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后,云梁州,江山城。
江山城位于云州中部的川江北岸,此城依江而建,北高南低渾如階梯,顯得頗為狹長。城固三面石墻,東西各一門,獨南面為長達數里的渡口碼頭。
因此城南依云州川江,遠眺山海之脊無過山,故而得名——江山城。
此城因不屬于任何勢力管轄,所以在這六十載歲月中,已發展成了一座自由貿易大城。當然這里自然而然的魚龍混雜,仙凡無間,可謂三教九流應有盡有。
而在這江山城的中心,則有一座被攔腰斬斷的三百丈高的山巒,山體巖石結構,少有植被,陡峭異常,如此常人根本無法攀爬,山頂則頗為平坦,立有環形樓宇,乃九州商會所設立的仙市所在。
此地商船千帆往來云集,船舶橫陳南岸碼頭,城內樓宇高閣林立,可謂人生鼎沸,如今已是外界通往云州的水道中心樞紐。
這里不僅有各地而來的商客,亦有許多山外修士盤恒。
而城中山巔上的仙市面積頗廣,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且隔三差五還會開設拍賣會,吸引四方慷慨之士。
江山城內,凡俗大街之上。
街市東西橫貫,頗為寬廣,中間是車馬馳道,兩側則商鋪林立,旗幡招展,人流如梭,吆喝叫賣聲四起,大街小巷四通八達,一派繁榮氣象。
“師兄,快來,快來!”
女子雀躍的呼喚聲從人群中響起,但見身著流云裳的云遮月正興奮地轉身向后揮手。
隨即傳來了許恒軒悻悻然的回應:“哦。”
云遮月望著漫不經心而來的許恒軒,頓時蹙眉,嘟嘴道:“哼~師兄好沒意思,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嘛,豈能不乘機逛逛?”
許恒軒撐著苦瓜臉,告饒道:“師妹呀,你都逛了快一個時辰了!師尊命你我尋師叔他們,二爺只不靠譜的傳飛劍說在此城中,可這城這么大,還是抓緊找......”
此時,不遠處傳來了吆喝聲。
“...天靈靈地靈靈,人間算命我最行,瞧瞧手知你姻緣有沒有,看看面算你富貴何時就,趨吉避兇,消災降福咯~”
云遮月一聽是算命的,也不等許師兄苦口婆心的說完,便一把拉住錯愕的許恒軒歡喜道:“師兄快走,我們去算命!”
“算...算命!?”許恒軒一臉懵逼!
他是一邊被硬拉著穿梭于人群之間,一邊勸道:“師妹啊,你我修道之人算甚命?還是快些尋師叔他們吧......誒~誒!撞到人了!”
“他娘的~怎么的走路,沒長眼啊?”一漢子踉蹌后退,出口便啐:“小心老子一拳打爆你......”
此時許恒軒被拉著急行,只得回頭歉然賠禮:“抱...抱歉...”
漢子見許恒軒腰后掛火紅拂塵,那女子背后橫長劍,頓時一驚,遂話鋒急轉,撂下狠話:“你...你!算你小子實相,否則有你好看的!”
話未說完,他便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顯然這漢子是明白人,好家伙身帶長劍還可能是凡俗的游俠兒,可如此年輕就佩拂塵的,就極可能是山外修仙的人了,這可不好惹。
此刻,云遮月已拉著許恒軒來到了一相對僻靜的樹蔭下,站在了一位算命先生的紅布案攤位前。
案上擺放簽竹筒,龜甲、文房四寶云云,后立有一幡,書曰——人間老神仙。
再看那算命老先生,手握折扇,生得一個鼠目寸光,尖耳猴腮,點墨長須,八字翹胡,白長衫,一看便是個十足的江湖老騙子!
許恒軒見了頓時蹙眉,悄聲勸說:“師妹,你看他這幅模樣,能是什么老神仙?還是走吧。”
此刻,就連云遮月在看到這算命先生尊榮后,都有些失望了。
可就在二人轉身準備離去之時,那算命先生卻開了笑口:“呵~既來之則安之...二位是在找人?”
“嗯~?!”許恒軒和云遮月頓時雙雙止步,隨即相視一眼,齊刷刷回頭異口同聲曰:“你怎知道?”
算命先生怡然一笑,也不言語,只扇指身后幡,一副世外高人模樣。
云遮月頓時興起:“師尊說過,人不可貌相,看樣子他還真是人間老神仙哎。”
許恒軒思量片刻,狐疑道:“哼~他先前定是聽了你我對話!師妹且看我試他。”
說著,他便上下打量著算命先生問道:“先生敢自居神仙,那可知我二人要找誰?”
