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即寢西山——申時過,入酉。
狂暴的‘龍興浪’早已過去,什爾大沙漠如靜止的金色海洋一般,再次回歸平靜。
橙金的夕陽,斜灑黃沙大漠,云霞如火。給這本就金燦燦的沙海,披上了一層艷麗如煌的紗衣。
光影婆娑,陰陽交替。
日垂西山,陽衰而落;殘月東掛,陰滋而升。
晝夜寒暑溫差迥異的什爾大沙漠上,那扭曲虛幻的酷熱暑氣浮影,正在慢慢消退。
干燥如戈的烈風襲來,“呼~”竟透著干澀的絲絲寒冷之氣。
似是因為‘龍興浪’過去不久,夜色初起的茫茫大漠之上,寒風呼嘯,干枯的球灌‘沙沙’滾動著。
重重山丘之間,到處密布著大大小小的沙坑。
這些沙坑雖大小不一,但都成漩渦凹陷狀。其內枯石雜草交雜不堪,甚至還有一些動物的尸骸,正在寒風下慢慢凝結粉末狀的冰霜!
這...就是‘龍興浪’過后的大漠戈壁蒼涼之景。
此刻一顆枯死的老樹,正立在寒風凜冽的夜空下,映襯著夜空那無云的深藍,星辰漫天璀璨輪轉。
殘月銀輝懸空,正映射在一只劫后余生的尺許蜥蜴花瞳之中。
蜥蜴滿身塵沙,它眨巴眨巴著靈動的大眼,抖掉滿身沙粒,抬著左前肢與后右爪,如雕塑一般紋絲不動。似乎是在感知著周遭,是否還存在危險?
寒風呼呼而作,如簫似笛鳴,枯草球灌突然滾過,驚跑了這心有余悸的小家伙,也露出了其身后一處凹陷的半丈沙坑。
這沙坑中,除了混雜的砂石與植被外,竟還有一人扭曲地立著。
確切的說,應該是如倒插蔥一般,胸部以上皆插入沙粒漩渦中心,下半身露出在外!
此人只看半身,體態渾圓...,一見就知道是個胖子。
話不多說,這胖子正是胖先人。
沙坑中的沙粒依舊如沙漏一般,在向著中心微微旋動著。估計再有半個時辰,昏厥的胖先人便要被黃沙吞沒,埋骨于此了。
咕吱、咕吱......!
踩踏沙粒所發出的雜亂腳步聲,由遠及近緩緩響起,正預示著有人來了。
聽腳步輕重起伏聲,似是有三人。
“姐,這大漠夜晚怎得如此寒涼?”一俊秀少年正身著勁武裝,他雙手左右撐在后腰橫跨著的長劍上,正喪氣的嘟囔著看向身前的女子背影。
月光柔和下,女子亦身著勁舞裝,將其健美的身姿勾勒得前凸后翹,似沐浴在一層淡淡銀輝之中。
她胸前高挺,裹有玄紅色的軟甲,中袖寬而束縛于連手的皮護腕內。
此刻,她正單手按著腰間長劍之柄,一手擋著風沙,遙望向西北方。
只聞她聲音極為柔和的回道:“什爾大漠秋分時節就是如此。”
不遠處趕來另一青年,他身著玄衫、同樣配有護腕,顯得氣質頗為沉穩。
只見他點頭贊同地看向了自己的三弟:“思之,姐說的不錯,這大漠秋分時節晝夜溫差極大,子夜之時就是煉氣修士都不能久立。”
“啊?二哥,你可別騙我,有這么危險?”那叫做思之的少年,頓時皺起了眉頭,顯得不大相信。
而玄衫青年則拍了下三弟思之的肩膀,一臉嚴肅:“這什爾大漠最危險的可不是溫差,而是龍興浪!”
