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魔導書
失落的魔導書
“我還記得……最初那位裁首圣殿的殿主。她已走完血劍之路,成為星界圣堂最為鋒利的刀刃。我很欣賞她那份意志,因而在她死去后,將她收入了此地……哦,當然不是靈魂什么的,只是她的記錄而已。”
一本書在溫容的招手下飄浮過來,落入了她手中。
“通過閱讀這份記錄,我基本了解了血劍之路的所有優勢和缺陷,很可惜,我無法對它作出什么改進了。但看到你,顯然這個修改已經成功了?如果我們真的不死不休……也許讓你成為我的收藏會更好一些?”
寧恪看著高坐于書架之上的溫容,理性逐漸壓制住了洶涌狂暴的本能。
殺死溫容并不能解決問題,但可以讓無垠書庫關閉,她必須爭取時間。集散地的頂尖游客們很清楚當初統治集散地的暴君們都在進行著一些特殊的研究,但這些研究在他們死后都已經消失不見了,甚至在此后,游客們試圖自行研究他們所面對的事物,都遭到了一些不知名的阻礙。
星界圣堂對此頗為清楚,因為創立者時瞳是少數能夠保留更多記錄的人之一,只是她即使能夠保留,卻也無法傳遞消息,就像集散地本身的屏蔽效果一樣。
那便是來自于這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已經被屏蔽的暴君的遺毒,他雖然早已死亡,但他構筑起來的無垠書庫卻永遠漂流于時間與空間之外,經常會有一些適合的,僅僅是充滿了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游客被它選中而不自知,為其行走,遮蔽那些隱秘。
縱然集散地天才無數,終究是受限于游客身份,無法自由尋找無垠書庫,也就沒辦法徹底地摧毀它。寧恪實際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地方。
“溫容會與你作戰的。”溫容笑道。
“你就這樣永遠躲在他人身后?”寧恪冷哼一聲,“你不會以為自己能永遠隱藏起來吧?”
“隱藏?不,你已經經歷過層層考驗抵達五階,為何會有這樣的思維?”溫容指著自己,笑瞇瞇地說,“這是你們獲得覲見王座資格的必經之路。若要弒君,為何不能跨越艱難險阻,來到君王面前呢?當初你的前輩們,也是將我們的手下精銳全部擊破后正面對上我們的,難道作為后來者,沒有效仿之意?”
“你在堂而皇之地為自己挾持人質的行為狡辯,你果然是那個最遮遮掩掩的家伙。不過無妨,我會一直追殺你,裁首圣殿,星界圣堂,乃至整個集散地,所有的游客都會追殺你到永遠。”
“很好,沒有這樣的精氣神,你們很快就會死去的。”溫容輕輕鼓掌,“但話說在前頭——你不見得能過溫容這一關。”
蔚藍色的書庫轟然粉碎,黑白光輝重落停止的世界之中,寧恪猛然察覺到自己仍然還在那上鎖的窗前,而窗縫之內的藍色光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靜止的世界中,窗上的鎖慢慢消失,隨后緩緩開啟。
“時間……為何沒有恢復流動。”寧恪的神情愈發深沉,而在窗戶打開之后,溫容已經捏著鎖眼,站在窗戶之后。
“你是敵人吧。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了這種感覺,你是沖我來的。”溫容語氣帶著一絲緊張,“我不喜歡戰斗,不意味著我不能戰斗。時間控制的技能我不會,可你如果用出來了,就不要怪我反擊了。”
寧恪感覺到亂時計內儲存的“時間計數”并未減少,換句話說,現在停止的時間之內,她已經不是那個操控者了,溫容反而成為了時間的控制者,因此她也能自由行動。
“最后警告你一次,現在離開還來得及……鎖眼的力量是很強的,如果不是必要,我不想和任何人結仇,反過來說,真的結仇了,就必須要殺死對方,你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吧?”溫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寧恪皺了皺眉。
此前被遺毒蠱惑的人,基本上都會在所有認知之內忽略掉“無垠書庫”影響下帶來的諸多異常,會將其視而不見,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自己思維的一部分,從來沒有例外。
溫容的表現也完全符合這種狀態,但在受到了“無垠書庫”的影響下,溫容居然還能說得出“現在離開還來得及”這種話?若真的會無意中執行其命令,那么現在溫容早就應該下手了才對吧?
