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成長
“主神庇佑！向西，回鐵灣鎮！”
武士與水手們的呼喊強勁有力，輕快帆船石矛號調轉風帆，劃過一個靈巧的弧線，折轉駛向西方。水手長恰楚和巴托梅洛心中暗贊，在他們的培養下，泰諾與犬裔水手們已經有了非常熟練的操船技巧。這種操作帆船的水平，和那些卡斯蒂利亞海軍的水手相比，也不逞多讓！
“維齊洛波的圣靈啊！這樣的速度，遇到卡斯蒂利亞的海軍船隊，克拉克大帆船肯定是追不上的！至于輕快帆船…嗯，還是得看情況。”
水手長巴托梅洛這樣思忖著，不知不覺間，就把卡斯蒂利亞海軍視作了敵人。哪怕是“魔鬼的信仰”，只要祈禱的久了，也會真的進入心里。而在整個歐陸，暗中向魔鬼祈禱的人，也不在少數。更何況，熬過最初的獻祭后，他在古巴的生活，可比在卡斯蒂利亞海軍中要好的太多，給他個騎士都不換！
“怎么樣，才能穩穩的把卡斯蒂利亞船隊的輕快帆船甩開呢？…恐怕，得再加一面小帆才行！但再加一面帆，操作會復雜許多，最好是能讓更熟練的水手來，包括那幾個葡萄牙水手！”
卡斯蒂利亞與葡萄牙探索隊中，從獻祭幸存下來的少數俘虜，都在皈依主神后，加入了王國海軍。哪怕是卡斯蒂利亞出身的水手長，巴托梅洛也不得不承認，葡萄牙水手在操帆上的水平，確實普遍要高上一籌。他們在海上呆的年份也足夠久，很多從小就是漁民，尤其擅長捕捉變化的風。而在海上，一點點速度的優勢，就往往會決定生死！
“嘩！嘩！”
海岸的風受到陸地影響，總是在微妙的不斷變化。古巴的東部海岸，地勢稍稍起伏，遠比海地的山地要平整。放眼望去，遠方是連綿起伏的內陸丘陵，山脊以青藍色線條與天空相接，其間長著桃花心木與美洲黃檀。丘陵下有細流蜿蜒入海，在岸邊洼地中，養育著一大片棕櫚林與紅樹，還有泰諾部族的木薯田、棉田、煙草田與村莊。
近海的礁池中可見珊瑚魚與海星閃動其間，岸礁上有螃蟹橫行、水鳥棲立，顯露出這座“沃土”大島的肥沃。不遠處，泰諾部族的獨木舟漁船，在波光的淺灣中用草網捕魚，也有古老的魚釣。槳聲輕拍水面，歌聲悠然輕唱。這數百年來的祥和，帶著讓人發自內心的寧靜，就像天上神國投下在人間的影子。
“古巴沃土，王國在東海上，最為穩固的根據地！泰諾三十部，古巴三千里，數十萬皈依主神的泰諾部族…”
修貓鷹盤腿坐在船頭，看著古巴蛇頭的最東端，出現在他的眼前。
帆船第一個抵達的泰諾大部落，就是濱海部。這處大部落中，已經駐扎了二十多名王國武士。這其中，有普雷佩查最早抵達的湖中武士、有墨西加聯盟新支援來的各邦武士、還有黑狼軍團輸送來的犬裔武士。而濱海部中，早已修建出了主神的小型祭所，供奉著蜂鳥的徽記，有主神的祭司布道其中。
“城堡大部落的邪魔船隊，已經出現在了英勇島！他們的規模很大，有十幾艘大船，上千甲兵…你們在古巴的蛇頭鎮守，如果看到他們的船隊出現，要第一時間，派出信使去往鐵灣鎮！”
“主神見證！盡量向內收縮，避開他們船隊的火炮射程！訓練的泰諾丁壯，也不要傻乎乎的挨轟，最好能分散成小隊…如果他們登陸進攻，你們判斷擋不住，就趕緊棄了村子，帶著部族往內陸逃！”
“對了！如果有瘟疫出現，有部落民身上起了皰疹…就必須立刻隔離，燒掉他的衣服，不許他與其他人接觸！瘟疫是看不見的邪氣，總是通過說話、觸摸，通過糞便、衣服傳播…必要時候，可以采取特殊的措施！…”
對前來迎接的濱海部祭司與武士隊長，修貓鷹神情嚴肅，一口氣吩咐了很多。他從兄長修洛特那里，了解了許多邪魔的“危險”，比所有人都要更懂邪魔與瘟疫。而在吩咐完這些，并手寫下來這些要點后，他又在本地祭司與武士的面面相覷中，再一次匆匆登船，去往下一處返航途中的村落。
過了濱海部，緊接著就是紅土大部落。這是距離鐵灣鎮第二近的泰諾大部落，也是最先皈依的主神大部落之一。主神在這里的圣所已經有了小金字塔的雛形，并且修筑的土石帶有天然的紅色。這也是紅土部的特點，就坐落在中美洲最大的鎳礦帶上，還有伴生的銅礦。