“龍興浪?”三弟思之顯然是不知道何為龍興浪。
而那位姐姐則指向了茫茫沙漠,溫柔而笑:“你們看,這四周目力所及,一片狼籍,滿是沙坑。定是剛剛經過龍興浪不久,所以我們現在還很安全。”
說著,她瞪了眼那玄衫青年:“行之,你也莫要總是嚇唬思之。”
顯然,這三人正是洛羽當初于青丘山南麓,遇到的風家悅之、行之、思之姐弟三人。
“哼~”三弟風思之對著二哥風行之氣哼了一聲。
風行之無所謂淡淡一笑,便看向了遠方。
而就在此時,他目光忽然一凝,鎖定在了一處半丈許的沙坑處,隨即伸手沉聲:“那坑里有人!”
風悅之與風思之聽得,是瞬間停下了腳步,看向了不遠處風行之所指的沙坑!
神識探視之下,姐姐風悅之驚訝道:“看樣子還活著,應該是遭遇了龍興浪,二弟三弟快救人。”
說著,風悅之便要上前救人,風思之也不情不愿的‘哦’了一聲,跟了上來。
可就在這時,風行之卻沖出擋在了二人身前,滿臉警惕:“不可!”
姐姐風悅之不解其意:“二弟這是為何?”
風行之則看了眼不遠處的沙坑,沉吟道:“我等三人皆是無垢,而此人修為無法探知,定在我們之上。大漠荒蕪人煙,若此人并非善類,一旦恢復靈力,我等豈不危險?”
本就不想多事的三弟風思之一聽,是頓時贊同:“二哥說得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哼~這年頭人心難測著呢!”
“可...?”生性樂天善良的風悅之,顯然是有些不忍。
她知道二弟與三弟說得也有道理,畢竟修真界弱肉強食異常殘酷。可如果他們就此若置之不理,那此人必定要埋骨黃沙...。
想到這,她思慮權衡:“不如我們將他救出沙坑,再火速離去...?”
風行之為人沉穩,是堅決搖頭。
而就在此時,那殘月夜空之上,竟嘯鳴陣陣!
劍鳴御空穿梭聲自南方天際呼嘯而來!直驚得三人紛紛抬頭仰望。
遠遠的只見一青衫身影,正腳踏十數把劍影流光昂首而立勁風之中,巨大殘月光輝之下。其肩頭御風圍脖正纏裹嚴實,激蕩于身后近四尺。
他手持一把綻開的折扇,更顯得玉樹凌風,仿佛是那御劍乘風去,逍遙天地間的劍仙一般。
這向著西北御劍行空之人,正是洛羽。
洛羽白日渡海時,分明還有云雨雙飛作伴,此刻又為何只有一人呢?
原來,洛羽在渡淚孤海時,早被自己這位真傳大弟子,給刨根問底榨了個干干凈凈。
暫時有些‘消化不良’的云雨雙飛,想要趕緊消化洛羽所說的內容,抓緊參悟一番太極圖,便迫不及待地溜了。
就這樣,被利用完的洛羽,便再次一人踏上了‘征途’。
當然,對北地并不熟悉的他,也如胖先人一般,選擇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什爾大沙漠路線。
茫茫大漠之上,三弟風思之仰望長空御劍身影,難掩羨慕:“我要是也能御劍就好了。”
風悅之則微笑寬慰:“待你凝星之時,便可......”
不等她說完,只見得夜空之上,那已御劍向西北飛去的身影,竟突然折返而回!
呼~噌噌噌...!
那青衫身影腳下的十數道劍影,竟紛紛收歸于鑌鐵扇中。
雕刻有山河社稷圖的鑌鐵扇,順勢一收,洛羽已立在了灰頭土臉的三人身前。
望著一臉警惕的姐弟三人,洛羽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他們是誰。
神識掃探而過,三人頓時神色大變,顯然他們也感覺到了眼前之人,正在用神識探視他們!
只見洛羽收了神識,三人修為他已了然于胸。
不曾想十載過去,竟然能在此茫茫大漠再遇故人。
那姐姐風悅之如今已是無垢七層;二弟風行之稍差一些,無垢六層;而三弟風思之則是無垢四層。
見三人神色緊張戒備,洛羽也不便暴露身份,只微微欠身點頭,算是打了聲友善的招呼。
姐弟三人一見此人舉止,頓時警惕地還禮。
人家那可是能御劍飛行的強者前輩,點點頭已是給了自己面子,他們又豈能不知進退呢?
