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德嬪揮掉了小幾上放著的琉璃盞,“你說什么?萬歲爺竟然下旨將小公主養在穆貴人膝下、還記在了穆貴人名下?”
茶禾看著明顯有些失態的德嬪,忍不住心下嘆了口氣,對著那報信兒的小宮女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小宮女行了一禮,如蒙大赦般飛速退出了殿內。
茶禾上前遞了一杯微涼的果汁給德嬪,“娘娘,您先消消氣兒,莫要氣壞了身子。”
德嬪本是想要推拒,后來想想覺著自己確實有些口渴,便直接接過一飲而盡,將杯子隨手擲在了矮幾上,“真是氣死本宮了!萬歲爺這到底是是什么意思?密貴人是本宮宮里的人,密貴人所出竟然抱到了別宮,若是妃位娘娘便也罷了,一個貴人竟然越過了本宮這個正兒八經的的嬪位娘娘,這是什么道理!”
“娘娘,這后宮里面,皇上便是道理呀!”茶禾倒是冷靜,“娘娘,您可千萬不能違抗了圣意吶!”
德嬪深吸一口氣,帶了幾分頹然,“打從這圣旨一下,本宮只怕是便成了這后宮最大的笑話了!作為主位,自己宮里面兒的人生了孩子,還被抱到別宮的貴人那里養著,呵呵呵............茶禾呀,本宮的里子面子可真真兒是一點不剩了!”
茶禾勸道,“娘娘也不必如此喪氣,也或許是太后娘娘那邊兒的意思也未可知呢!您忘了,昨個兒,萬歲爺可是去了太后所居的云涯館待了許久呢!”
“太后?”德嬪打起了幾分精神,“你是說這是太后的意思?”
茶禾點點頭,“娘娘可莫要忘記了,穆貴人與太后娘娘的關系!那可是太后的表侄女呢!便是不論這層關系,穆貴人那可也是如今宮里面碩果僅存的出身博爾濟吉特氏的妃嬪了,就沖著這姓氏,太后娘娘只怕是也要為穆貴人籌謀一番才是。”
德嬪微微蹙了眉,“若是如此,倒也說得通。不過是一個貴人所出的公主,即便是記在了穆貴人的名下,也不會對前朝后宮的局勢有多大的影響,反而還能得了孝順太后的美名。”
茶禾嘆了口氣,只怕這其中還有安撫蒙古之意,依著目前的局勢來看,那位穆貴人十之八九,也要和她家的娘娘平起平坐了。
只是看著德嬪神思不屬、面容疲憊,茶禾這話,到底還是未曾說出口去,還是讓她家娘娘留個念想也是好的吧。
德嬪尚還只是怒不可遏,覺著損了面子,而對身在宮中才剛剛出了月的密貴人來說,卻不亞于是晴天霹靂。
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拼了性命方才生下來的女兒,一轉眼兒,不過月余,便要成為了別人家的,而且是那種從頭到尾都是別人家的,她這個生母甚至連一聲額娘都不能被叫,因為玉碟上,小公主的生母是穆貴人博爾濟吉特氏,如此打小養在穆貴人身邊兒,又與親生的何異?
密貴人越想越覺著悲從心來,看著還在襁褓里的小公主被康熙身邊兒的嬤嬤抱走,密貴人仰天大笑,直直吐出了一口血,便萎頓原地、不省人事了。
待到密貴人醒來之時,已是日暮時分。
昏暗的內殿之中,密貴人躺在床上,望著繡著葡萄石榴紋的帳子,只覺著心中諷刺,她這一生,大概一直都只是在為了他人作嫁衣。
從幼年開始便被安排學習各種各樣的技藝,后來在她有所成之時,她被獻給了當今的皇上,成為了皇上的妃嬪,獻出了她的人,自然是得了皇上的青睞。
人人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起初她還不覺著如何,有著萬歲爺的寵愛,她的位份節節攀升;后來她方才知曉,原來萬歲爺的寵愛也不是萬能的,她的出身大概便注定她配不上那個位置,那個能夠自己撫育子嗣的位置。
好容易與無子的德嬪達成了共識,留住了她的兒子同住一宮,她的兒子也能夠喚她一聲額娘。
其實她又如何不知德嬪的盤算呢?德嬪的心可不僅于嬪位便止步了,妃位、貴妃之位,也或許是那把金燦燦的鳳座才是德嬪最終所愿,她也好,她的小十六也罷,都不過是德嬪的一枚棋子,可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在這等級森嚴、規矩大如天的宮中,沒有家世作支撐,即便有了子嗣,也只得夾著尾巴做人、寄人籬下,她只能由著德嬪踩著她向上攀爬。
如今,她的容顏已經漸漸老去,她沒有皇后那般好似歲月格外眷顧的運氣,即便如今已經三十好幾的人卻仍然如雙十年華的女子;亦沒有如瑾妃那般,與萬歲爺有著斬不斷的血脈親情,她能靠的,或許就是還算是有幾分寵愛的時候再生幾個孩子。
可...........到了如今,她卻連她的女兒也留不住,她生了一天一夜的女兒成為了別人的孩子。
密貴人仰躺著,頭下的織金軟枕卻已然濡濕一片。
心中凄涼無處訴,唯有淚千行................
蘭藻齋。
抱著粉紅襁褓,穆貴人愣怔了許久,直到她身邊兒一直跟著她的大宮女烏勒吉送了梁九功回來,喚了她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
“小主,雖說是夏日,但到底公主還小,這一路奔波,還是進殿里吧。”烏勒吉帶了關切道。
穆貴人點點頭,動作有些僵硬的抱著小丫頭進了殿內。
“烏勒吉,你說萬歲爺這是什么意思呀?”穆貴人低頭看著睡得正香的小丫頭,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無措與茫然,“我雖是代理儲秀宮的主位,說到底卻仍舊是個貴人,與密貴人位份相當,萬歲爺怎的就將這孩子送到了我這里呢?不僅如此,還記上了玉碟。”
“奴婢打聽了一下,昨兒個太后娘娘召了萬歲爺去,也或許是太后娘娘向萬歲爺求了這么一個恩典呢?”烏勒吉猜測道。
穆貴人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是太后娘娘,即便是太后娘娘心中希望如此,卻也不會直直說與萬歲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