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險些撞著人,黃嬤嬤從車上下來,正與那橫沖直撞的小哥說道理。
“放心,該賠的肯定賠,人千萬別傷著……”黃嬤嬤道,“下回可別這么著急了,雪天路滑,萬一馬兒沒停住,你可得吃大苦頭。”
邊上,好些人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聽黃嬤嬤語氣誠懇,也紛紛勸那小哥。
“我剛看你沖出去,魂都嚇沒了。”
“虧得冬天衣裳厚。”
“這家人不錯,肯賠銀子,有些橫的,遇上這種亂跑的,撞傷了都不理。”
皖陽郡主一眼就看到了黃嬤嬤。
黃嬤嬤在這里,溫宴肯定在車上。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皖陽抬聲道:“溫宴,你滾下來!什么烏七八糟的事兒都往我頭上扣!”
黃嬤嬤拍了拍小哥的肩膀。
小哥功成身退。
黃嬤嬤再沒有任何柔聲細語,沉著臉對上皖陽郡主:“郡主,您即便是郡主,也沒有當街攔人車駕的道理。”
皖陽抬手,重重推黃嬤嬤。
她這一年,被刻板、冷漠的池嬤嬤教訓得夠嗆,看見這些宮里出來的老嬤嬤就煩。
“狗奴才!滾一邊去!”皖陽罵道。
黃嬤嬤踉蹌著退了兩步,重重撞在了車架子上。
后頭,池嬤嬤從車上下來,一看這場面,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定安侯府在前街上挖了一個大坑,就等著郡主跳,郡主不僅跳了,還跳得十分激動。
就黃嬤嬤那身板,能是郡主推兩下就推得動的?
黃嬤嬤以前練過拳腳,哪怕現在打人不頂用了,下盤的力量絕對不差。
還往車架子上撞?
撞得咚咚響?
池嬤嬤氣得不行。
她必須攔住郡主。
要過招,也得是她去和黃嬤嬤過招。
沒得讓那妖婆跟郡主來陰的。
“郡主,”池嬤嬤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皖陽郡主的手腕,壓著聲兒道,“御書房里還候著呢,別與她們一般見識。”
若是肯乖乖聽話,那就不是皖陽郡主了。
她對著車上,罵道:“溫宴!你不是嘴巴厲害嗎?在順天府里大放厥詞,說我攪亂春闈,枉顧朝廷根基?你現在怎么不說話?”
這話一出,周圍議論紛紛。
先前因撞車引來的人還未散開,后續熱鬧,又引了不少人圍觀。
兩邊酒肆,不說大堂的客人出來看看,樓上雅間臨街的窗戶也都打開了。
起先看得不甚明白,不曉得兩方各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瓜葛,現在,大半的都聽懂了。
要還有不知前情、跟不上的,邊上人嘴巴上下,立刻就把事情給說了。
“污蔑溫公子秋闈舞弊,昨日寶安苑,溫公子對答如流。”
“我也去聽了,溫公子才學極好。”
“要燒小蝠胡同的是不是就這個郡主?”
“沒錯,就是她!”
皖陽郡主正在氣頭上,這些議論,無異于火上澆油。
沒錯個鬼!
她什么時候要燒小蝠胡同了?
全是溫宴,溫宴在污蔑她!
皖陽郡主怎么可能咽得下這口氣,見馬車里的人遲遲沒有動靜,她急得伸手去抓車把式。
今日駕車的是溫馮。
他被郡主的突然發難嚇了一跳,手一抖,馬鞭脫手了。
皖陽眼疾手快,抓住了馬鞭,反手就要往馬兒身上抽去。
所有人皆被突來的狀況驚得回不過神來。
黃嬤嬤只覺不好,這一鞭子下去,馬兒受驚,沖撞起來,車上的人、邊上的人,都得受傷。
池嬤嬤險些一口氣上不來,那些罪名,御書房里本就不好說明白,再生出這樣的事端,更加難以收尾,哪怕長公主回來,都不好擺平了。
電光石火之間,蹲在馬車頂上的黑檀兒飛撲下來。
郡主只覺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迎面而來,根本不等她看清楚,那東西就砸在了她的臉上。
沖力大,皖陽沒有站住,被撞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鞭子也沒有抽出去,掉在了她的身側。
黑檀兒一個躍身,輕輕巧巧又跳到了馬背上,舔了舔爪子。
皖陽郡主難以置信地看著黑檀兒。
她竟然被一只貓給撞倒了?
這貓現在還居高臨下看著她,黑乎乎的眼珠子里,仿佛還有不屑與嘲諷?
貓不會說話,但邊上圍著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
“嚇死我了,這一鞭子要是抽嚴實了,一條街都不夠馬車撞的。”
“可、可不是,我就站在這里,馬車撞過來,我肯定完蛋了!”
“車上還有人呢,也是危險。”
“這位郡主,怎么這么不講理呢?馬是能亂抽的?”
“講理還會去燒小蝠胡同?”
“也是,大街上能蠻橫抽馬,眼里沒有人命,放火又有什么稀奇的。”
池嬤嬤回過神來,厲聲與后頭車上下來的兩個侍女道:“傻站著做什么?郡主摔著了,趕緊扶郡主上車!”
說的是扶,實則是架走。
再不把郡主弄上車去,天知道會鬧成什么樣。
黃嬤嬤一把將池嬤嬤拉住,皺著眉道:“老姐姐慢些、慢些,扶我一把,我剛那一下撞得夠嗆,腰背痛,站不起來。”
池嬤嬤氣得恨不能翻白眼。
誰是她的老姐姐?
還撞得夠嗆?
現在抓著她胳膊的手,勁兒十足,她根本甩都甩不開。
池嬤嬤直跺腳,竟然有這么厚顏無恥之人!
這廂,池嬤嬤被黃嬤嬤攔住了,那廂,兩個侍女哪里是皖陽郡主的對手。
她們不敢跟郡主來硬的。
皖陽氣急,顧不上痛不痛,她簡直討厭死這貓了!
跟它的主人一樣討厭!
“溫宴!”皖陽大叫,“你當哪門子縮頭烏龜?貓都比你能耐!你有本事在衙門告我,你有本事下來說!還是你心虛?”
車廂里,溫宴臉上無比平靜,看了眼桂老夫人。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胳膊,輕聲道:“差不多了。”
溫宴這才掀起了車簾子。
“我怎么會心虛?”溫宴沒有下車,就這么隔著簾子,一臉憤怒地與皖陽郡主道,“你難道是頭一次陷害我兄長嗎?我祖母在車上,她老人家病著,我先送她回府,你要說道,就在這兒等我,待我送完了祖母,我好好跟你說道!”
這么一說,邊上人才曉得,原來那位在順天府外昏過去的老夫人也在車里。
難怪郡主大呼小叫,車上也沒有人下來。
人家得顧著自家祖母呢。
下一瞬,車里傳來另一人的聲音。
沙啞、疲憊。
“二郎媳婦,宴姐兒,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