你,如何哇?”
李春來登時便是一陣汗毛倒豎。
什么玩意兒?
這難道便是傳說中的‘認賊作父’嗎?
可直接拒絕儼然不可能。
李春來當即便是連懟著丁公公拍馬屁,把他的爹李福泰的事情說了一遍,潛意識的引導丁公公,這事兒有不吉利。
丁公公其實也就是隨口一說,并沒有當真。
畢竟,他雖然器重李春來,也想提拔李春來,但此時李春來不過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還害怕李春來利用他的名聲偷搞事情,給他惹上騷腥呢。
“桀桀。”
“三兒,這么說,你個小猴崽子,這還是為了雜家好了?”
然而雖是已經暫時不想再收李春來這個‘干兒子’了,丁公公卻是止不住對李春來恐嚇。
李春來面上誠惶誠恐,心底里卻是直問候丁公公的祖宗十八代。
好在丁公公沒有繼續糾結此事,臉色很快鄭重起來,低低道:“三兒,你這次不來找雜家,雜家也正要派人去找你呢。把你的小狗耳朵豎好了!雜家還有一件要事,要你馬上去幫雜家辦一下!”
“是,公公,小的洗耳恭聽。”
李春來心里也是一緊,忙是乖巧的豎起了耳朵,不知道這狗太監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丁公公面色也陰沉下來,猙獰的低低道:
“昨夜,雜家雖是暫時放了他們一馬,但他們真以為雜家什么都不知道了?!三兒,你個小猴崽子給雜家聽好了,過山風有一批秘寶,數量應該不小!但究竟藏在哪里,雜家觀他們似也沒數!
他們現在雖是一直在山上做足了模樣,但這破山就這么大地方,要是能找到,恐早就給他們找到了。
所以。
這筆東西,應該在外面!
三兒,你個小猴子,明白雜家的意思了嗎?
今夜,恐不只你想出去打獵,他們應該也有人要出去打獵!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