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第一卷，風起青萍之末
“九爺，您看，看那邊，官軍似乎又要往上上了，不過人不多，就幾根鳥毛，大隊人馬都在后面貓著呢……”
“嗯？這幫官狗子今天還不死心？”
山腰山門方向，土匪們自早就發現了李春來等官軍的動向，不過，那九當家的前面發了話，官軍不過警戒線，不要打擾他睡覺，是以土匪們并沒有敢吵醒他。
直到李春來此時終于是跨過了九當家的警戒線，有明顯往前推進之意了，土匪們這才是敢叫醒這位九當家的。
九當家的看似面上托大，動作卻是絕不含糊！
他瀟灑的一轉身，便是攀到了石塊、土坯等混合構架的土墻上，極為謹慎的只露出兩只眼睛，打探前面的情況。
不過，看了沒多會，他便是止不住的笑出聲來：“有意思，有點意思啊。這明顯是被派上來送死的衙役兵，可這幫衙役兵是學過畫還是怎的？這是想死的有點詩情畫意嗎？”
說著，他又扯著嗓子道：“那誰，梁子呢，過來上上眼，認不認識這幫衙役？”
“噯，九爺，小的在這呢。”
很快，也在后面休息的一個面容普通、眼睛卻是極為有靈性的漢子，忙是迅速上前來。
他瞇著眼睛盯著李春來等人看了一會兒，旋即低低對九當家的道：“九爺，若，若小的沒看錯，這幫人，便是最近在咱們沂源聲名鵲起的那位小李三兒李三爺啊。他們竟然在這時候被頂上來了……”
這叫梁子的漢子，儼然是個與外界聯系密切的人，很快便是辨認出李春來等人來。
“嗯？”
九當家的愣了片刻，嘴角邊笑意不由更甚：“那個穿著棉甲的，便是那小李三兒？”
“正是……”
梁子趕忙點頭。
“哈哈。”
九當家的止不住笑出聲來：“有意思，有意思啊。這小李三兒，倒也是個人物。可惜，他太倒霉了哇，不僅派來當炮灰，更是碰到了我老九！兄弟們，招子都給我放亮點！等下，別把這小李三兒給我弄死了，爺我要抓個活的玩玩！”
“是……”
九當家的這邊興奮的時候，李春來這邊堆沙袋的工作也是做了不少。
按照常理，打這種小土匪營寨，官軍一般是不會做這等工作的，這等‘推土填溝’之策，往往適用在大型攻城戰中。
因為只有那等大型戰事，才會有這么充足的人力和物力支撐。
李春來此時卻因為只有他一人是‘戰兵’，其余人都不用出戰的，這才是有余力搞這種進攻性工事。
只不過，李春來此時與洪斌、陳六子等人擺的這沙袋，有點過于花哨了。
說有規則吧，根本就沒有啥規則。
說沒規則吧，若仔細看，偏偏就還有點規則。
若是土匪里有強迫癥患者，怕僅僅是這，便已經能把人給搞的頭大，乃至是暈了。
隨著沙袋越來越往前推，逐漸接近了土匪山門七十步左右的距離，洪斌、陳六子，包括李春來，都是愈發謹慎起來。
這個距離，已經到了土匪的射程范圍內。
土匪究竟是由高打低，七十步來的，不論是弓箭還是鳥銃，哪怕不是啥好手，都具備一定威脅性了。
李春來此時親自扛了個沙袋，一邊縮在這邊剛擺起來的沙袋后，一邊對洪斌和陳六子道：“前面就不用你們擺了，我自己來！姐夫，六子，你們一定要護好胡爺！”
話音未落，李春來便是扛著沙袋沖出去。
“三兒……”
“三爺……”
洪斌、陳六子，包括剛趕過來的胡關山、山子、小金子等人，都是懵了。
誰能想到，李春來馬上就要孤軍深入，身形又是單薄，卻是……非要自己一個人做這種極為消耗體力的粗活……
可惜，李春來在他們中的威信，這些時日早已經建立起來，就算是再擔心，他們一時又怎敢違背李春來的命令？
王家溝前山中軍，包括李春來身后不遠處的秦軍、京營援軍，包括其他的雜牌軍、民夫。
同時也包括山上的土匪。
一時間，都被李春來這操作搞的懵了。
這什么情況？
不是說，這小李三兒極為機靈，是為人中龍鳳嗎？
可此時這，這怕是傻子也比這聰明啊，竟然自己扛著個大沙袋便是往上沖？
不理會后方的紛雜，李春來此時就像是一條老狗一般，一邊貓著腰扛著沙袋，一邊仔細又小心的觀察著土匪土墻周圍的情況，小心的往前前行。
之所以會做出這種‘光桿司令孤軍深入’的選擇，李春來儼然不是無的放矢。
如果是在晚上，或者丁公公那邊能給他李三兒多點時間，李春來肯定不會采用這種極為冒險又激進的方式，孤軍深入。
而且他也絕不會提早暴露他的秘密武器‘炸藥包’。
奈何，一幫狗雜碎都欺負他李三兒是‘寡婦炕頭’，上頭沒人，這就讓李春來不得不更為精準的做出取舍了！
他可以暴露‘炸藥包’這個秘密武器，卻是！必須讓人看到其中難度，而且，必須要用‘巧勁’，多嘗試幾次。
或者說，讓整個世界都覺得，他李三兒是個小丑，一切無怪乎是命大，是運氣！
當然，最關鍵的原因，便是他李三兒對他本身有足夠的自信！