而王國在這里，則駐扎了整整兩個小隊，四十人的武士隊伍。這些武士身上，裝備了十多副布面銅片甲，還有稍脆一點的布面鐵片甲，鐵灣鎮自產的。他們在紅土部中，足足訓練出了八百能列陣的泰諾矛兵，每個都發了根低劣的鐵矛。其中有一百精銳民兵，都穿著皮甲。無論實際打起仗來表現如何，眼下看起來倒是很唬人。
“警惕邪魔船隊！小規模邪魔入侵，一百多人規模的，你們應該可以抵抗的住！但要是遇到大規模的邪魔船隊登陸，就第一時間派信使去鐵灣鎮求援，并且帶著部族向內陸撤退！”
“小心邪魔轟擊的火炮，小心邪魔帶來的瘟疫！主神庇佑！新一輪的神戰開始了！…”
看到紅土部的兩位主神祭司，修貓鷹再次發出警告。王國在東海的軍事力量，大體就是這樣，以鐵灣鎮為中心，向四處延伸輻射。
整個加勒比東海上，古巴三十部、西海地十二部、牙買加五部、巴哈馬五部，一共有五十多個大部落皈依了主神，成為王國的附屬部族。這每一個中大型的部落里，都派駐有王國的祭司，有守護祭司的武士小隊，至少是十人隊。而在古巴本土，多是二十人的武士隊。
粗粗這樣一算，就有幾十上百祭司、上千王國的武士派了出去。他們如撒辣椒面一樣，灑在了遼闊的東海各島上，成為了王國統治東海的根系，他們傳播著來自高原的納瓦文化，不斷把泰諾部族，引入主神的環抱，就此變成王國的基本盤。
“主神庇佑！紅石酋長博奇巴去哪里了？”
“酋長已經到鐵灣鎮了。托馬特總祭司一個月前，就已經發出了新年主神大祭的邀請！現在，估計整個古巴三十部的酋長都到了，西海地、巴哈馬與牙買加的酋長應該也到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東海地的酋長們，會不會前來？”
聽到這，修貓鷹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搖頭道。
“東海地的酋長，對我們還是有所防備…今年恐怕只會來一小部分，三四個來貿易的。整個海地二十四部，西邊部盟和東邊部盟談不上和睦。如今，西邊十二部倒向我們，東邊的有所提防，也是能理解的…等他們看到了邪魔的船隊，真的見到了邪魔的殘酷，必然會放下心中的顧忌，徹底皈依主神！…”
“主神庇佑！這些東海地的泰諾酋長…托馬特總祭司還是太寬容了，總是在以懷柔的手段，像是春天的雨水一樣，慢慢拉攏海地各部。要是以雷霆手段，直接皈依了各部的酋長家族…”
紅土部的主神祭司搖了搖頭，修貓鷹則抿嘴不語。兩人其實都知道，阻礙的源頭在哪里。
隨著王國在東海的傳教深入，主神祭司不僅帶來了信仰，還帶來了駐扎的武士，帶來了耕種的改進技巧，帶來了鐵灣鎮的生鐵工具！從信仰到武力、從種田到生產，這種全方位的滲透，只要持續幾年，就能毫無疑問的，完全籠絡住泰諾部落民的人心！
等到傳教深入到一定程度，祭司的權威就會升到最高。部族酋長與主神祭司一旦有意見不一致，部落民常常會選擇支持祭司。而人力物力的調配，也都由主神祭司主導，就比如修筑主神的圣所神廟。部族中丁壯的訓練，又被王國的武士抓在手里，等同于掌握了部落的武力。
這種轉變一旦形成，也就意味著這個泰諾大部落，徹底變成了主神的部落！在部落中，主神的祭司最大，主管信仰與經濟，說一不二。王國的武士隊長第二，主管軍事訓練。而原本的部落酋長，反而失去了大權，變成了第三，最多就負責些部落中沒多少的行政事務。
在古巴本土的時候，由于王國投射的力量非常強力，古巴的泰諾部族也沒有什么上下的分野，祭司的入駐與皈依都比較順利。巴哈馬與牙買加的小島部族就更不用說了，許多都沒有酋長的概念，還是處于最原始的平等狀態。只要祭司帶著他們，提高了部落的生產力，讓部族有了存糧，有了木屋，那主神就是好！
可等到了海地，事情就有所變化。海地各部已經出現了互相對抗的部盟，有了酋長家族的傳承，甚至還出現了酋長之上的部落聯盟盟主。
雖然這種泰諾部盟的上下分野，還非常原始蒙昧，完全比不上瑪雅諸部神裔蟻民的一根手指。但這依然導致了，原有的酋長家族，對王國傳教的排斥與抵抗。他們很樂意接受王國的鐵制兵器與工具，很樂意接受新的種植知識，卻拒絕讓祭司與王國武士入駐。
