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第一百八十九章 吞我為日月,食我為天仙!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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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吞我為日月,食我為天仙!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23日  作者:情何以甚  分類: 仙俠 | 古典仙俠 | 情何以甚 | 赤心巡天 
從此無心愛良夜

從此無心愛良夜

明月并非獨照觀河臺。

神陸靜,東海寧,整個現世范圍,都已日化為夜。無云,無翳,無星。

在無邊廣闊的澄凈夜幕,風雨都不來,只有明月一輪。

天下無人不望月!

那映照古今的不朽明月,其間竟似有人影。凡人見而有思,思而或忘。這許多的悵然若失,將變成一個個關于明月的傳說。

但神而明者能感受——

劍鳴之聲是樂聲,月中孤影隨聲動。

那人形,倒提酒壺,指挑飛劍。似以明月為屏風,留給人間一個醉酒踉蹌,但卻狂妄肆意的照影。

似那三千多年前的囈語,貯酒于陳,穿越了無數個沉默的夜晚,終究回響于明月,為世人所聽聞。

“曾為多情碎玉璧,一聲響換一聲戲。”

“至今出不得。”

“曾因醉酒眠天河,一夜星來一夜雪。”

“醒來身披月。”

“人生千秋為何事?”

“醺醺也。恍眼相看,人間王侯,天上仙闕,春秋萬代,浮萍冰雪……飛劍百年,不過一盞明月!”

“來來來!與我飲!”

最后半句,忽作唱腔,那“飲”字,拖得極長極婉轉。無盡的惆悵與狂妄,都在其間了。

這是忘我劍君太叔白的絕代一劍。

也是燕春回在飛劍絕途的今天……提筆所續的華篇!

當年那個仰望星穹的少年,終于攙住那酩酊大醉的身影,并指一挑,接住那難以為繼的劍光,推著它,向高穹更高處走。

霜雪般的劍光,繞著燕春回飛轉。

在這個唯有明月懸照的夜晚,涼風竟如酒,夜色似永恒。

而漸起微光。

微光映在燕春回的眼眸,微光出現在無邊廣闊的世界。

在觀河臺,在長河兩岸,在天下諸國……

它們起似螢火,搖如燭光,終究向天而去——化作了星芒!

這是一場人間倒傾天穹的星雨。

搖搖天欲墜,我亦醉倒換青天!

這是承載了飛劍百年,也挑起了時代舊憾的一劍,是以乘槎星漢之劍,所展望的星漢廣闊,燦爛無邊。

空前絕后的飛劍表演!

一人,一劍,一輪月,漫天星!

誰能阻道?

誰能攔下這人類對宇宙的贈禮?

觀者不能想象。

但星月之下,火海之上,姜望行來。

上古誅魔盟約懸置在他身后,玉光點點,似有一路的雪。蕩魔天君袍在焰海之中飄蕩,挺拔而有力的,他行在火中的軀干。

他是永佇的青松,不滅的烈焰。

他就這樣迎面走來,赴一場劍客的約。

生死是持劍者的浪漫,壽空是理想者的高歌。

他注視著燕春回的眼睛,也在看星空,賞明月。

而他身周,有微塵落。

形似微塵,落如山傾。明明飄飄灑灑,卻是轟轟隆隆。

冥頑之魔猿、孤高之仙龍、淡漠之天人、悲憫之眾生僧人,還有一柄懸停在他身前,先于他而走的天下名劍!

四尊形在四方,為他撐開一片星月不侵的凈土。

而后都如山崩。

諸形皆潰,散落成一顆顆山石般的道質,匯成洪涌!

山呼海嘯,誦成君名。

不周、三寶、靈霄、焚真……以及劍仙!

姜望抬手,握住了他的劍。

這柄劍隨著他轉戰諸界,行于萬方,仍然像第一次握在手中那樣,仍然可以給他依靠和力量。

此刻無窮的月光,漫天的星光,都向他墜落。

這場璀璨無極的光雨,只為他一人傾倒。

他握著劍,仰望星空,眸澈如星光,而月華凈其面。多年塵埃一旦吹去了,還是當初容顏。

看臺下的葉青雨,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個夜晚,這個人從迷界一路飛回,又一次軍功滿身,應該是載譽歸來……說是無忘前約,來給她慶祝生辰。

卻在擁過她之后,藏在她肩頭流淚。

她從來沒有問姜望你為什么流淚,就好像他永遠不曾哭過。

可是她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姜望是怎樣走過的這一路,是怎樣白發出楓林。

姜望無聲的眼淚不止是因為失去。

不止是因為陪著他征戰的袍澤死于迷界,不止是因為他的親衛無一生還,不止是因為親衛統領方元猷,也不止是因為亦師亦友的余北斗死了!

而是因為那場戰爭,那個名為祁笑的天下名將,打破了他公侯萬代、歲月安寧的幻想,用一種最殘酷的方式,讓他看清了世界的真相。

他明白這個世界存在他永遠無法改變的事情。

無論他怎么努力,無論他做了多少,那都是永恒的天塹。

他所珍惜的很多事情,他所珍重的很多人,他的屬下,他的朋友,甚至于他的家鄉故鄰……都是微塵!

