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步兵又或者說重裝步兵,除了將卒披覆高遮覆率的精良鎧甲外,更注重密集陣型協同作戰,在當世絕非什么新鮮事物。
大越立朝,缺乏戰馬,就注重發展重甲步兵。
此時的西秦、東川以及淮東、淮西兩路兵馬,都是在以前的京畿禁軍及西軍的基礎上打造出來,其精銳戰力基本上都是重甲步兵。
楚山崛起早期幾次耀眼的戰績,也可以說是重甲步兵突擊作戰的典范。
不過,在河淮等地淪陷,在面對戰力強悍而機動性極強的赤扈騎兵,楚山則重點發展以盾車等便于戰場靈活機動的輕型戰械為核心的輕甲步兵戰術。
即便將有限精銳集中起來發展的選鋒軍,有時候也會下馬作戰,依舊屬于重裝步兵的范疇,但這樣的作戰機會已經不多見了。
當然,其中極為關鍵的一個原因就是楚山崛起太快了,楚山的精良鎧甲供應已經跟不上兵馬擴張的步伐。
即便徐懷極其重視兵甲的鍛鑄,兵甲制備能力,居諸路之首,但前期楚山太窘迫了,不得不將相當一部分制備出來的精良兵甲拿出來交易,換回緊缺的糧食以及鹽布馬匹草藥等物資。
即便楚山這些年前后制造出來裝備營伍的扎甲、鱗甲,總計也高達近三萬套,但除了楚山兵馬這些年規模高速擴張外,戰爭的損耗也同樣驚人,此時軍中將卒所裝備的,主要還是這些年諸多大捷所繳獲的皮甲以及其他五花八門的舊甲。
這也注定楚山前期發展以精鐵盾車等輕型戰械為核心的輕甲步兵戰術,更為經濟實用,也更符合楚山的實際。
然而戰場的形勢及環境并非一成不變的。
隨著戰事規模的擴大以及雙方在對峙緩沖區的防線逐步完善,兵馬的機動性都被大幅削弱,這時候誰能掌握局部戰場的統治力,往往更能決定勝敗的走向。
比如說雙方此時在汝蔡戰場投入五六十萬兵馬,雙方都在千方百計的倚山傍水修筑堅固塢寨,短時間內想依靠機動作戰或完全依賴謀略取勝,已經是微乎其微了。
京襄這時候就需要發展重裝步兵作為全軍的核心,增強對戰場的統治力,并配合騎兵及機動靈活的輕甲步兵于側翼輔助作戰,至少更符合廣成、襄城等地的對峙戰場實際。
重裝步兵的發展,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就全軍鋪開。
即便隨著新式水輪機、水力鍛錘陸續投入使用,精良鎧甲的制備能力獲得跨越式的提升,但短時間內缺口更大,很多事還是得一步步來。
一方面陳子簫、王憲目前在廣成、襄城戰場,將一部分重甲武卒集中起來使用,一方面制司將下一階段新供給軍隊的精良鎧甲,集中起來優先裝備一些精銳戰營。
現在是直接給徐憚一個重甲步兵營統領。
當然,重裝步兵并非什么稀罕物,制司對其優缺點也都非常清楚。
以選鋒軍健銳目前所裝備的兵甲作為標準,重裝步兵全副武裝負重將超過八十斤;這還是京襄制甲水平高超,鎧甲重量有很大減輕,但這依然令重裝步兵在戰場上的機動能力大為減弱,同時對進出戰場的通道地形要求也極高。再是精銳悍卒,也不能指望他們身負近百斤重物,在攀爬十數里險坡或泥濘狹道進入戰場之后,還能保持多強悍的戰斗力。
這也是徐懷決意優先在馬澗河之上架設鐵橋的一個重要原因。
倘若河洛敵軍春后還不從廣成前線撤退,雙方對峙的主戰場將集中廣成主寨以北十數二十里縱深的平坦地帶。
汝州將最精銳的重甲步兵,放在東岸大營,每次進入西岸備戰或作戰,都需要修建一條橫跨馬澗河的不易為敵軍摧毀破壞的寬敞通道。
未來幾年汝蔡等地以內線防御為主,為了將重甲步兵的優勢更充分發揮出來,加強其對戰場的統治力,同時為了將廣成與襄城的防線更緊密的聯系起來,方便重甲步卒在兩個防區快速支援,徐懷計劃進一步整修北滍水以北、貫穿整個汝州盆地的驛道,除了拓寬驛道、鋪設碎石路基外,還有一個就用鐵橋取代易為山洪沖毀的木橋以及汛季需要撤除的浮橋。
“馬澗橋要修建單跨鐵橋,徑跨逾十二丈有余,營造院可有足夠的把握?”王舉之前就不怎么關心工造方面的細節問題,這次又率武裝商團南下將近一年才返回,此時聽徐懷述說制司下一階段的戰事部署及兵馬發展方向,禁不住懷疑這么一座長跨鐵橋的建造難度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此外,僅汝州境內,發源于箕山,往南匯入北滍水、規模與馬澗河相當的支流溪河差不多有七八條,其他大大小小的河渠,特點都是入汛之后地勢落差大、流程短、水勢猛。
即便不在寬逾三四十丈的北滍水、澧水、滍水之上修建更大規模的鐵橋,單是將汝州北滍水以北的驛道用鐵橋徹底打通、鋪上碎石路基,方便重甲步營在廣成與襄城之間轉移,將汝蔡防區更為緊密的結合起來,王舉看來也難以想象的。
當然,當世早就具備修建單跨逾十丈的石拱橋技術,只是包括開采石料在內,修造周期太長,成本也極其不菲,此時更不能去考慮。
“營造院早已經能鑄造單支重逾六千斤、長逾四丈的拱肋,而拱肋也是鐵橋重量最大、要求相對較高的構件。年前營造院在龍潭嶺已經建成第一座長跨鐵橋,初步驗證了多段拱肋通過鉚接拼裝,承載力遠在普通木橋之上,馬澗河鐵橋在技術上已經不存在什么難度,”徐懷說道,“而就其成本來說,馬澗河鐵橋大約要耗用鐵料上百萬斤,制司此時也能承受。不要說一萬套鎧甲總重也就六七十萬斤,卻足夠造好幾十座中小鐵橋……”
扎甲、鱗甲的甲片都需要反復鍛打成形,還要經過淬火、退水處理,還要穿綴起來,所需功夫之深,當然非一次性鑄造成型的成型構件能比——這里面根本就不能單純所耗用鐵料的多寡進行比較。
史軫又給了王舉馬澗河鐵橋的具體預算在兩萬貫左右,造價是要比普通木橋昂貴得多,卻也在制司承受范圍之內。
王舉有些擔憂的問道:“即便能造,會不會過早在敵軍之前暴露我們的實力了?”
