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五山,山南。
金鼓聲震天,響徹天地。
道道聲浪波紋,如漣漪般向南側山坡流淌而下,正不斷加持著集結于半山腰處的數百山海衛。
銀浪如龍鱗翻滾,在淡淡音波光紋下,閃爍璀璨銀芒。
清五山中的山海衛在經歷先前大戰后,已經只剩下了不到六百人。這還是包括了那戰后余生的兩百來童兒軍。
此刻,為了揚長避短,六百山海衛已在山主清瑤的號令下,主動放棄了山腳下的壁壘,退守到了半山腰至山巔處。
他們空出了山腰下三百丈的距離,結上下兩道陣線,意圖倚杖居高臨下的地利,發揮遠攻的優勢。
山腰處乃是三百余山海衛結成的防御陣型,由山主清瑤親自指揮。而靠近山巔處則是專門負責遠攻的兩百余童兒軍組成,由衛長清泗泗指揮。
再往后便是光柱沖云的山巔平臺,后其散發而出的一道透明屏障,阻隔南北。
嗚嗚嗚~
鬼哭狼嚎般的號角聲,自茫茫水澤上的陰霾中響起。
山下密密麻麻的邪眾夜游衛,已沖破團團陰霾,踐踏飛濺的澤水,向著如同虛設的清五山壁壘奔襲而來。
立在山巔上的青泗泗已左手持衛旗,右手插腰,嬌喝道:“邪眾夜游三千,四百丈!”
其身前童兒軍的小衛士們,紛紛面露慌張開始顫抖了起來,更有甚者甚至連身前的晶盾都脫手掉落在地。
山主清瑤暮然回首,望向了那不遠處一張張驚慌失措、畏懼的稚嫩臉蛋。在看到一位十二三歲模樣的秀氣男孩時,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男孩正是那三兒,三兒似乎也發現了山主望來的目光。
頓時挺直了瘦小的胸膛,將沉重的晶盾提擋在了堅毅的臉蛋兒下,露出了純真的微笑。
清瑤的目光沒有在三兒身上停留多久,便掃視向了這些年幼的衛士,鼓勵道:“清氏的兒郎們,我知道...你們害怕、恐懼。但從你們持披甲盾,踏過山巔的那一刻起,你們便是我清氏的戰士!是守護北山族人的鋼鐵壁壘!請再一次像無盡歲月以來死戰不退的先輩英烈們一樣,如浪花般激流勇進!”
說著,她持修長水刃,指向了山巔,掃視前后兩側六百名長幼參雜的衛士,鏗鏘嬌喝四方:“清五山是我們的家園,這里是我們的生息之地,這里永不淪喪,我族更不會消亡!水靈族昂揚~”
砰砰...!
如浪花拍岸的擊盾聲自山腰處響起,越發齊整,且漸漸感染到山巔,那一個個持盾敲擊的弱小身影。
而就在此時,邪眾三千夜游衛,已如瘟疫一般席卷至壁壘之下,正開始蜂擁而上。
山巔清泗泗已大聲急喝:“四百丈,前部仰角五、后部仰角六,飛雨!”
“喝!”霎那間,三百余衛士整齊劃一的舉盾至五十度,蓄力凝化近九尺水刺。
而那些稚嫩的童兒軍也跟著紛紛舉盾,吃力地仰角至六十度,身形后仰,柔弱的右臂已向后蓄力,凝聚而出三、四尺的水刺。
同時亦有樣學樣的稚嫩聲齊喝,顯得有些雜亂。
山巔傳來了清泗泗的嬌喝聲:“誅魔~!”
“風~”
六百衛士已齊聲斷喝。
嗖嗖...!
水刺如離弦之箭,發出刺耳的破風聲,瞬間響徹南山。
一支支大小長短不一的水刺,已極速穿過一面面冰晶圓盾,瞬息凝化如冰刺。
寒芒閃爍于半空之際,六百道冰刺前端隨之分裂成三股,極速旋轉如鋒銳的絞刃,勢如雨幕飛蝗,罩灑在了企圖躍過壁壘的無數邪眾身影上。
暗紅的鮮血飛濺于壁壘上空,猶如平地起霧。
頃刻間,無數夜游衛便被一根根冰刺貫穿絞殺,紛紛凝結如冰雕,崩碎四方,化為一灘灘污濁的血水。
當然,因為這近六百冰刺中,有些過于細小的緣故,可謂威力大不如從前,只對邪眾造成了三四百的傷亡。
可即便如此,遠遠望見那些可怖如厲鬼般高大的邪魔,竟然在自己的飛雨下紛紛倒斃死傷。童兒軍們還是爆發出了,難以自制的歡呼聲。
而清泗泗自然喝止,號令繼續遠攻,畢竟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邪族夜游衛和他們山海衛斗了無盡歲月,更是墨靈族中的死衛,速來悍不畏死。若近身廝殺,往往三名山海衛才能對付一名夜游衛,何況對方此刻有近三千眾!
