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26日,周一。
盡管上周六在東京剛剛舉行完畢的第十三屆日本電影學院獎頒獎典禮,爆了大冷門。
那部由東映公司出品的,改編自井伏鱒二同名,以原子彈爆炸后的長崎為背景,展現戰爭創傷的《黑雨》成了今年頒獎禮上的大贏家,差不多是以通吃的方式獨得六項大獎。
最終,這部電影不僅讓東寶和大映公司飲恨而歸,全面壓制了被兩家公司寄與厚望,至今為止日本投資最大的歷史電影——《敦煌》。
就連松本慶子的霧制片廠也沒辦法與其爭鋒,頭一次空手而歸,成了本屆日本電影學院獎的陪跑者。
但必須聲明,本次競逐獎項的失利,卻不代表剛剛晉升為“日本映畫界第六大”的霧制片廠停止了成長,事業出現頹勢。
別的不說,去年霧制片廠所出品的影片,在商業回報上可是賺的盆滿缽滿,是日本所有電影公司中的佼佼者。
實際上1989年的霧制片廠不但出品電影數量比上一年增加了一倍有余,拍攝電影的投資額增加了四成,重要的是是票房也有了不少的增長,斬獲頗豐。
全年霧制片廠光在本土影片分成收益就高達七十四億日元,這還不包括錄像帶收入和海外版權的收益。
另外,受益于公司電影主業興旺,霧制片廠旗下明星,三浦友和、宇津井健還有鄧麗君、鄉裕美,甚至姚培芳的片酬都在上漲,保持了良好的事業上升態勢。
真正說到給霧制片廠造成虧損,沒能收回成本的電影,充其量也只有三部制片成本兩億日元左右,給麾下新人試水的小制作而已,根本無關痛癢。
除此之外,海外市場方面,霧制片廠也獲得了巨大成功。
寧衛民給阿蘭德龍量身打造《颶風行動》系列的第一部成了今年的海外爆款。
不但題材和動作元素吸引男性,更因為兼具“女性出國警示作用”也引起了女性群體的關注,從而在法國大火,可謂男女通吃。
這部電影去年12月在法國上映,到圣誕節前,光法國本土市場的觀影人數就超過了四百萬人次。
不但年輕導演呂克貝松受益于此,一躍成為法國影壇大放異彩的商業導演,獲得了國際影壇的關注。
更重要的是,由阿蘭德龍飾演的落魄特工父親,比起寧衛民印象中的原主演“尼姆大叔”來,顯然在顏值和形象上更勝一籌,更能討觀眾歡心。
所以原本已經過氣的阿蘭德龍,毫無爭議地借助這部電影再度翻紅,以王者歸來的姿態,重新回到歐洲一線明星行列。
最終,這部電影以一億四千萬法郎的票房,成了1989年的法國票房亞軍。
按照合同,霧制片廠至少從中喜提三千萬法郎的收益。
這對于規模比較有限的法國市場來說,已經是很了不得的票房回報了。
更令人高興的是,這部電影在日本市場和意大利市場也表現不俗。
1990年新年過后,本片在日本和意大利分別上映。
日本的總票房達到了九億日元。
雖未突破十億日元的關口,但這也是除美國電影之外在日本上映的海外電影,不易取得的票房成績了。
當然,意大利的票房更少,總計只有三十八億里拉,換成法郎差不多五千多萬法郎。
但仍舊是平均水準之上,屬于賣座的電影范疇了。
這還不算,接下來還有港城、澳門、臺島和馬來西亞的上映已經安排上了。
同時霧制片廠也積極在和英美的發行渠道接觸,打算去包括英國和美國在內的海外主要市場圈錢。
可以說,通過《颶風營救》目前展現出的票房潛力來說,這部電影或許會成為霧制片廠在全球大賣,成功推廣到全世界主流市場的第一部電影。
但即便如此,這還不是霧制片的全部潛力,頂多只算開了個頭。
因為實際上,霧制片廠除了已經開始準備《颶風營救》的續集拍攝之外,1990年暑期還有另一個全新的系列,很有可能火爆的漫改動作電影要被霧制片廠搬上銀幕。
那就是由李聯杰主演的《力王》。
不同于《颶風營救》是一部拍完再拍一部的制作方式,《力王》是以前所未有的投資模式,以三部電影一氣呵成的拍攝方式來進行拍攝的。
這個系列總投資高達三十三億円,由此可見是多么被霧制片廠寄予厚望。
而且不同于電影開機時無人關注,在寧衛民的授意下,霧制片廠目前就已經加大了宣傳力度,提前為《力王》首部在暑期檔上映開展了預熱公關。
《霧PANCH》和原作者猿渡哲也,時不時就主動曝光個消息出來,流出幾張拍攝現場和主要角色的照片,提升一下漫畫迷的期待感。
可以說,在年輕人的群體中,相關話題已經完全被帶熱了。
尤其已經披露的角色造型因為和原著相當接近,更是飽受漫畫迷們的好評。
現在來看,就沖這個熱度,只要順利如期上映,預計觀影人數就不會少于八百萬,票房起碼能保證摸到十億日元。
真正值得霧制片廠擔心的問題,只是首部的口碑是否能支撐后兩部的人氣罷了。
所以像霧制片廠這樣實力越來越厚實,總能讓人抱有期待的電影公司,怎么也不能說是開始走下坡路了吧?
