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早已遣散了水神殿內的內官舞姬,偌大足足占據半山之勢的水神殿在驚雷天音之下,化為齏粉塵埃,消失不見。
驚魂倉惶一瞬里,蒼山泉水里飛快蔓延出綠枝新芽,無數碧色青脆的綠葉在回風流雪里急促亂舞著。
風雪呼嘯而過,那紛紛亂舞的青色綠葉好似擁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飛舞至不為雷霆天火所波及的另一座小小山頭之上。
這間山頭正是火光風雨才歇未久的西南無名山峰。
綠色亂葉飛舞散去,流風之中逐漸浮現出一道身姿婀娜卻極盡狼狽的身影。
魔女拿銀青絲繚亂,臉色蒼白,身體剛一落地,蒼白的面容間飛快涌現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之色。
她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洋洋灑灑,捂著肩頭,面色震驚恐懼地看著被夷為平地的山頭,雷光天火不散,天地亂勢大起。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輕笑聲。
魔女拿銀一回頭,見到來人是擎翱,見他神色平靜冷淡,絲毫不為眼前那一幕感到動容吃驚,她心中怒意大起,呸出一口鮮血吐在地上,恨恨道:“你早就知曉那小子恢復修為了?!!!”
擎翱不緊不慢道:“倒也沒有多早,就在一盞茶的功夫之前知曉的。”
魔女拿銀聞言一凜,眼中有寸寸火苗在燒,她嗓音嘶啞道:“此子心思分明有異,你竟還如此不設防?!君皇乘荒我們留著有用,今后用來對付仙尊祝斬可是一枚好棋,你竟就這么放任那小子殺他?!”
“天真。”擎翱冷笑道:“祝斬是寵愛自己的這個幼弟不假,可他是六道共主,心中自有一把秩序之尺,大義與蒼生面前,你想掣肘于他這樣的人物,簡直是癡人說夢。”
魔女拿銀眸光冰冷:“可是在你的計劃之中,君皇乘荒不是在這時候殺他,擎翱,那小子隱藏實力,有意示弱接近你,分明就是有問題,你不覺得你太放縱他了嗎?”
擎翱淡道:“他今日若是不選擇出手,我們今后才會更麻煩。”
“你什么意思?!”
擎翱輕嘆道:“你不會懂的。”
魔女拿銀深知此人性子,他若不想多說,她便是逼問再多也無用。
甚至可以說,任何人的性命在他的眼中,皆如草芥。
縱然在這場崩山的計劃之中,她幫了他這么多,為他提供了那么多情報,可是就在方才,那小子擅闖水神殿殺君皇乘荒,他不可能不知曉她也藏匿與水神殿中。
可他卻絲毫沒有要提醒自己的意思。
性情冷漠得簡直令人發指。
魔女拿銀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氣息,深吸了一口氣,道:“縱然那小子恢復了修為,他又怎會有如此恐怖的實力?君皇乘荒縱然不擅修行,可到底是有著尊仙之位的修為,巨大的境界差距,可非是神通能夠補足的。”
擎翱淡道:“君皇乘荒不是才上繳的璽印嗎?有什么可稀奇的。”
魔女拿銀震驚道:“僅僅才半日光景,他就已經煉化了水神國域的璽印,這怎么可能?!”
且不說這小子乃是尸魔之身,與那璽印屬性相斥,縱然是道行高深的水靈之體的金仙人物,也無法隨意煉化尊仙璽印。
仙階等級壓制是不容逾越的鐵秩。
除非這小子有著成帝之資,可他是尸魔,是死魂,有著成為仙族大帝之資……
簡直是天方夜譚。
擎翱不以為然道:“且不論可不可能,事實已經發生了。”
魔女拿銀冷笑道:“我不理解你為何放縱那小子如此行事,你的計劃不是拿下水神國域后,借以此子為目標做為水神一族仇恨的對象,讓他司掌璽印,你掌山中實權,從而進一步攻殺昆侖,何以如今看來,你卻沒有任何想要做為的意思?”