如此,若不在近身之前,最大限度的消耗對方數量,那他們這六百人,畢難逃厄運。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此刻的山海衛雖然占據地利優勢,居高臨下地利用遠攻消耗夜游衛的人數,同時抑制對方登山的步伐。
但夜游衛卻也沒有傻傻的站那被射!
他們已彼此分散,拉開距離,從而減少自身傷亡。
畢竟一旦人群分散,不再集中。那對本就人數不多的山海衛來說,遠攻打擊便優勢大減。
果然,見兩千余夜游衛分散而上已近山腰,清瑤已抬手止住了三百余山海衛的飛雨攻勢,命清泗泗繼續指揮童兒軍居高點射。
同時,她沖至山海衛陣前,刃指不斷逼近的夜游,嬌喝道:“御陣!”
“山!”前排百余名男性山海衛,已大喝持盾上前一步,弓步催晶盾,右手掌撐盾內陣紋。
霎那間,本不大的冰晶圓盾,竟然紛紛如水般延展四散,紛紛左右交融,凝結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冰晶壁壘!
“林!”而第二列女衛,則呼喝著雙手凝化丈長水形長刺,如槍林般挺立在壁壘之后,蓄勢待發!
轟~!
巨大的撞擊力沖擊在了冰晶壁壘上,令壁壘后的百余山海衛眉頭緊皺,倍感吃力。卻依舊咬牙堅持,寸步不退。
一根根丈長的水刺,已穿過通透的冰晶壁壘,凝化成寒芒閃爍的冰刺,洞穿一個個企圖躍過壁壘的邪眾身影。
一霎,冰晶壁壘已暗紅一片,猶如血墻。
可山海衛畢竟人數少之可憐,百余冰刺,又豈能阻擋夜游衛的腳步?
不多時,便有夜游衛踏著同伴的尸體,躍上了壁壘!
于半空中,一名夜游衛露出了殘忍的邪笑,其揚起的手中,已煞氣如墨凝為屠刀,揮砍向了壁壘后抬頭驚望的一名山海衛!
嗖~!
可就在這時,一道三尺長的冰刺箭,瞬間洞穿了這名夜游衛的右臂,將其臂膀絞殺成空!
這名驚魂未定的山海衛連忙向身后山巔處看去,只見一小子正沖著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見此,他亦感激而笑:“好樣的三兒。”
可就在此時,三兒笑容瞬間消散,化為驚容。
這名山海衛頓覺頭頂生風,耳畔傳來了山主清瑤的斷喝聲:“小心!”
他堪堪轉頭,便見得那斷去右臂的夜游衛,已兇相畢露的左手持煞氣魂刃劈向了自己的天靈蓋!
見此,他已亡魂皆冒,如墜冰窖!
可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要殞命之時。一道銳利無比的銀芒自下而上,瞬間洞穿了那夜游衛的頭顱,隨即刃芒乍現,力劈而下,將其干凈利落地一分為二,栽落于冰晶壁壘外。
年輕衛士感激地看向了身旁山主,而清瑤卻頭也不回地喝道:“目視前方,休要分神!”
“諾!”那衛士連忙應喝,死死抵住身前那能震亂人五臟六腑的壁壘。
而左右不遠處,不時會傳來衛士殞命的慘叫聲,正不斷沖擊著他們顫抖的心弦。
如此攻堅之戰,注定是慘烈無比,血肉橫飛的。
短短一株香的時間,山海衛戰死已不足兩百人。正在且占且退,向山巔后移,以便收縮陣線堅守。
畢竟越靠近山巔,范圍就越窄,對于減員嚴重的山海衛來說,更利于防守。
清五山不愧為千山域海之要地,其越是靠近山巔便越狹窄。夜游衛雖然數倍于山海衛,卻無法擴大人數的優勢,反而被眼前區區不到兩百的山海衛死死阻擋在了山巔下。
不過至此,山海衛的人員傷亡已是十分恐怖。別說那些瑟瑟發抖,連飛雨箭都射不好的童兒軍,就連不少山海衛士,都產生了無力感。
他們心中那掩藏在血脈深處,對墨靈族的恐懼感正在極速上升!
