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殘月高掛。
南城大街北段,一輛裝點華貴的馬車,正緩緩轉入人流攢動的夜市之內。
透過窗欞的紗簾,錢靈兒望向燈火通明,不斷幌動的各色燈籠,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顯得美艷至極。
身旁小婢女,正貓著身子,湊在后面,靈動的大眼睛正不住地張望著,她歡喜的說道:“夫人快看,到南城大街了,哇~好多人!”
對面正襟危坐的陶德,微閉著雙目,突然淡淡道:“是你慫恿主子出來的?”
本該滿面歡喜的小婢女,頓時變得畏畏縮縮,緊張地埋首,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而錢靈兒則回頭拉過小婢女的手,拍了拍,便看向陶德:“不關她的事,院里悶得慌,出來透透氣也好。”
見夫人袒護,正為自己開脫著,小婢女心中感動,便壯著膽子抬頭道:“侯爺,都是奴婢不好”
不等她說完,陶德已雙眼睜開,語氣平淡道:“回頭,去賬房領十兩銀子。”
“額...?!”小婢女有些懵!
自己明明慫恿主子出門,侯爺怎得不僅不處罰,竟然還給她銀子?難道...侯爺是要將她趕出侯府?
想到這,她連忙哀求道:“侯爺,奴婢知錯了,您別趕奴婢走,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錢靈兒看著身旁的小婢女,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樣,則‘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笨妮子,他是在賞你。”
“賞奴婢?”小婢女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了陶德,不知到底真假。
想了想,她漸漸面露哭腔:“侯爺您就不要嚇唬奴婢了,奴婢不要銀子,奴婢只想跟著夫人。”
陶德見自己若不開口,估計這小婢女都能笨死。
于是他搖頭淡笑:“你能讓你主子笑,便是有功,有功就得賞。”
小婢女一時懵了,以她那腦瓜子有限的理解能力,根本明白不了主子的想法!明明是自己想出門...,才慫恿夫人。可侯爺不僅不怪罪,反倒給他賞錢,原因竟然是夫人笑了?
想到這,她看向了錢靈兒,見此刻的夫人正透著窗紗,微笑著看向夜市。
忽然間,她靈光一閃,得出了一個結論!
‘夫人的笑容,可老值錢了...。’
與此同時,車外親自趕車的陶成文,正巧出聲道:“侯爺,人流漸多,車馬難行。”
不等陶德說話,錢靈兒便看向了陶德:“下車步行吧,隔著紗簾,總是憋悶。”
本還有些猶豫的陶德,聞得錢靈兒之言,頓時微笑點頭。
而就在他將錢靈兒攙扶下馬車之際,斜里卻走來一身高近八尺的青年,正是陶成武。
見陶成武神色異樣,陶德便對著陶成文吩咐道:“你陪著夫人,我稍后便至。”
陶成文見二弟趕來,自知定是有事稟報,便抱拳一禮,“諾!”隨即跟上了四處觀看的錢靈兒與小婢女。
陶德站立馬車旁,收回看向錢靈兒背影的目光,笑容亦慢慢斂去。
他對著走到近前,正要開口的陶成武淡淡道:“讓侍衛散布百姓之中,跟隨錢夫人。”
陶成武聽得主公吩咐,連忙收聲回頭,看了向隱匿四周人群的侍衛,隨即揮了揮手。
眾侍衛已然會意點頭,向著前方不遠處的錢靈兒等人隱匿而去。
見得侍衛已去,陶德才滿意的微笑道:“說吧。”
陶成武躬身行禮,慚愧道:“稟告主公,屬下辦事不力,其中一人被救走了。”
“恩?”陶德眉頭瞬間一凝,似有不悅之色!
他轉頭看向躬身不敢抬頭的陶成武,沉聲道:“接著說。”
陶成武連忙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聞得陶成武敘述經過,陶德隨之喃喃著:“修士?難道還有修士相助北燕!可為何又對你手下留情?”
見主公疑惑,陶成武解釋道:“主公,那兩名修士與那北燕許家小子,應該素不相識,沒有什么交情。反倒與主公您,可能相識。”
“哦?與我相識?”陶德略有好奇地笑看向陶成武:“說來聽聽。”
陶成武點了點頭,便解下腰間長劍,雙手奉上道:“那男子給了在下這把凡品中階劍器,且直呼出了主公名諱,只言帶走那北燕小子,主公定然不會責怪。”
見主公看見他手中長劍時,雙目精光閃動,陶成武頓感那青年修士所言應當不虛。
于是他接著道:“那人還要在下帶話給主公。”
“快說。”陶德聞之,頓時看向陶成武,神色之間竟略顯激動!
