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困獸脫籠
卷二困獸脫籠
放肆!
這是何等的蔑視與挑釁?
寒宮洞天閉關數十載,成功封上寒祖,身兼圣祖之力,手持熄道玄尺,不說普天之下無人能敵,至少未臻祖神境者,不該再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辭。
三界神亦,那又如何?
重兵霸王,卻又怎樣!
瞬息之間敗下區區三小古劍修、一小佛宗圣帝,如此戰績,自己也能復刻。
何至于此,他敢狺狺狂吠,在自己面前狂妄到這般地步,還“一招”,還“數三個數”?
這一瞬間,寒祖內心那丁點忌憚,反而被氣怒沖得完全潰散,手中熄道玄尺輕輕一震,怒笑出聲:
“井底之蛙,怎識天高海闊?!”
風聲輕響。
才是話音剛落,不遠處手提霸王的神亦,竟是二話不說,已成一道殘影,本體提棍而至。
寒祖后脊一麻,有些難以適應這般戰斗節奏。
他甚至預留給了神亦“數數”的時間,在內心做好了施展靈技的準備。
至少,你應該還有一兩句話才對?
哪曾想,那腦子里只剩下肌肉的大塊頭,連數數都是默數,懶得在天下人面前多秀一點他的傲與狂!
不好對付……
不,這廝就純粹一無腦匹夫!
霸王一棍當頭砸下,卻只是砸碎了寒祖月宮棄的殘影。
顯然,貴為祖神,月宮棄的戰斗意識也不弱,反應更是極速,一手立地挪移更是妙到毫巔。
而才堪堪避開神亦第一棍,心知莽夫更好對付,寒祖心頭已然誕出十來道戲耍這光頭大漢的妙法。
“寒息結界,鎮!”
并指一決,才剛剛調動寒息結界的遲緩之力,降下神亦的速度與反應。
卻是體內圣祖之力堪堪涌進熄道玄尺,尚未激發出反擊之力,一個模糊的大光頭,再度于視野中出現。
這么快?!
寒祖大凜,若是神亦這一擊選擇偷背身,怕是自己得要挨上一棍?
“徹天寒!”
熄道玄尺當空一扇,氣海寒祖之力爆發。
轉瞬之間,妖冶的冰藍水晶之花,于半空中朵朵盛開,令得空氣溫度降至絕對零點。
咔——
虛空一聲震響,連帶著神亦所處的那方空間、全數道法,以及方圓三百丈之地,全部凍成冰錐。
寒祖唇角一咧:“愚夫……”
冰晶爆碎。
他一句嘲諷尚未脫口,那夔牛一般的蠻橫身影,竟已沖垮了祖源之力的凍結,打碎防御出來了?
什么?!
寒祖大驚。
這廝真不是祖神?
不是祖神,勝似祖神!
至少這具肉身,怕是祖源之力不堆量的話,根本難撼分毫!
“鎖天瀾水!”
寒祖急急忙一招手,同時后撤。
頓時,一層冰藍色水幕涌至身前,從水幕中躥射出數十道粗碩如蟒的重水之鏈,囚縛住撲飛而來的神亦。
此式佐以九天玄重水,再有熄道玄尺之力加持,未臻祖神者再強,至少也能困住半刻鐘時間。
而如果是神亦的話……
“啪!”
水幕一炸,那頭牛拖著身后上百道囚縛之鏈,悍然沖出。
寒祖瞳孔一顫,再也忍不住,失聲尖叫而出:
“怎么可能?!”
半息,都拖不住?
夔牛銜棍,勢如脫韁。
那悍不畏死的沖撞之力,不說傷害幾何,至少在這一刻,給人精神上造就致命殺傷力——不扼其鋒芒,我命休矣!
“僵重門,去!”
寒祖本一退再退,是時卻又立足,袖中一甩,甩出有烏光六道。
烏光撕裂風聲,陡然又化作六扇足有百丈高,十丈厚的沉重古門,守在跟前,固若金湯。
僵重門,遺紋碑神器是也!
其至高防御之力,別說三界神亦了,便是只靠圣帝時期的自己催動,怕是尋常祖神一擊,也能擋下,遑論自己如今已是祖神……
“轟轟轟轟轟轟!”
瞬息六破,勢如破竹。
月宮棄一念未曾轉完,忽然瞠目結舌。
頭頂九點戒疤的光頭,絲毫沒有半分佛修該有的憐憫。
在祂甩出六門之時,已經突破了六門,扯著身上那尚且沒能掙斷,但也沒有起到半點阻攔作用的囚縛之鏈,沖沖沖,還是沖,直至沖到眼前!