那算命先生也不說話,只仰頭看天,伸出手掌掂了掂,同時一開折扇,扇面寫有‘一兩’二字。
許恒軒自然知曉這是要卦錢了,自己過去常在凡俗闖蕩,身上倒是有些銀兩,但此時正事是尋師叔,何必在這兒耽擱時間?
想到這兒,他皺眉道:“還未算,便收銀子,定是江湖騙子!”
算命先生見這小子不相信自個兒的實力,這回可開了口,他一收折扇輕笑曰:“若是不準,少俠大可砸了老夫的攤位。”
許恒軒見這算命先生竟然不上懼,且還如此自信,頓時心中又生一計:“好,一言為定!”
說著,他便看向了云遮月,伸手示意給錢。
云遮月霎那愕然以對:“師兄沒銀子?這...我也沒帶呀!”
許恒軒嘴角不易察覺的微微翹起,顯然他知道云遮月身上沒有銀兩,而故意如此說的目的,就是要讓云遮月放棄,好快些去尋師叔他們。
一聽沒銀子,他中暗喜,可謂等得就是這句!
見此,他無奈起身:“沒銀子那你還拉著我算命?下次可記得帶銀子,走吧。”
“哦~好吧。”云遮月悻悻然轉身,顯得不開心。
可那算命先生卻在此時說道:“誒~慢著!靈晶亦可。”
一聽此言,許恒軒心中暗罵壞事,隨即審視眼前先生:“靈晶?先生你知道我們是修士?”
云遮月好奇之中略顯期待的問道:“老神仙,你一算命的要靈晶作甚?”
那算命先生則道:“兩位少俠看樣子是許久未下山了吧?豈不知如今的靈晶可比銀兩值錢......”
原來,在他們閉關的這甲子歲月中,山外與凡俗早已貨幣相通。
因為修士下凡塵時,有時也會買些凡俗物件用作喜好收藏什么的,有的沒有銀兩,便直接拿靈晶換購,一開始凡俗商賈自然不認這‘石頭’,如此日久九州商會便特地開設了銀石鋪,供修士和凡人在鋪中兌換。
只是靈晶要比銀兩值錢的多,所以百姓也知道了,這小小石頭可是好寶貝,老值錢了。
明白了這些,云遮月便財大氣粗地拋出了一顆中品靈晶,看得算命先生是小眼兒金光閃爍,吐沫直咽,再也不是先前半點世外高人的樣子。
許恒軒一見這云家千金小姐給敗家的,竟然給一顆中品靈晶,他連忙急道:“師妹,多了,多了...!”
說著他便要去拿案上的靈晶,可算命先生豈能叫到嘴的肥肉被奪走?
只見他一個餓虎撲食,隨即抬頭笑瞇瞇的呵呵道:“兩位少俠慷慨呀~本神仙今兒就是冒死道破天機,拼個斷子絕孫,也要讓二位滿意啊!”
見這算命先生為了一顆中品靈晶竟然能對自己如此之狠毒,許恒軒也不得不嘆服,遂收了手。
可他又哪明白,一顆中品靈晶對凡俗之人來說意味著什么?那可是富貴人生!
只見算命先生連忙收了靈晶,擦了口水,嘿嘿陪笑如孫子般殷情問道:“兩位少俠需要算什么呀?姻緣、福祿、災禍、運勢等等,總之老朽無一不精啊。”
云遮月見了‘老神仙’殷情模樣,嬉笑出聲來:“~先生不必如此啦,我還是覺著您先前模樣更像一位世外高人。”
“得嘞~”算命先生頓時一笑收容轉肅穆,一開折扇另一面,可見‘老神仙’三字,變戲法一般已化了高人風范:“咳咳~問吧。”
許恒軒見了滿頭黑線纏繞,遂提醒道:“不是問過了嗎?我二人在找誰。”
算命先生捻須‘嗯’聲點頭,伸手請指向案上的空白竹簡曰:“書一字,或一涂鴉。”
許恒軒自然見過測字算事之法,于是便要去拿筆,可不曾想云遮月卻興奮地搶先提筆:“我來。”
說著,她想了想,嘻嘻一笑,便在竹簡上涂涂畫畫而出了一只簡筆小老鼠,只是鼠尾巴蓬松如流云,倒是惟妙惟肖。
許恒軒見了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那算命先生似也流露一霎笑意,可轉眼已是高人風范。
此刻,云遮月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遂得意一笑,棄筆道:“算吧。”
算命先生端詳片刻,遂舒眉展眼自信得搖頭晃腦曰:“鼠者,子也,生肖之首之長,看來二位是在尋長輩,而‘鼠’音又通‘叔’,嗯~該是男性叔輩,可然否?”