陶成武一見,連忙回道:“那人只說了四個字,‘照顧好她’。”
“照顧好...她!師”陶德正要脫口而出‘師弟’二字。
可當他見到陶成武正疑惑不解地看著自己,他便輕出一口氣,隨即露出微笑:“那北燕少年,隨他去吧。”
說著,他將長劍還給一臉不解之色的陶成武:“這是他送給你的,那你就收著。對了,你可知他修為?”
一談及修為,本還疑惑著接過長劍的陶成武,頓時驚嘆連連道:“主公,那人實力高深莫測不說,只他身邊手下,一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修為竟然都遠超屬下,更是將屬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若不是那人現身,估計屬下就交代在那了。”
陶德聽完,便出神地看向夜空,難得快意而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見主公似是關心自己,陶成武心中感激:“主公莫要這樣說,屬下未能完成任務,您不責罰已是感激”
陶德一聽,便愕然回首,隨之啞然失笑,他哭笑不得地指著陶成武:“成武,你啊~!”
陶成武顯得有些疑惑:“主公,我怎么了?”
“沒事!”陶德擺了擺手,贊道:“你不僅無過,還有功。”
“有功?”陶成武頓時模糊了。
見陶成武那一臉不解的模樣,陶德便向前緩緩而行,自言自語著:“有功,有功得賞,都得賞。”
望著負手緩緩離去的主公,陶成武實在想不明白,這功在哪兒?不過他也是豁達之人,想不通便不想,誰還和賞過不去?
想到這,他便跟上了陶德,道謝不說。
南城大街之上。
此刻雖已夜幕降臨,但南城大街之上卻是人流攢動。夜市兩側店鋪燈籠高高掛,尤其是酒肆與各色小吃鋪子等等,可謂比比皆是,叫賣呼喝聲更是不絕于耳,熱鬧非凡。
最耀眼的,自然屬那些各色的花燈。有飛禽亦有走獸,更有那巨大的神仙靈燈聳立街市之上,而最多的自然是蓮臺燈。總之種類繁多,讓觀者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今日,乃趙國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又叫祈緣節。每逢佳節,大街之上是夜不閉戶,張燈結彩,挑燈游市。
而花燈節為何又叫作祈緣節?
祈自然是祈禱、祈盼之意,而緣自不用多說,便是姻緣之意。所以在這南城大街之上,最多的還是年輕男女。有提燈耳語同行的和美眷侶;有手盆蓮臺燈前往河邊祈愿的癡男信女;亦有手拿心愿寄語,張貼在各色街燈之上的才子佳人。
此刻,小凡正提溜著一只小巧的蓮花燈,而身旁,則并行著一名點頭哈腰的俊俏白衣青年。很顯然,這一臉討好模樣的青年,正是二狗子幻化而成。
看著不斷陪笑討好的二狗子,路人見得都紛紛露出鄙視的眼神,指指點點,‘白瞎了這幅好面皮’
為了不引起麻煩,最終洛羽還是讓二狗子變成了人形。
望著身前正東張西望,歡喜不已的小凡,還有那點頭哈腰的二狗子,洛羽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二狗子的手上。
這幻云獸倒也奇怪,無論他變化何種人物,那手中都會有一只狗尾巴拂塵!似乎他的幻化術,并不能完全將這大尾巴給隱藏掉,只得換做拂塵掩蓋。
見有許多人,正在那巨大的紅娘與月老花燈上,提筆書寫,張貼著祈愿紅條。
小凡頓時,欣喜地指向不遠處,回頭激動道:“公子,公子,你看那!好好玩!我們也去寫吧?”
望著突然心血來潮的小凡,洛羽無奈一笑:“寫給誰?”
“隨便寫著玩嘛。”小凡隨口說著,想了想,她試探著看向洛羽:“要不寫靈兒?”
洛羽聞之,又嘆息了一聲。
小凡只得吐了吐舌頭...。
而就在此時,右側一座姹紫嫣紅的紅樓之上,卻忽然傳來一陣鶯鶯燕燕之聲。
“呦~快看那位白衣公子,生得可真英俊!”
“是呢~!公子上來啊?”