撲面而來的,猙獰!
呼之欲出的,狂暴!
仿佛貼臉的不止神亦,還有他后方那無形的足以沖破洪荒的恐怖獸潮,以及風云突變間,裂出海面的騰龍血鳳……力破八荒,勁透萬古!
“啊死圣術!!!”
寒祖駭然色變,差點吼錯了招式。
祂頭皮都要被那夔牛身上熾熱的氣撕碎了,連忙一口精血噴出,胸前探出虛幻的圣祖之手,射出一道寂絕光芒,點穿了神亦胸腔。
點穿了嗎……
是的,確實點穿了啊……
但是,為什么沒有用,怎會一點都沒起效用!
“嗤啦!”
輕一聲響,血濺當空。
神亦之勢,卻無半點滯澀。
本該因疼痛而至少變形的招式,也無半點出錯。
相反,依舊高高提舉霸王,一棍掄成滿月,往后蓄勢,就要當頭劈下。
不……
不不不……
絕對不行……
那圓睜的怒目,爆筋的虎臂,鎏光暗紅的霸王棍影,只攻不防的決絕,無視生死的狂傲,倒映在月宮棄眼底,比天下任何恐怖的事物還要嚇人,幾乎裂人肝膽。
“不啊!!!”
月宮棄一聲爆呼,下意識竟舉起了熄道玄尺,橫在了頭頂之上。
卻在同時,祂猛然醒悟過來,方才面對這無腦匹夫貼臉蠻攻之時,為何三古劍修,圣帝有喜的應對措施,都是那般可笑,都如自己一樣,選擇了樸實無華的“格擋”……
真沒招了!
被沖破防了!
就像一頭發狂紅眼的野牛,任何事物在他面前,應該都只有被“犁穿”的可能,沒有半點意外。
自己那些防御、招架手段,在這狂暴夔牛跟前,形同虛設,有如紙糊——我命休矣!
源于生命最脆弱時刻本能的招架反應,在意識到不妙之時即便想要改招,則已完全不可能,也做不到了。
“熄道玄尺,救我!”
寒祖卻是心聲狂呼,怒目血紅,強行逆天改命。
祂再也顧不得自身反噬,硬生生燃燒壽元與道基,催動那還需一點時間才能喚醒的玄尺中的力量。
霸王一棍,尚未掄下。
月宮棄自己已七竅迸血,頭頂上熄道玄尺,卻是及時嗡聲一顫,提前煥發出了冰藍色的微光。
“活、活下來了……”
這一瞬,目眥欲裂的寒祖,心頭竟是多了一分慶幸感。
恍惚間,又可笑于自己竟被這野生夔牛一沖,沖垮了心神,明明若在第一時間便全力應對,不小覷于他,絕不會淪入這般困境,至少熄道玄尺并不比那霸王差多少……
等等!
防御是催發出來了。
熄道玄尺也將所有力量傾情灌出,在頭頂化作一重冰藍色的熒光巨尺之影。
關鍵時刻,月宮棄卻是驚悚瞅見,神亦霸王往后抽掄至極限之時,本該力劈圣山,正面豎劈往下。
蓄著這一身力、吊著這一口氣!
他竟然、竟然還能極限變招——順勢腰身往后右一扭,下盤如扎根虛空,上身卻是橫旋,硬生生將霸王下劈之勢,扭改為斬向祂月宮棄腰身的橫掃千軍!
天下萬法,莫過于力。
百般道術,斷送于斯。
從沖殺開始,到沖殺結束,神亦一口霸王氣,吊于胸膽間,不破不滅,不斷不絕,終末忽如春雷驚響,炸于四方天地之間。
“喝!!!”
“嗡……”
整個世界都在變形,耳鳴目眩,頭皮發麻,
再不見圣神大陸五顏六色,視野中的一切,全數變成了灰暗的色調。
“娘親……”
恍惚之際,月宮棄看到了一個肉嘟嘟的小屁孩,像是剛剛學會了走路,跌跌撞撞從遠處跑來。
久違的,心頭竟也生出了一分暖意。
可那孩子太小了,也太遙遠了,小到、遠到月宮棄已分辨不出那到底是離兒,還是奴兒。
陡然一回神,又驚覺如若是離兒、奴兒,他們該喊的不是“娘親”,而是“父親”。
也就是說,那不是自己孩子的小時候,而是自己的小時候……
不對。
當此之時,怎有孺慕之情?
