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分類:
一場春雪一場暖。
連續三場大雪過后,長安城內的柳梢頭就有了朦朧的綠意。景龍三年在一片詭異的寧靜中宣告結束,唐隆元年從正月初一宣告開始。
梅花紛紛盛開,素馨花一片金黃,長安城內外生機勃勃。即便偶爾還有料峭的寒風吹過,但是,長安城中大部分人卻都知道,最冷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春天已經開始。
特別是在正月初六,特進張潛率領麾下弟兄撤離太極宮舊玄武門,將守衛中宗皇帝梓宮的任務,移交給了遠道歸來的冠軍大將軍韋播之后,更多人都長出一口氣,相信大局已定。(注:中宗是李顯的廟號,古代帝王死后,可稱廟號。)
與少數心懷不甘的皇親國戚不同,長安城內,甚至整個大唐國境之內,九成九以上的人,更在乎的是政局穩定,別再殺來殺去,讓自己也跟著遭受無妄之災。至于坐在皇帝位置上的那個人年紀多大,有沒有實權,是不是太后親出,真的不怎么在乎。
而過去一年多來的事實也早就證明了,即便皇帝躺在病榻上啥都不干,大唐依舊可以蒸蒸日上。非但對外蕩平了突厥,對內,也征服了洪澇,五谷豐登。可見,不折騰三個字,才是為政的真諦。大唐只要上頭自己不折騰,自然就會繁榮昌盛!
“大師兄,咱們終于解套了!”全天下所有人之中,最開心的,就是小胖子任琮。在張潛率部返回未央宮軍營的第一天,他就喝了個酩酊大醉。“以后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誰愛做誰做,大師兄你可千萬別再強出頭了。這些天,我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每個晚上幾乎都做噩夢。”
“大師兄,別怪三師弟失態。他這些天,被真的嚇到了。”郭怒酒量比任琮好,紅著臉小聲解釋,“你在玄武門十七天沒解甲,三師弟的官袍下,也一直套著鐵背心。我們倆甚至都開始合計,一旦有人試圖對你不利,怎么樣才能帶領死士炸出一套血路,接應你殺出重圍。”
“這些日子,辛苦你們倆了!”張潛聽得心中發暖,親手給二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后以茶代酒相敬,“我當初的確沒考慮周全。好在別人同樣是毫無準備。以后肯定不會有第二次了,即便有,也事先跟你們兩個商量好了退路,再付諸行動。”
“我不喝茶,沒意思,我喜歡喝商隊從西域帶回來的葡萄釀。”任琮醉醺醺地推開茶杯,自己抓起酒壺,“那個可以多喝點兒,不會輕易喝醉。大師兄,我敬你,這事兒做得仗義。滿朝文武,那么多人自稱忠心耿耿。到頭來,真正為先皇著想的,恐怕只有你一個!”
絲毫沒感覺到自己的話語前后矛盾,他將高粱白當做葡萄釀,倒在酒盞里,舉盞與張潛手中茶杯相碰,“來,大師兄,飲勝!”
“飲勝。”張潛笑著回應,隨即用左手搶過了任琮的酒盞,與自己的茶盞交換,“你喝這個,解一下酒。等會兒我還有正事兒要給你們倆安排!別喝多了,以免誤事!”
“是!大師兄!”任琮習慣性地高聲答應,隨即仰起頭,將茶水一飲而盡。
張潛笑著放下酒盞,取了另外一杯茶端在手里,然后再度將目光轉向郭怒,“韋播是帶著四千于闐鎮精銳趕回來的,他的到來,定然讓太后如虎添翼。我估計,短時間之內,不會有人再敢捋太后的虎須。長安城內的局勢,這下至少能穩上大半年。”
“應該如此。于闐精銳雖然比不上大師兄身邊的教導團,但是,比起京師的禁軍和京畿一帶的府兵,卻仍舊強出許多。”郭怒也端起了茶杯,先一口喝干掉,然后低聲回應。
“別胡鬧!”張潛無奈地搖搖頭,也把杯子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后繼續說道:“我在說正事。既然長安城內,短時間內不會發生大的動蕩,我就該走了。否則,留下來只會礙人眼!”
“大師兄要走?這么快?你還沒給嫂子下聘!”郭怒聽得微微一愣,趕緊將醉意和頑皮一道收起,坐正了身體詢問。
“不是馬上,我計劃是在十天之后,正月十六。”張潛笑了笑,輕輕搖頭,“十天時間,足夠下聘了。我跟楊中書已經說好了,半年之后,派人去弘農迎親。所以,下聘就是走個過場的事情,不需要浪費太多周章。”
“我也要下聘,我跟大師兄一起!”任琮推開上前伺候的任全,抓起茶壺,一邊給大伙續茶,一邊小聲叫嚷。“下完聘,我也走。大師兄向西,我向南。”
“嗯,你二師兄不反對的話,咱們三個,一起離開長安,各自前去赴任。”張潛愛憐地看了任琮一眼,笑著點頭。
任琮被嚇到了,這一點,不用郭怒幫忙解釋,他也能看得出來。但是,他卻絲毫不怪小胖子承受能力差。
小胖子今年剛剛及冠,沒被他推入仕途之前,還是個相信仙道傳說個公子哥兒。從小到大,都沒經過任何風浪。而被他推入仕途之后這兩年多來,因為他這個大師兄在前面擋著,小胖子也沒獨自面對過任何麻煩。
所以,在發現身處旋渦之后,小胖子任琮沒嚇得六神無主,卻能夠裝作若無其事地忙前忙后半個多月,已經很是出乎他的意料。連帶著,他對小胖子未來的期許,也水漲船高。
郭怒連日來的表現,同樣令張潛刮目相看。聽了他和任琮的對話之后,立刻鎮定地點頭,“我當然不反對,我巴不得早點兒把我妹子嫁給三師弟,省得他現在整天沒人敢管。”
“我,我不帶她走。我要跟大師兄一樣,六個月之后,再,再派人來迎親!”任琮酒精上頭,說話根本不經大腦。
“想得美!”郭怒把眼睛一瞪,低聲呵斥,“這話,有本事你親自跟我妹妹去說,看她會不會跟你翻臉。國喪期間,民間三個月不準嫁娶。三個月后,不用你派人來迎,我父親和你父親,帶著我妹子一起去蘇州。你們兩個在那邊,把喜事辦了,免得你再來回折騰!”
“是,二師兄!”任琮立刻低下頭,蔫蔫地回應,仿佛準備取回家的,是一頭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