如果再考慮到松本事務所最近兼并了蛟川事務所,還獲得了南野陽子和役所廣司的經紀約,以及拿到了兩部已經接近完成的電影《天與地》和《極光下》這些因素。
那就更不該對霧制片廠的未來不看好啦。
恰恰相反,或許今年的霧制片廠才真正進入到事業加速的上升期呢。
總之,沒得獎就沒得獎,畢竟對電影行業來說,最重要的還是票房,不能僅以獎項論英雄啊。
與之同理,看問題就是不能只看表面,這即使是放在炒股票和經營公司的事兒上也是一樣的。
就像當下,哪怕日本泡沫經濟破裂的惡果依然在加劇,東京股市至今已經位于21700點左右,而且今天開盤依然萎靡不振,直接就是陰跌的局面。
但EIE國際這只股票,經過長期看似毫無希望,利空頻出的持續下跌,其中的布局卻已經基本完成。
已經到了幕后莊家們可以收網的時候了。
所以這一天對EIE董事會和寧衛民來說,無疑是個當之無愧的好日子,他們開始揮動鐮刀割韭菜了。
“EIE集團決定以出售資產的方式增補流動性的不足,我們實際上已經簽訂了出售名下餐廳、旅館、商鋪、經濟藝人公司和旅行社公司等十幾筆交易,預計在下月中旬之前就可以完成全部交割。我得說這些交易價格很好,預計會為我們帶來近兩千億日元的現金。此舉將會有效降低本公司的負債率和財務成本,預計可以為集團節省六十二億日元左右的利息。”
“至于集團的發展方向,今后我們將不再涉及其他領域,會利用現有的資源,深耕電子產品銷售和高爾夫產業這兩大產業,成為業務更純粹的公司。同時,本集團在海外收購的兩家高爾夫球場,在下個月也要開門營業了。為了慶祝這件事,我們決定要在今年五月份舉辦一次以本集團公司冠名的高爾夫大賽,預計共二十三站比賽,總獎金三十億日元。”
“實際上,我們已經邀請到了美國,法國、意大利、英國、西德、南朝鮮,新加坡、港城等國家和地區,不少高爾夫知名球員來日本參賽。我很期待這場國際大賽的開幕,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希望長期舉辦,讓這場巡賽可以變成高水平的國際賽事……”
開盤前,EIE董事會就公布了有關資產轉讓的利好消息,同時還對外發出了相關公告,于是當天立竿見影的對于股價走勢產生了積極作用。
原本已經跌到七千六百五十日元的股價當天跳空六個點高開,隨后一路走高,股價就再沒有下來過。
最終中午的時候EIE國際的漲幅達到了百分之十二,然后下午就一直停留在九千一百日元的位置橫盤不動了。
接下來的第二天,股價沒有上沖,只是繼續小幅震蕩,一直在九千日元上下咣當。
為什么會如此?
其實說白了,就因為寧衛民在控盤,他需要吸貨上車。
他入場太晚手里籌碼不夠,單靠低迷的成交量得吸到幾兒去?