“見過前輩。”三人小心翼翼,躬身行禮。
而就在此時,那不遠處的沙坑中,竟傳來了‘嗡嗡’喘息掙扎聲。
洛羽聞之,瞬間腳點沙地,已掠身來到了沙坑前。
望著坑洞內,那正在不斷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的胖先人,他隨之一笑:“呵~這胖子~是越發的渾圓了。”
此刻的胖先人,早就在抵抗‘龍興浪’的過程中,耗盡了所有靈力與力氣。加之大漠靈氣稀薄幾乎于無,此刻又天寒地凍。
如今,比凡人強不到哪去的胖先人,是深陷沙粒漩渦不能自拔,苦不堪言。
若不是他身上那身彪,儲備雄厚,估計都能被凍死。
“嗚嗚...有...有人?救...嗚~救胖爺...”胖先人那渾圓的身體,正拼命搖晃著,一雙‘粗壯’小短腿正在拼命地上下捯捯。
此時,風家姐弟三人也來到了沙坑邊,見這胖子醒了,滿身纏裹著枯萎的草莖,是越掙扎,陷入得越深。
仿佛是一圓潤的大球,在沙坑中不斷滾動,拼命地想往下鉆,別提有多滑稽!
見此,那三弟風思之忍受不住,竟笑出聲來。
胖先人一聽有笑聲,知道是有人經過,他頓時大喜過望:“快...快拉胖爺...一把,嗚~要....憋死了。”
洛羽估摸著這胖先人沙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不救估計真要憋死了!
于是他一開鑌鐵扇,只隨手一揮:“走你。”
呼啦~
勁風皺起,胖先人竟如拔地而起的巨大蒜頭一般,‘咕嚕嚕’滾出了沙坑,有氣無力地趴在沙坑邊緣,大口大口地喘氣。
同時,他還不忘抹著滿臉風沙,視線朦朧的感激著:“多謝...多謝壯士興風搭救啊!這風給胖爺吹得,發型都亂了...”
胖先人一邊碎碎叨叨著站起,一邊整理著自己亂糟糟的發型,同時努力地看來。
一見眼前一二三...四,竟然這么多人!關鍵是還有一身段不錯的妙齡女修,這還了得?
自己當初得了駐顏丹,雖然沒能改換彪悍的身型。但也好不容易讓自己這張胖臉,變得圓潤如玉、白里透紅,七分可愛中,透著三分帥氣。雖然比不過那英俊瀟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曇花公子,卻也相差無幾了...。
此刻,他滿臉沙塵污濁,頓覺帥氣掃地。是連忙遮住胖臉兒,迅速轉身,拖著虛弱無力的身軀,匆忙奔逃:“那什么...大恩不言謝啊~咱們后會有期。”
見這有趣的胖子蒙眼遮面,正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跑,姐姐風悅之伸手欲要提醒:“誒~!前面有...”
胖先人一聽那女子竟然主動要與自己搭訕!是心中火燎難耐。可自己此刻形象盡毀,又豈能再失顏面,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于是胖先人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在浩瀚的大漠中;在銀月漫天星斗的映襯前,他跌跌撞撞、恣意縱情奔跑,叫嚷著放下勵志狠話:“諸位不必挽留...再見面時,你們會對胖爺刮目相看....啊~!”
豪言壯語尚未完,便傳來了一聲慘叫。
可憐的胖先人如同滾地葫蘆一般,一失足成千古恨,滾入了一個更大的沙坑中!
真可謂,壯志未酬身先死,一坑還比一坑深。
“哎~我是想提醒...前面有沙坑。”姐姐風悅之,搖頭嘆息了一聲。
就在眾人忍俊不禁之時,那大坑內卻傳來了胖先人‘吃沙’之聲:“咳~呸呸!過來~來拽胖爺下,胖爺又掉坑里了。”
幾人是再也忍受不住,笑出了聲來。
而風思之更指著不遠處的大沙坑,是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