如果身體上沒有那種根本就不可描述的奇妙變異，李春來是絕不敢這么托大的。
就比如此時此刻，哪怕風聲略有激烈，李春來也有把握，能在第一時間精準的躲避土墻上土匪的冷箭。
但是鳥銃卻不好躲！
所以，李春來必須得讓自己更像個‘小丑’。
“九爺，這，這小李三兒，是個唱戲的么？這，他到底想干啥？”
眼見李春來已經到了五十步距離，就恍如一只偷到了糧食的小老鼠，一眾土匪們都有些想笑卻是不敢笑，紛紛看向九當家的。
九當家的也是幾乎忍不住就要笑出來，但是他顯然比尋常人城府更深一些，還在強撐著。
但很快看到李春來‘噗’的把沙袋就在地上，根本就不管不顧，狗一般的便急急往回跑，還不小心‘哎喲’摔了一跤，似乎把頭都給磕破了，又急急的往后跑。
便是九當家的也再忍不住，笑出聲來。
土匪們轉而便是哄堂大笑一片。
有九當家的心腹調侃：“九爺，這小李三兒到底想干什么？這難道是那姓丁的狗腌貨，派來想笑死咱們的嘛？”
九當家的都快笑岔氣了，眼睛里卻是露出壞水，喊道：“看這模樣，這小李三兒應該是得罪人了，怕還要過來。招呼幾個好手，等下，別傷著他，好好嚇嚇他。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羞辱一番這些官狗子！”
“好來，九爺，您就放心吧。”
“哈哈，九爺，好久沒有這么有意思的事兒了，包在小的身上……”
土匪群中很快便是傳來一陣興奮。
而這時，李春來果然是又扛著個大沙袋，賊頭賊腦的又往這邊而來。
“嗖！”
當李春來剛剛靠近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一只冷箭便是暴虐而來。
“唔……”
李春來早就感知到了冷箭的方向，卻是故作夸張的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讓沙袋保護好自己的頭和軀干。
“噗！”
下一瞬，這支冷箭暴怒的射在了李春來身邊也就一步來遠的地方，箭尾的羽毛在插入地面的一瞬間，甚至還有余力在剛猛顫動。
李春來此時已經不是被假嚇著了，而是真的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
土匪里有好手！
他可不認為，這是土匪故意射偏的。
五十步看著是不遠，但折合后世的計量單位，那也得七十多米了。
七十多米的距離，就別說人能不能拉開弓了，便是想看清都是不容易。
這豈是等閑？
李春來這般模樣，登時便是讓土匪群中發出一陣哄笑，各種對官軍的叫罵、嘲諷聲不絕于耳。
李春來都顧不得沙袋了，大吼了一聲‘媽呀’，便是狗一般急急往回跑。
這登時讓土匪們笑的更歡了。
而這時，京營、秦軍的援軍也到了百步距離，聽到土匪們這么大罵，也覺得顏面無光，止不住便是對李春來破口大罵。
儼然，李春來這般舉動，讓他們也丟臉了。
李春來卻根本不理會他們，對著洪斌等人低語幾句，便是繼續扛起一個沙袋，繼續往前。
他原本還想讓胡關山過來幫他，至少能對土墻上的土匪形成一定壓制力，讓他們不至于這么肆意。
可感知到了土墻上土匪的手段，李春來便是直接放棄了這個念頭。
胡關山這輩子顯然不容易，他李春來怎能為了他的私事，讓這老軍漢冒這種險？
特別是對比雙方的手段，胡關山怕是很難壓制住他們。
就在李春來第三趟沙袋，又被嚇了一大跳、已經‘尿褲子’的狀態下，消息終于是穿回到了后方的中軍大營里。
“小李三兒這個狗雜碎！他，他這是在抗命，這是在報復啊！他要把咱們官軍、把我大明的臉都丟干凈啊！”
“公公，必須嚴懲，必須嚴懲這小李三兒！不殺此賊，不足以平民憤那……”
“公公，不能讓這小李三兒再這般肆意妄為了……”
各人登時便是‘忠臣猛將’一般對丁公公大呼，儼然忘記了，前面真出戰的時候，他們一個個比狗還縮，還慫。
丁公公此時臉色也很不好看，眉頭緊皺著，不發一言。
他本來還對李春來抱有那么一絲絲希望，可眼前的現實，儼然是打了他丁公公的臉。
而且不僅是只打了他的臉，連帶著萬歷皇爺、整個大明的臉，都快要被這小李三兒丟盡了。
可丁公公本想即刻把李春來調回來，立罪論處，可內心深處，卻又隱隱感覺到似是哪里有點不對勁。
如果這樣便放棄了，似乎有點可惜。
而在這個時候，李春來又是畏畏縮縮的扛著一個大沙袋出發了。
但與前面不同的是——
李春來此時扛的這個大沙袋，似乎是有著什么異常，里面似乎是有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