抬頭,望著樓欄之畔,環瘦燕肥,各色俏麗女子。
二狗子癡了,哈喇子都要流垂三尺!他樂呵呵地瞇著眼:“不合適,不合適,二爺...二爺是修道的,修道的。”
望著攔下,正不停擺弄著拂塵,假模假樣的俊俏公子。紅樓上,頓時爆發出一陣嬌媚酥骨的笑聲。
顯然,同樣站在二狗子身旁,仰天觀望,此刻相貌平平的洛羽,被人直接無視了。
讓人不禁感嘆,人無論高低貴賤,無論富有還有平窮,都是向往‘美’...好的。
此刻,小凡聞得右側樓上傳來笑聲,她愕然回首。
見此刻的二狗子,跟被施了定神咒一般,是半步路都走不動了。她再看向樓上的一眾妖艷女子,頓時眉頭一蹙,疑惑問著身旁,同樣仰頭贊賞點頭的洛羽:“公子,他們怎得衣著如此暴露,好不知羞?這是什么地方?”
洛羽依舊目不轉睛,仰望那姹紫嫣紅,似贊嘆,似回答:“以己身姿,取悅他人,亦是辛勞,苦樂人啊。”
“以己身姿,取悅...?”小凡呢喃著,忽然她面露羞色,猛然驚覺:“紅樓?!”
見得公子還在那一副點頭,不停評論的樣子,小凡頓時羞紅了臉。
可當她瞅見二狗子那副癡癡的模樣,更是羞惱地抬腳便是一踢,同時啐道:“無恥。”
二狗子驚慌地轉身,頓時回歸點頭哈腰的模樣。可當他瞅見,還在那堂而皇之駐足仰望的洛羽時,他瞬間覺得委屈地看了眼叉腰怒目的小凡。
小凡不爽道:“看什么看?公子是主子,昂首挺胸不對嗎?”
“這...有道理!”二狗子挑不出毛病,只得閉眼不住點頭:“對對對,小祖你說什么都對。”
而就在此時,那紅樓之上嬉笑之聲已不絕于耳。
“呦~,這小妮子怪兇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奴家‘兇’?”說著,那說話嬉笑的嫵媚女子,便挺了挺‘波瀾壯闊’的身姿。
直驚得措不及防的二狗子,鼻血瞬間噴涌而出。
洛羽瞬間眉頭一凝,更是一本正經的贊嘆喃喃:“女人挺好...挺好!”
小凡羞惱著小臉,那個氣啊!對著不爭氣的二狗子,就是一頓暴揍!可即便是面對小凡,那狂風暴雨般的小拳頭,二狗子依舊嗷嗷‘嘶吼’著,不斷乘機偷偷仰天‘窺’!
一通打鬧,不久之后。
洛羽三人,已暫歇在了一處臨街的酒肆之中。
此刻二狗子看著雖然面相英俊,可那吃相卻有些不盡人意!
一臉嫌棄地瞪著正狼吞虎咽的二狗子,小凡嘟囔道:“德性,根餓狼一樣。”
二狗子抓著油乎乎的大雞腿,舒爽地一邊啃噘,一邊支吾著:“二爺...本來就是狼...。”
“你...!哼~!”小凡一時語塞,隨即她雙手伸出,手中竟然有一只油亮的燒雞!
對美食渴望的笑容,頓時顯露了小凡面容上。她大塊朵頤了起來,那副夸張的吞吐量,直驚得二狗子,口中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淺嘗一口杯中酒水,透過洞開的窗戶,洛羽望向窗外對面那紅色的戲臺。
“鐺~!”鑼鼓響,戊時三刻。
戲子游步,聲色袖舞起紅臺。
此刻,觀戲的百姓雖然眾多,但四周卻井然有序,都在認真得聽著,似不愿錯過一句一字,一曲一調...。
叫好聲,不時自臺下百姓中傳出。
而戲臺上則有一戲子,正作青衫書生打扮,臺前展袖綿唱...似前世偶聞昆曲之調,聲聲悠綿,意如玉指拂心流淌。
“...戲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歡,唱離合,無關我。扇開合,鑼鼓響又默。戲中情,戲外人,憑誰說。慣將喜怒哀樂都融入粉墨,陳詞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哪怕無人知我”
酒盞靜靜地懸停在身前,洛羽喃喃著:“狀元情?...是我...?”
聽到這,他自嘲一笑,便要飲罷盞中的烈酒。
可就在這時,他卻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戲臺下,那正堪堪闖入他眼中的身影...!
手,竟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啪嗒~!”杯盞劃落在地,酒水濺灑衣襟。
狼吞虎咽,互相‘爭鋒’的小凡與二狗子,頓時定住了,偷眼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