二人聞之頓時大驚失色,因為他們所畫自然是指洛云師叔。
云遮月已激動點頭:“對對對,那老神仙還知道什么?”
算命先生得意而笑,搓捻八字胡角曰:“然...此畫之鼠尾松如流云,非比尋常啊!本神仙料來二位所尋之人,或發如流云、亦或名中有一云字。”
此刻,就連許恒軒都不得不信了,已震驚道:“先生...神算!確是如此,那可知我師叔現在何處?”
算命先生扇擊案面:“這有何難?且看。”
說著,他扇指涂鴉,頭頭是道曰:“觀此鼠式如臥伏,追尾似在云榻,加之鼠性晝伏夜出,群居而生,此時正直白晝,想來二位少俠的師叔應該尚在睡夢中,且身旁不止一人。”
二人一想也是啊!
洛云師叔沒有回復他們傳音飛劍,說不得又在哪睡大覺了,且與師叔一起的確還有二狗子和下山找好吃的的阿奴。
在二人驚訝的目光下,算命先生有模有樣地掐指念算著,隨即點頭:“嗯~本神仙掐指一算,已經算出你師叔在哪。”
“在哪?”二人幾乎同時期待看來。
這‘老神仙’便道破曰:“子鼠者五行屬水,故位正北方,二位可由此向北,但見帶有水字之處,入之可尋也。”
二人一聽,頓時向正北而望。
說來也巧,不遠處便有一家酒樓,名曰——水鄉居!
“師兄,水鄉居!”云遮雨驚喜地遙指酒樓。
許恒軒頓時起身:“走!”
二人轉身離去不過三四步,卻忽然發現‘老神仙’竟然悄默默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后!
云遮月蹙眉,奇怪看來:“咦~老神仙你在這兒算卦便是,跟著我二人作甚?”
“額...”算命先生先眼神莫名飄忽,先愣了一下,隨即故作高深道:“咳~本神仙看你二人面相清奇,生得男才女貌,簡直天生一對...”
許恒軒頓時怒瞪:“你胡說甚?”
此刻,縱使云遮月性格再颯爽,也羞紅了臉。
那算命先生見許恒軒瞪來,怪兇的,頓時改口:“...哦不,是天生奇才,奇才,千年不遇的那種,本...本神仙料你二人師承定是如我一般的仙神啊...所以...所以想去會一會,會一會哈哈哈....”
此刻,算命先生還在滔滔不絕著,可許恒軒卻忽然看向了其身后,那方才還在的桌案等物,竟憑空不翼而飛了!
且他總感覺眼前算命先生有些熟悉的氣息...!
猛然間,他在云遮月驚疑的目光下,一把揪住了算命先生的衣襟,喝道:“敢耍我?!”
云遮月還當許師兄是為方才‘老神仙’的孟浪話而動怒,連忙上前勸說道:“師兄,不能對老神仙無禮。”
“是...是啊!”算命先生可憐巴巴道:“本神仙我只是按命理推算,少俠何故為難?”
許恒軒怒極反笑,對著云遮月道:“師妹,他可不是什么老神仙?”
說著,他凝視向了眼前有些慌神的算命先生,語出驚人道:“你若再不招來,可就莫怪我將你揍成死二狗!”
“二...二狗!?”云遮月震驚地看向眼前鼠目寸光的‘老神仙’:“你是二爺?”
只見‘老神仙’哎呦呦道:“~許小子啊,二爺與你耍耍,你這也太無情了...好歹二爺當初可救過你小命。”
許恒軒聽了這話,才松了手,催促道:“師尊命我和師妹前來尋你們回去,哪有功夫陪你玩?師叔呢?快帶我們去。”
霎那間,云遮月心中的老神仙形象崩塌,顯然二狗子是幻成了這算命老先生,故意戲弄他們玩呢。難怪一算一個準,嘛這還用算嗎?簡直門清!
她氣的直跺腳:“二爺是個大騙子,我踢死你...!”
二狗那逃跑功夫可是一流,瞬間扭身躲開,笑道:“嘿~沒踢著!不過二爺我看你倆一前一后的,還真有夫妻相呢。”
“去死!”
云遮月又惱又羞,只顧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