擎翱并不打算將百里安之間的君子之約告訴第三個人知曉,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深黑色的眼睛隱匿在朦朧的雪霧里,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他淡淡一笑,道:“我若步步計劃都叫你知曉了,也屬實也是真沒有意思了。”
魔女拿銀不解為何他會改變主意在這種時候選擇放任那小子殺死君皇乘荒。
總不至于是憐惜這舊道觀里的那些個凡人女子們。
只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這妖道怕是都沒安什么好心。
弒殺父帝之子,天地五尊仙的罪孽,可是足以引來天譴的。
魔女拿銀冷笑連連,道:“我雖不知你有著什么打算,不過想要借助這水神一域的天地劫力來殺死君皇乘荒,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的身上有天道自然法則的庇護,他這具身體不畏法則天劫,那小子是尸魔,他若是用尸魔一族的手段,倒還真有希望殺死他,可尸魔無法象征天道,來制裁五尊仙的君皇乘荒。
他一介邪魔,為天地所棄,又憑什么能夠執掌法則權柄,為尊仙降刑。”
從現實的層度上來講,的確如魔女拿銀所說這般。
可擎翱卻不知為何,很是期待接下來百里安的表現。
隆隆雷聲天音,震得大地山脈四處顫動不休,水神國域中的仙臣萬靈感受到了那驚雷荒火之中的凜然殺意,意識到了即將要發生什么,心頭不由狂跳起來。
在那片被夷為平地的水神殿上,四尊巨魁天靈從大地后土之中拔長而起,分擔著那朝著山頭落來的雷霆荒火。
幽藍的雷電淬著電焰交錯的荒火,落在那四尊宛若巨靈神般的身影之上,劈出道道宛若火樹銀花的璀璨碎芒。
四尊巨魁的身體吸收了雷劫荒火的力量,原本虛無的身體開始逐漸成型化為實體般的琉璃通透之色。
君皇乘荒一身衣衫破敗,臉頰上的肉絲絲縷縷,皮開肉綻,他捂著泊泊流血不止的肩頭,佝僂頹喪著背脊,驚魂未定,神色怨毒地死死盯著百里安,道:“是不是滄南衣那個死女人解了你身上的月光鎖?!一定是她!放眼整個六界,除了我兄長,只有她有這個本事!她竟陰險惡毒至此,要借你的手來除去我?!”
百里安目光打量著那四尊金光熠熠、身若琉璃的巨魁神像,心道一聲果然。
這君皇乘荒天生好命,祝斬知他性情如此,容易惹下殺生大禍,為何護他性命,當真是不遺余力,想法設法啊。
這四靈神的氣息非凡,想來原本是那水神一域的守界神將,此靈可非是金仙之流能夠比擬的,這四位任何一位,便是祝斬單獨見了其中一位,都需以見前輩英靈之禮敬之,奉之。
所以,這水神一域,都是仙尊祝斬給君皇乘荒尋的一處庇護之所嗎?
本應守護一方神族界域位面的古老神將英靈,如今卻如此大材小用,用來守護一位可以隨意拋棄自己信仰、子民、女人的君主。
何其諷刺可笑。
百里安輕笑了一下,面帶嘲弄之意:“她若要殺你,何須如此麻煩。乘荒,你知道你在我眼中看來,一直像是什么?”
“本君還輪不到你一個邪魔來肆意評判!”
百里安不理會他的叫囂,淡淡道:“一紙婚書,兩界交好,何其可笑,你何時做到過一個保護家園,妻子臣民的責任與義務了?乘荒你看起來絲毫不像是一個能夠與人相敬如賓交好的丈夫,你看起來就像還在襁褓里喝奶始終不愿意承認自己已經長大,肆意妄為地仗著自己的母親永遠不會真的與你計較,更不會拋棄你,就毫無底線的胡作非為,根本不會計較自己愚蠢的行為時是否會給人帶來麻煩。
因為你總覺得,她離了你不行,空有昆侖十萬群山,無水源滋養回補,她終歸是要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錯誤,可是啊……”
百里安語氣一頓,入木三分地譏笑道:“她不是你的娘老子,你也不是昆侖上應該養的那種不識好歹,不知感恩的傻大兒,同為天地五尊仙,有的人就再鎮壓無邊黃金海域,遭受黃金圣力蝕體之痛,也要維護十萬群山的和平與安危。
可有的人,卻只知占用他人碩果,夜夜笙歌,坐享其成!你覺得你……”
百里安用一種好奇探究的目光看著他:“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