哪怕身為煉氣修士的山主清瑤,再如何激勵,都無法阻擋萬念俱灰的悲觀情緒不斷出現在山海衛的心中...
漸漸地清瑤體內本就不多的靈力,已消耗一空。正憑借血氣之勇,與不斷躍過壁壘的夜游衛生死搏殺。
而就在此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冰晶爆裂聲炸響,清瑤身前壁壘竟當中突然爆裂。
冰晶碎片如飛蝗般四射,無數衛士慘叫著栽倒在血泊之中。
近五尺流水長刃,于身前舞動如煌,將那崩射而來的冰晶碎片紛紛斬落。還不等清瑤準備沖上,阻擋夜游衛進入時。
霎那間,勁風驟起,一道煞氣殘影已自缺口中疾襲而來!
巨大的沖擊力,瞬間鑿擊在了避讓不急的清瑤肩頭,骨裂聲清晰可聞。
她只覺眼前天旋地轉,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騰云駕霧,向后倒馳。
身后傳來了稚嫩的驚呼聲:“娘親~!”
四方衛士睜目欲裂:“山主..!”
清瑤重重地砸落在地,背后巨大的撞擊力,已讓她內府遭受重創,一口殷紅閃爍著湛藍星點,隨之噴涌而出。
她望著左右已被攻破的壁壘,和眼前那如死神般罩蓋在黑色披風下,正緩步走來的高大身影,喃喃苦笑道:“就這樣結束了嗎?終究未能再見...”
身后隱隱傳來了清泗泗的疾呼聲:“山主有危,回師救主~!”
霎那間,左右數十浴血山海衛已不顧自己眼前的危險,拼命趕來,沖殺向了那正向著山主緩步而去的高大魔影。
那些童兒軍更是不斷凝化冰刺,稀疏地向著密密麻麻的夜游衛射去。
可失去了壁壘的地利優勢,人數少得可憐的山海衛士,又豈能是這數以千計的邪眾對手?
清泗泗已趕到護衛在清瑤身旁,悲凄道:“山主,我們敗了。”
清瑤微微搖頭:“還沒有...”
說著,她撐著長刃在清泗泗地攙扶下站起,說道:“開屏障,誅殺邪魔!”
清泗泗聞之花容失色:“山主不可!若屏障一開,結界光柱消散,南山敵我盡滅!我族就完了...!”
清瑤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山巔處,那正在不斷凝刺舉盾的瘦小身影,又看了眼正在被屠戮的衛士,悲愴道:“早晚...都是死,不如同歸于盡。”
說著,她便對著身旁已是成淚人的清泗泗說道:“帶三兒去首山,他有人族血脈,中樞知道他的身份,不會為難你們。”
“不...山主!我不走!”清泗泗拼命搖頭。
清瑤厲聲斷喝:“走!這是山主令!你敢不從?”
說著,輕搖已毋庸置疑地將自己捆扎馬尾的丹紅配花流蘇繩扯下,同時拿出了一塊流水狀晶石令牌,交于清泗泗手中,叮囑道:“山主令交給中樞,此紅繩是他父親的,告訴他,清瑤并非無情,照顧好三兒...莫念、莫怪。”
淚水模糊了眼簾,清泗泗不住點頭。
她抹去了淚水,將流蘇紅繩和令牌緊緊握在手中,轉身向著三兒奔去。
不久,身后便傳來了三兒那稚嫩、且悲傷的呼喊聲。
“娘?娘親...我不走!你放開我?”
聲音漸漸遠去,清瑤雖眼中含淚,卻再未回頭,哪怕一眼...。
她持長刃厲喝道:“童兒軍退還北山,打開屏障,誅滅邪魔!”
此言一出,那些已被重重夜游衛逼迫,圍攏在清瑤身前的數十浴血山海衛,頓時震驚回頭。
“山主!?”
顯然,他們都清楚,一旦打開屏障,那便只有玉石俱焚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