先不去思考是什么原因,寧恪當即作出了判斷,也是她這位新一代的裁首圣殿準殿主修改了血劍之路的流程,不然她同樣會在刻入本能的驅動作用下不由分說發動攻擊的。
“暫停,此處為秦太師府。”寧恪講這句話說出口,慢慢壓制住了體內洶涌的殺意。
“暫停,而不是到此為止是嗎……看來我們會有一戰啊。”溫容用鎖眼輕輕在空中劃動了一下,“如果不是場合特殊,或許就不會有此一停了?”
霎時間,時間重新恢復了流動,重甲軍事們猛然察覺到眼前的寧恪不見了,不由得有些驚訝,趕緊轉過頭,發現寧恪就站在窗前與溫容對視。
“此人面見秦太師之時,我需在旁。”寧恪說道,“茲事體大,你們可以向上稟報,但我必須參與——”
“無妨。”
地面微微顫抖,寧恪聞聲轉身,向走廊的方向微微躬身,重甲軍士們也都紛紛站好,甲胄在身不適合彎腰,他們便齊齊行了一個軍禮。
祖銘那巨大的披甲身軀頗為顯眼,但人們行禮的目標自然不是他。
在祖銘身側,同樣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精神矍鑠的老者。他甚至沒有多少白發,僅僅能從眼角的皺紋看出其年事已高。一身紫黑色的長袍在他身上居然也顯得有些小,他身上沒有多余的飾物,只有腰帶之上懸掛的十枚亮金色的軍符。
大魏太師秦鐘,威儀整肅,仿佛只是在府內巡視一般走來,但無人敢在此時喧嘩。
而秦鐘左右,一男一女,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各穿輕甲,男子以云冠束發,甲胄鐫刻日升月落之景;女子以棘繩成髻,罩袍繡有滄海桑田圖案。
這兩人,正是天絕陣、地烈陣執掌,寧恪是認識的。
“太師。”寧恪開口想說什么,但秦太師只是向她擺了擺手,隨后看向窗戶后面的溫容。
“這位客人,我已至此,何不移步出來,談談你口中的發現?”
溫容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寧恪之后,走出了屋子。
“見過太師。”溫容向秦太師微微躬身,“非常時期,想要面見太師,不得已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還請見諒。”
秦太師走到跟前站定,他原本就高大,比起旁邊的祖銘也就矮了一點,目光自上而下看過來,壓迫感極強。
“不知閣下通過何種方式,穿過城外封鎖,進了這關元城?事關城池安危,此事或許與那人之律同等重要。”
“呃……這算是我個人手段,太師可放心,除我之外,再無人能用同樣手段。”
“此言頗為危險,閣下最好不要在他人面前如此發言。”秦太師說罷,又看了看寧恪,“既然鈞天同樣關注此事,一同前來也可。事關大魏,乃至人類之族群,就算我獨斷此務,或也會招致多方不服。”
“去默廳。”祖銘開口道,“太師已安排好了,煩請您移步。”
溫容點了點頭,秦太師便當先一個走了。寧恪緊緊盯著溫容的動作,溫容也只能聳了聳肩,在這種莫名緊張的地方,眾人來到了默廳。
被叫做默廳,乃是因為這座建筑以專門的陣法構筑,廳內廳外,一應聲光全部隔絕,無法互通。在此地議事,便是最為穩妥之處,也只有最重要的事情才會在此商議,因為……默廳的“隔絕”可不簡單。
寧恪踏入這廳中的時候,頭腦中忽然多了一些事情,她猛然回頭看了一眼默廳的門,就在剛剛,她還認為自己只是對于默廳有所耳聞,但從未來過這里。可現在她想起來了,她來過默廳兩次,第一次是遞送來自京城的密信,而第二次則是秦太師給她巡城崗位時秘授的另外一項事務。
關元對于人之律已經有了研究?難怪要來到這里討論,除了最開始有所發現的人以外,如果后續關于此的所有研究都挪到了默廳,那確實不會有任何消息外泄。
而此時,溫容的身形忽然僵住了。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怎么……”
“嗯?有什么疑問,大可提出。默廳之內,并無不可言說之事。”秦太師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其他人也各自落座。似乎對此處已經頗為熟悉,寧恪甚至都下意識找了個位置坐下。桌上的茶壺還熱,還有一盤子點心。
溫容聽見秦太師所說,略有些茫然,不過還是記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她拿出鎖眼在自己的手臂上劃開一個口,從里面拿出了由秋肅英所設計的人之律。