吾乃寒祖,閉關于圣像之下,成道于寒宮洞天,執掌熄道玄尺,可鎮六道八荒,偉力無雙,天下無敵,區區神亦……
這神亦,何許人也?
古武三界,竟是可敵祖神?
“砰!”
虛空氣流擠壓,只是炸了一聲不大不小的音爆。
五域駭然所見,卻是那高傲無雙的寒祖,在三界神亦一棍之下,被攔腰斬成兩半。
一分為二!
沒有任何遲滯!
這無鋒的霸王,卻是比刀劍還利!
而在寒祖斷絕聲息之時,其頭頂上熄道玄尺,似也在愣神之后,猛地躥升起了滔滔魔氣。
“呼!”
熄道玄尺無主自行發動,卡在神亦勢斷之時,從頭頂斬下,竟是也要斬斷神亦腰身。
哪曾想,神亦棍斬寒祖,霸王卻收勢極快,洪荒巨力突然斂聚,四兩撥千斤般輕易點碎虛空,也只是點碎虛空。
繼而長棍駐空,有如駐地借力,神亦收臂一扯,將腰身極速扯向側邊,避開了熄道玄尺往下的重重一斬。
末了翻身點力,下盤扎根虛空。
腰部扭動發力,再抽出駐扎虛空的霸王,單臂持握長棍,凌空鞭甩而去。
“嘭!”
一擊。
寒祖下半身爆碎,炸成齏粉。
熄道玄尺如被觸怒,從下方翻轉,又從遠處如飛來骨般再行斬來。
神亦翻身一棍點去,硬撼熄道玄尺鋒芒,卻在棍尺尖端相接之時,他收力撤肘,順勢身子一沉,側滑過空。
于是,霸王棍尖便從熄道玄尺下方撕拉而光,摩擦出火石電光,伴隨神亦發力,再是一頂。
熄道玄尺從遠空斬來,卻被輕易挑起,直直往高空拋去。
空門大開!
誰都救不了月宮離他爹!
神亦決絕,三步并作一步走,如是壁虎爬墻,踩著虛空側身蹬去,霸王隨行借力,如是脫手行將送出,卻是陡然變長,遙遙洞點向寒祖斷軀頭顱所在位置
“嘭!”
一擊!
寒祖腦袋炸開。
上半身跟著被蔓溢而出的力道震成粉碎。
神亦收棍之時,輕輕一挑,竟是從不知名處,挑出來一顆半圣位格、一顆圣帝位格、一顆祖神命格。
三格拋空,被他接來,收入囊中。
五域駭色,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若此人非神亦,而是道殿主,怕是所有人都要懷疑,莫不是偷偷在腦海里演練過千萬遍!
“轟!”
熄道玄尺應激暴怒,在高空勃然變大,化作萬丈山高,重重砸壓而下,有如天崩。
從戰斗伊始迄今,只嘯出一個“喝”字音節的神亦,這才眉頭一壓,有了聲響:
“天!道!”
微光,自眉心熹亮。
神亦身形暴漲,化作萬丈巨人,單臂一拳,撼天振去。
“轟!”
這一下重擊,撞得虛空環狀力波爆碎,撞得整個鬼佛界各地崩解,連帶著古戰神臺道鏈,都在隆隆鼓蕩之后,嘣聲而斷。
從天墜砸而下的熄道玄尺,竟不復人力撼擊,又被拳得拋空而去。
卻是在你來我往之間,寒祖靈與意,得了些許喘息之機,儼然是意識到此子不可硬撼,祖神亦然。
必須逃!
這廝非人哉,真非人哉!
其勢愈演愈烈,一鼓作氣,再而盛,三而宏,毫無衰竭之象,硬撼的代價,只有死路一條!
新晉祖神月宮棄,此時此刻,滿心惶惑,既有對自身祖神境界的深切懷疑,又有對區區神亦霸道戰力的不解與震撼。
可無論如何,祂是萬不敢再回身多瞅一眼三界神亦,再去一試霸王之威的,當即靈意化作流光千道,一聲不吭,轉身就跑。
臉重要,還是命重要?
當然是小命最重要!
“哪里跑?!”
哪曾想,天道神亦拳飛萬丈熄道玄尺,陡然馬步扎回,雙肘觸肋,拳背下砸。
收放自如!
那狂放姿態,居然也能一瞬收斂回來,化作普通人形神亦。
這等強行“發”與“收”的反噬之力,怕是換個人來,早就搞得自身爆體而亡。
可那恐怖力道尚未在人形神亦體內爆開,卻又從巧妙從身道,推向靈道,神亦張口長嘯:
“餓鬼道!”