都是可以被犧牲的代價。

那么多的人命,可以煉成一顆丹丸。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楓林城。

年少的理想,終究會碎在現實的血淋淋。

年少的珍惜,總不免被踐踏得一錢不值。

可是那夜的痛哭之后,他是怎樣做的?

他仍然往前走。

就像今天,他在劫海往前走。

從今以后……你能夠改變世界嗎?改變那些人們說永遠無法改變的世界。

改變楓林城外,一個哭不出聲音來的……少年的絕望!

讓那些事情……不會再發生?

讓姜望憤怒的是盧野,讓他必須在今天就拔出他的劍來——是被屠的衛郡。

故事一再發生,悲劇反復重演。人間沒有變過!!!

是時候改變。

“叫他們看看……”葉青雨呢喃:“你所期待的未來。”

重玄勝攥緊了自己的肚皮肉,死死地盯著臺上。

他知這一戰的危險,也知這一戰的必要。

當你有改變現世局勢的可能。

他們會想撲滅危險。

當你真的擁有改變現世的力量。

他們才會給你尊重,坐下來傾聽!

“目光是有重量的”,這句話姜望一直記得。

此刻加諸其身的目光,正是整個現世的重量。

然而他握住他的劍,只是向燕春回走。

星光是劍,月光是劍,乃至于星辰也向他墜落!

忘我飛劍,橫絕人間。

但所有靠近姜望的劍光,先就被天風割破。

名為不周的道質,誕生于天海道則的圓滿熬練,是天人之劍。

眸為金陽雪月的天人虛影,在天極舞劍,漫天的星光月光,都隔于“天之外”。

不周、三寶、靈霄……所有道質漸次落在他的劍上,又落在他的身上,道質掛出尾焰……竟在燃燒!

他日夜不輟,苦心熬練的諸般道則,對于仙魔天劍的種種感悟,都主動燃燒在這一戰里。以此昭顯焚身成燼的決心。

道質是絕巔修士躍升最后一步的臺階,也是用之以隔世的障壁。

道質的積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響戰斗勝負,尤其是在道則層次相近,而它又用于對耗本源時。

但真君的強大并不只由道質的積累來體現。

凰唯真在昆吾山打死了游玉珩,姜夢熊不過百歲,亦在妖界拳殺了玄南公。

若是游玉珩當年在昆吾山一開始就擺出對耗道質的架勢,想來凰唯真也是要先避一步,讓他一先的。這是歲月長久者的優勢。

反過來若是年輕的真君有消壽之法,能夠跟年長的真君對耗壽元,后者也必然會在這一合有所避讓。

作為超脫者躍升的臺階,道質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它畢竟只是臺階,并不是鋪得越高,就越代表修行者的強大。

在躍升無上的那一步,有的人一階可上,有的人登山難及!

前者譬如凰唯真。后者則是漫長歷史中,太多壽盡的真君。

有的人了無牽掛,無須隔世。有的人就算把道質堆成了江河湖海,也隔不開人間因果。

與歲月久歷者對耗道質積累,就像跟晏撫拼財富,跟重玄勝斗智,不是聰明的戰斗選擇。

燕春回作為那個道質豐足的“有力者”,一上來就要跟姜望角力,姜望本應避之,卻硬頂了上去。

因為他不肯讓半先!

因為他要有全方位的壓制,他要正面擊破這絕世的飛劍,他要在道質耗竭之前,就確定這場勝利!

劍在匣中,于今有鳴。

今魁絕巔,不止是要勝于燕春回,而是要勝給天下人看——

要讓天下人看到,他用之以護道的,是怎樣一柄劍!

此時亦復前時。

他要贏得一場無可爭議的勝利,在這刻燃燒道質,轟鳴天鼓。周身孔竅齊開,人身萬仙共鳴。

“所謂天道!不為天脊,就為天罰。”

“所謂仙道!人登山,代行天意,周全眾生。”

“所謂人道!眾生草木,彼此成全,悠悠萬載,生而有靈!”

“所謂劍道!我之劍也,成于萬家,用于天下。”

“所謂魔道!焚貪嗔癡,極喜怒哀,拂塵見我,本性不改!”

聲如洪鐘大呂,鼓似雷霆天裂。

這是一次公開的述道,姜望向所有注視他的人,闡述他對修行的理解、他對道的感受,他是觸及怎樣的道則,又是如何一一推向圓滿,熬練道質。

他的道途是他一路行來,他的道質是他的人生詮釋。

他就這樣提劍,縱身向月河星雨,迎著燕春回的劍!

“星光煉我,月光煉我,劍光煉我——都來!吾不以百劫死,必以百劫成!”

這一刻無窮無盡的劍光,已經將他淹沒。他如劍海之孤舟,獨自飄搖。但卻立身于扁舟上……乘風破浪!