“人之律,便在此。”
見到她如此干脆地將它拿了出來,幾位將軍都有些驚訝。原本他們以為溫容以這樣的姿態進城,然后又要求見秦太師,是為了再提出些別的什么條件的。
“很抱歉,太師,我的腦子現在有點亂。人之律我已寫下,您可先行觀瞧,若有什么不解……我可為您解惑。”她將卷軸狀的規律遞交上去,秦太師伸手接過,向旁邊指了指:“請坐吧,此物我恐怕要看上一段時間。”
溫容點了點頭,就坐在了秦太師的側位。寧恪依然盯著她,但現在她已經沒那么注意這道目光了。
是的,在踏入大門的那一瞬間,溫容感覺有什么不清明的東西被撕扯出了自己的腦海,仿佛有人揭開了她頭腦之中的一層厚簾幕一般,某種無法說清楚的聯系被切斷了,她此時猛然意識到了自己之前對于寧恪的激烈反應是多么異常,然而此時此刻,就連映魂鏡也無法給她任何回應。
那是什么東西?
溫容無法分辨,若不是這個場景內的陣法確有些獨特之處,恐怕連阻斷聯系也做不到,她也無法迎來這片刻清醒。
能做到這一點,能夠構成她與那不明力量之間聯系的,恐怕只有她身上最神奇的道具——鎖眼了。
溫容緊緊捏著鑰匙,此時此刻,她清晰地感覺到這把鑰匙正在“適應”默廳之內的情況,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攔它的打開與關閉,溫容無數次體驗過它的神奇,如今卻只能感到恐懼。
一句幾乎要從記憶中淡出的話在她腦海里閃過。
“有舍有得,舍得一身身外物,方有日后性命留啊。”
就在溫容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聽見旁邊的秦太師問:“為何發抖?你很緊張?”
“我——”溫容一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她的目光在秦太師身上轉了一下,猛然落在了寧恪身上。
對,寧恪一定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她只要在這里開口求助就好了,畢竟是默廳之內,這里的某些神奇之處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那一定也能找到機會。
但溫容張嘴的一瞬間,卻什么都說不出來,明明異狀就在腦海,卻無法訴之以言語,寫之以文字。
不過,就是她這神情變化的幾下,寧恪就已經看出了不對來。結合自己的經歷與“無垠書庫”的性質,她立刻猜到了溫容目前的情況,但猜到不意味著她能解決。在過去,各個組織都嘗試過去解救被無垠書庫選中的游客,可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因為在認知誘導之前,無垠書庫最先執行的是遮蔽自身的效果,因此都不會有多少人能夠記得此事。默廳能短暫隔絕書庫影響已經不錯了,可是這不會長久,這種方案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了。
就在此時,溫容顫抖著從懷里摸出了映魂鏡,用鑰匙觸碰了鏡面。
“血光之災……血光之災!”
“喂!丫頭!”
幾個妖王立刻從鏡中沖出,以魂體的形態環繞在溫容旁邊。而秦太師見狀并不驚慌,他是認得這七位妖王的,它們消失在青云觀的消息也早有耳聞。
“太師,丫頭無意識地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都以為這是正常的,大概是遇到了什么超乎尋常之事。”一個妖王趕忙說道。
秦太師看了溫容一眼,只是以他的眼力,居然也看不出任何奇特之處。溫容打開映魂鏡的封鎖后,往里面看了一眼,確實無法聯系到秋肅英,便丟下鑰匙,抬起頭,伸手指向寧恪:“你——你知道——”
“亂時計。”寧恪立刻將時間停下,隨后拔出劍,沖到了溫容旁邊,在切斷了與無垠書庫的聯系,并丟開鎖眼之后,也沒有機會立刻反制她的時停了,所有人,包括秦太師和妖王在內都被停在了此刻。
她知道,自己或許面臨著一次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抉擇——作為準殿主,作為繼承了對暴君持續復仇意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