虛空青光一閃,整個鬼佛界忽然黯淡。
人形態神亦悍然一變,又化作萬丈高的餓鬼,身披沉厚青色鱗甲,指爪長銳如是刀劍魂器,鬼面猙獰,雙眼猩赤。
于餓鬼道下,再開畜生道,接來裂道鬼蛛血脈天賦之力,餓鬼神亦雙臂交叉,又狠狠往虛空一撕,如同是要撕裂天幕。
“千蛛裂!”
瞬息之間,神亦雙臂化作無數蛛線,在鬼佛界上空拋出交錯,張羅成一張大網,直接網住了寒祖靈意化作的千道流光。
雙臂凝回,猛力一扯。
“不——”
虛空頓時響徹凄絕慘叫。
那流光千道,有如飛蛾撲網,竟是被神亦一招,一網打盡!
收羅回來的一網寒祖之靈,被餓鬼神亦抓著蛛網束,當空甩了數圈,狠狠砸向前方。
北海上空爆碎,底下冰水幾乎沉底。
寒祖之靈一擊便七葷八素,徹底失去了思考與判斷能力。
這一網之靈,又被餓鬼神亦扯回,越渡半空,狠狠再砸于后方。
南離界上空爆碎。
毗鄰得近的煉靈師嚇得心跳驟停,眼睜睜看著鬼佛界南部,被餓鬼神亦一砸,砸成了個稀巴爛。
至于寒祖之靈,幾乎徹底死絕。
“隆隆隆——”
熄道玄尺姍姍來遲,再也遏制不住被神亦三番五次戲耍之怒,煥發靈光,從天穹之上狂猛鞭打而下,欲行熄道玄尺之威,可裂祖神肉身之力,鞭碎神亦一往無前的狂猛姿態。
“啊哈哈哈……”
可餓鬼神亦,真如發癲餓鬼。
迎著那萬丈靈光玄尺,竟不躲不避,將后方那一網流光掄起,甩向重壓而來的熄道玄尺。
“不不不不——”
才在劇痛中回過一縷心神的寒祖,卻見自身之靈不受控制,就要撞上可鞭裂祖神肉身、靈體的熄道玄尺。
這一刻其心頭之絕望,有如滔滔北海之水,淹沒了過往生命中得到過的所有。
吾!乃!寒!祖!
寒祖!!!
“啪!”
沒有任何意外。
哪怕關鍵時刻,熄道玄尺頓了一下,可下墜之勢已無可逆改。
餓鬼神亦一網甩去,網中寒祖之靈啪嘰一聲,徹底被熄道玄尺的力量鞭成齏粉。
連帶著最后意識,都被鎮殺成空。
“嗚……”
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
只剩下祖神隕落之音,長鳴不止。
誰都不曾料到,強如寒祖,高傲如斯,死得如此凄涼,隕得如此兒戲。
而那由魔祖之意掌控的熄道玄尺,似也在這一瞬間明悟過來了,不三合一,不真身親至,只隔空遙遙操縱熄道玄尺……
神亦打尺,便如戰祖踢球,怎么舒服怎么來!
“好、好強……”
五域世人徹底被這一波神亦爆發,打得魂兒都暈了,半天給不了一句評價。
這是人力可窮及?
正手打寒祖,反手打的還是寒祖。
連帶著魔祖控制的熄道玄尺三番五次想要介入戰場,都在他暴打寒祖的間隙之中,被隨手打飛。
三界神亦,祖神可遏其勢?
死寂,是這一刻的圣神大陸。
所有人遙望鬼佛界虛空,那猙獰餓鬼在反手滅殺寒祖之后,毫不留戀力量爆發帶來的快感,迅速收斂回歸人身。
霸王花旋過腰,神亦駐棍虛空。
一人立在鬼佛界之上,四下皆是破敗與荒蕪。
后方為中域避難所,五域觀戰者最佳看臺,前頭越渡北海,則是北域劍樓,為魔祖之軀、魔祖之靈合匯之地。
只是……
魔祖三合一,還缺個意,真合得了嗎?
明明魔祖才是十祖之一,神亦只是區區神亦,這一刻所有人心頭竟生此等荒謬之想,簡直是倒反天罡。
卻在此時,氣貫長虹的神亦,單手持棍,單臂指向北方,遙遙叫陣,狂妄之聲喝得人頭皮發麻:
“霸王在此,孰敢與我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