“我倒是想藏拙,但是沒用啊,”徐懷搖頭苦笑道,“兀魯烈打定注意要跟我們在中路耗下去,我們現在也是被迫要叫他們早點打消這個念頭!還有一個,就是云陽煉出來的那么鐵,總得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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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能促進技術不斷前進的核心因素,絕不是幾道簡單的軍令,而是不斷增漲的需求。
云陽鐵場去年底就形成兩千五百萬斤的年產規模,今年冶煉爐全部改造完成,更將達到四千萬斤的年產規模。
不過,對京襄之外的鐵料貿易擴張,卻需要一個過程。
目前包括傳統的鐵器、農具、兵甲在內,再加上直接的鐵料外銷,今年京襄預計將對外輸出兩千萬斤左右的鐵料,這已經是之前難以想象的一個數字了。
這主要也是荊南、淮南、淮東等地冶鐵在戰亂中受到毀滅性的摧殘,不管朝中君臣如何排斥京襄的商貨,只要無法公開下旨禁止,這些地區所需要的鐵料暫時又只能全部從外部購入,需求一下子被京襄所出的楚山鐵全部占領。
即便淮南制置安撫使司也得捏著鼻子購買京襄生產的鐵條、鐵錠鍛打兵甲。
太他娘香了,量管夠,鐵質好得一塌糊涂。
倘若淮南等地組織人馬開礦冶鐵,所耗兩三倍錢糧都未必產出這樣的良鐵;更何況新組織開礦冶鐵,本就是一個復雜的過程。
不過,除開荊南、淮南、淮東等地,其他地區的官冶、民冶都有一定的規模,歷來又占據當地的市場。
考慮到當世商貨貿易的封閉性,京襄的鐵料再價廉物美,想要攻占這些地區,都需要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
這種情況下,還想云陽等地的鐵業繼續往前蓬勃發展,就需要京襄消耗掉大量的鐵料,盡可能保證云陽等地的鐵場不會產生嚴重的積壓。
要不然,費那么大氣力開礦煉鐵,最終一塊塊鐵錠卻像小山一樣堆積在倉房里,如何叫數以千計的匠師、工師,還有心氣去鉆研技術?
京襄路傳統的農具、鐵器以及兵甲鑄造,目前對鐵料的年需求量約在一千四百萬斤就足夠了;就算將水輪機等新式器械的鑄造都囊括在內,也不過新增加兩三百萬斤鐵料的年需求。
就這個需求規模,就已經是天宣年間的三四倍之巨了。
這主要還是受到制司在州縣推動的大規模垸寨、堰堤、城寨、驛道等工造事刺激所致。
然而供需之間依舊存在巨大的缺口需要去填補。
目前的辦法,就是防線寨壘、營舍建設,大規模采用角鐵、工型鐵取代木料。
由于世人習慣用木柴烹飪、取暖,汝州等早年又大規模燒炭制瓷,周邊地區容易開采的叢林早就被砍伐一空。
因此在廣成等地,用角鐵、工型鐵替代木料,成本還是有優勢的。
還有一個,就是徐懷很早就有意就有些修建一些小型鐵橋,前年又提出探索長跨中型鐵橋的鑄造修建——
長跨鐵橋的耐久以及維護可能比石拱橋要差很多,但無論是建造難度,還是成本,卻是要比石拱橋低出一大截。
綜合下來,鐵橋各方面都居于石拱橋與木拱橋之間。
這么一來,對鐵料的需求就激增到一個就怕不夠廉價的層次上去了。
為此制司還專門在魯縣境內,在滍水(沙河)的上游修建了一座鐵橋鑄造工場,隸屬于營造院,就是方便利用水運,將重逾數千斤乃至上萬斤重的鐵橋構件運往汝蔡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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