眼下的情形，西海地由于靠近古巴，王國借助了部盟間的矛盾，武力的威脅，還有聯姻的手段，成功皈依了過來。而東部與中部海地地形復雜，距離遙遠，就有些鞭長莫及了。至于英勇島，隔著東海地，就更遙不可及了…或許，邪魔的到來，會帶來徹底的改變。但改變的代價，恐怕卻是殘酷的血火與死亡！
“和平與戰爭，過去與未來。過去漫長的和平，未來漫長的神戰。兄長的預言，從來沒有出錯啊！…”
想到這些，修貓鷹揉了揉眉心，輕輕嘆了口氣。然后，他環顧了會發展中的紅土部，看了一圈那些新修筑的木屋，邊上堆著曬干的原木，還有原本邊放著的生鐵斧頭。
更遠處，有紅土部的丁壯在棉花田中，施撒堆熟的糞肥。他們與海地部落民比起來，身上多出了粗陋的短衣。婦女們則在樹蔭下，一邊閑聊，一邊慢慢把棉線團紡織成棉布。而老人們聚在一起，聊著唱著，像是講著故事。他們身邊放著個新制的小彩陶罐，明顯是鐵灣鎮燒出來的。此刻，小彩陶罐里燃著煙草，蓋著合不大攏的蓋子，一點點冒著煙，就像最粗陋的香爐。
紅土部中每一處細節，都有著王國帶來的改變。而更為醒目的改變，則毫無疑問，就是佇立在部族廣場上的神廟，那足足三四米高的小金字塔！
“走吧！去鐵灣鎮！”
修貓鷹深深的望了許久，才再次轉身離去。他登上輕快帆船，紅土部的村落就在后方逐漸遠去。紅色的鎳礦帶逐漸消失，變成了翠綠的海岸雨林，偶爾見到的小型部落，都遠遠的對著船上呼喊行禮，直到帆船離去，顯得非常熱情。
等翠綠的海岸收攏，輕快帆船駛入一處天然良港的狹灣瀉湖，入眼就看到足足二三十艘槳帆長船。這些槳帆長船都進行了改進，裝上了狹長的三角帆，其實很像小型阿拉伯縱帆船。而此刻，這些船上都載著王國武士和泰諾水手，大聲談笑著，沿著狹灣內外捕魚。
“灰土老大！聽說你的第八個老婆，剛生了第十八個孩子！十八可是太陽歷的月份，這個數字，可是吉利極了！”
“啊哈哈！沒辦法，實在沒辦法！我灰土普阿普，也不想生那么多！奈何有時候，茶壺的水太多，就會滿到溢出來。哪怕八個茶碗接著，也總是接不完…這男人的本領啊，就像阿休洛特的蠑螈。一個蠑螈鉆進女人的肚子，出來后，就變成了新生的孩子，半點都由不得自己啊！”
灰土普阿普站在甲板上，一邊悠閑的用魚釣著魚，一邊曬著太陽。他頭頂的鷹羽帽上還插著幾根瑪雅神煙，帽子下的臉都胖了一圈。他就這樣得意洋洋的，用無比熟練的泰諾語，和周圍的普雷佩查武士、泰諾水手們吹牛道。
“嘖嘖，什么叫男人啊？十八個孩子的父親，那就叫男人！不像某個老茶壺，只有茶壺沒有嘴，有女人不睡，整天坐在船上念叨著兒子、兒子…我說過繼兩個娃給他，他還不要，自己又不生！哈哈哈！…”
“哎！也不知道他回到王國，過得咋樣了？反正我這輩子，是回不去嘍！…”
灰土普阿普吐槽著那位多年沒見的老伙計，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他嘆了口氣，閉了嘴，轉頭胡亂的瞅著。
鐵灣鎮的神廟在狹灣盡頭閃爍，十多米高的金字塔，一眼就能夠看到，如同古巴大島上最醒目的“奇觀”。而在狹灣的入口處，一艘輕快帆船收起半帆，像是靈活的古巴劍魚，左轉右轉的駛入進來。
“咦！茶波那小子的船，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不應該啊！”
灰土普阿普疑惑不解，但很快，他就看到了船上戴著主祭羽冠的祭司。在整個古巴，能戴這種羽冠的，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而在古巴之外，就只有海地的修貓鷹祭司，陛下的親弟弟…
“？！…真是修貓鷹祭司？發生了什么事情？難道是？！…”
看清了祭司的面孔，灰土普阿普瞬間直起身，丟下了手中的木頭魚竿。他趕緊吹了聲短促的螺號，低下頭，向著船上的修貓鷹主祭遠遠行禮。而聽到螺號聲，修貓鷹怔了怔。他聞聲望去，辨認出這位古巴資歷最深，來自湖中王國的“老將”灰土，也同樣在甲板上還了一禮。
隨后，輕快帆船與槳帆長船擦肩而過，一座繁榮富庶的城鎮，就冒著鐵匠鋪的青煙，在金字塔的神廟下，霍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