當五種道質擔于一身,焚于一體……

真正的變化才發生。

觀河臺在搖動,長河在翻滾,整座神陸都隱顫,而亙古長存的長河九鎮,竟也搖身而響。

他竟以九鎮鎮其身!

整個世界在注視一場造化——

此刻以九鎮為爐,天海淬靈,劍海鍛身,長河滋養,人道托舉……萬仙之仙身煉為丹!

“今行此路,恨者皆來!”

“吞我為日月,食我為天仙!”

他當著現世所有人的面,無遮無掩,毫無顧忌地煉化自我,絕巔升華。

他是燕春回的阻道者,燕春回也是他的阻道人。

但燕春回已經無法阻止他!

還有誰來?!

此刻他就是一顆混元仙丹,功成圓滿。如他所言,食之真可為天仙!即便不能真個永恒成日月,吞了他也可以大步靠近不朽。

換在任何一個場合,都不免有人按捺不得。

但這里是觀河臺。

或者再來一個燕春回同層次的強者阻路,姜望不免丹毀道消——那正是重玄勝一直擔心的,也是他一直在想辦法解決的。

可今時今日,已經無敵。

天下共舉,故天下無敵。

憑空有一扇焰門被推開,身披國公華服,掌托焰球如烈日——左囂已經趕到!

又繞臺一周暮色,暮扶搖正在護道。

戰斗明明如此激烈,觀河臺卻陷入一種怪異的安寧。

為姜望護道者都沉默備戰,其他人都不敢稍動,免生誤會。在這種氣氛下,呼延敬玄遠赴而來,只好停在六合之柱外,在門口眺望這一戰的細節。

齊帝早已表態,牧楚之君也無須言語,景、秦、荊三尊天子都無聲。天下遂寧。

洪君琰先是沉默,而后搖頭而笑。

為何姜望不在意黃河之會內府場的魁賽被凍緩?

為何他不在迫退洪君琰之后,要求洪君琰放開黃河之道果,讓他在決戰前再做一次躍升?

因為他并不需要那一步。

他雖一力促成此次黃河之會的變革,卻并不需要黃河之會的托舉——很多人都以為這就是他的道途,不成想這只是他的途經。

行其道也,自然如此。

本憐草木,何求眾生?

他只是路過這里,便有今日之黃河!

魏玄徹的五指動了動,又輕輕將這只手翻轉,按在了扶手上。

凌霄吾友也。

他想。對于云上商路,魏國是應該更支持的。

酒氣豪氣,太叔白的意氣。

星光月光,燕春回的劍光。

這絕代的飛劍,似乎可以蕩盡世間的所有。可直面這一劍的人,卻被沖刷得越來越明亮。

劍仙鼓不周之風,燃焚真之火,踏入靈霄天宮,煉人身三寶——

終于在這萬仙之仙的周身孔竅,放出前所未有的璨光!

細究其間宮室,所有參道的仙人,都抱得一丹。有虛有實,但普遍存在。

此丹混元無極,圓滿無漏,萬靈不缺,丹如日月,其中盤坐一個小人。

眉眼俱在,五體都全,正是姜望面貌。

一手禪印,一手劍指。

睜開眼睛,一仙一魔!天印懸眉心。

此道質也,真我道則的盡頭,熬到圓滿的那個“我”。

終得真我道質。

諸道托舉,于此真我……登圣!

長河龍宮外,不同居內,再次頂盔摜甲、已經做好出征準備的福允欽,又慢慢地坐下了,喃喃其聲:“此間竟如……超脫鳴。”

聲漸悄,竟有哀。

他當然不夠資格真正理解超脫層次的力量,只能以“如超脫”來形容,但的確感覺到一種高岸和遙遠,明白鎮河真君已經走到很遠的位置。

而姜望長劍已出。

在此身最熾盛最完滿的那一刻,也是長相思嘯鳴今世的時刻。

無窮火海孤舟渡,漫天星河一劍橫。

天道殺劍·天不遂愿!

所有撲向姜望的劍光,頓如失序之鳥,各自亂竄,甚至彼此對撞。

那醉酒狂歌之身影,忽而跌落人間。那永恒懸照之明月,倏而蕩漾恍惚,竟如陷在水中。

星漢燦爛,但如飛龍而遠。

燕春回登天的身形,遽止在天極前。

他的散發披落!回看漫天飆散的劍光,其眸之哀,竟似失群之雁。

劍光皆不如意,所求全都落空。

這真是難以想象的一劍,天意撥動人心,人心又每入歧途。

他竟覺得這一劍正是他的緣分,是為了在這里迎接他,才會在過往的某一個時間里,落入姜望掌中。

世間難得有知音。

果然……天不遂愿!

他仰首望天際,那燦爛星空越來越遙遠。

天階已斷,星海路窮,乘槎星漢仍作劍光一橫,踏在他的腳下,托舉他當空。

“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啊!”

他抬起腳,試圖再往上走。

可是喀嚓!他的身體……碎裂!

今夜光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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