所以必須得想辦法放大成交量,得引誘所剩無幾被套住的散戶大量拋售籌碼才能吃飽。
但同時又不能讓場外的散戶追進來跟著吃肉。
跳空高開橫盤震蕩就是最好用的方式。
場內的人以為漲不動了要出貨,場外的人等著回調低吸,只有他可以毫不猶豫買入。
就這樣,靠兩根爆量的K線,寧衛民就完成了百億日円的籌碼交換,跟著用剩下的五十億日元配合EIE董事會開始向上爆拉。
于是到了本周五的時候,不過短短五個交易日,EIE的股價已經上漲了百分之五十,重新站上了一萬兩千日元的位置上,又成了逆勢上漲的明星股了。
金融游戲就是這么給力。
如果這個時候寧衛民把他手里的籌碼出掉的話,已經有了近似翻倍的利潤。
不過他們的野心又何止這么小啊。
按照大家商議的結果,后續EIE還會陸續推出利好消息配合。
長銀的田中還表示,據大藏省傳出來的消息,日本政府已經在議定的“特金補償方案”,來彌補特殊企業的投資虧損,以求達到救市的效果。
所以,他們有充分的底氣,在未來的兩個月把股價拉到兩萬日元以上,并且可以按照順位出清手里不再需要的股票。
到時候,不但EIE的股價穩定了,大家的債務因為股價上漲化解了,保守估計,每個參與者也會有兩倍的收益。
對此,寧衛民自然不會有意見,原本這就是他的布局,近似于穩賺不賠的事兒干嘛不干。
尤其禍害的還是日本股市,割的還是日本韭菜,他才不心疼呢。
他只在乎用這個班填平公司的債務,還能給自己的這份產業增值多少。
他的善心才沒那么泛濫,有時候他也會化身為怒目金剛,按殘忍的資本規則行事的,主要是看對象而定。
時間很快就到了1990年4月11日。
EIE的股價上漲極為順利,已經突破了一股一萬五千円的大關。
然而這雖然是EIE董事會和寧衛民樂于見到的,但同樣也讓不少做空EIE的基金爆了倉。
EIEI股價多個交易日連漲,并不比持續陰跌的殺傷力小。
像這種反常規的行情,對那些自以為看準了個股走勢的人,帶來的傷害是難以想象的巨大。
實際上這個月,日本警察署所接到的自殺警情又上升了不少,那些失去生命的人,同樣也有不少是死于EIE股價暴漲的倒霉蛋。
不過相當諷刺的是,盡管寧衛民拋售地產,用資金再入股市是如此的明智,豐厚的利潤已經基本鎖定了。
但他的這些舉動在日本皮爾卡頓株式會社的大部分員工的眼中,卻是很有可能讓公司重新陷入危機的災難,是一種十惡不赦的行為。
也不知道是公司財務部門的哪個知情者把寧衛民的財務舉措泄露了出去,導致了公司麾下員工的集體恐慌。
許多人對寧衛民財務操作合理性深表懷疑。
他們想當然的認為,即使最天才的企業家也難以靠著投機的方式保障公司繁榮昌盛。
尤其是對于工廠的那六十多個制衣工人來說,就更是心存不滿。
他們這些人無不是在品川的工廠里奉獻了自己的青春,一旦工廠被賣掉了,他們都清楚自己以后將無事可做。
所以當得知寧衛民已經把工廠賣掉換回資金去炒股,甚至下個月他們就要根據合同從工廠遷走,回家等候通知,所有的工人全都驚慌不安起來。
也是巧了,這個時節,這個月份偏偏正好是日本每年“春斗”的時節。
各大企業的工人都會在工會帶領下和企業主商量改善待遇,提高報酬的方案,這就是“春斗”的含義
于是這些隸屬皮爾卡頓公司的工人們受到了環境的啟發,索性也串聯在一起,決定效仿其他企業游行抗議的工人。
就在4月11日,經過多日商議,他們突然發難,集體舉著牌子來到公司寫字樓的大門口,要求增加百分之十的工資。
而且還要求寧衛民保證,不會解雇任何一個職員。
可以說,這幾乎就是當初長谷川英弘故意難為寧衛民的那些條件。
而且有了帶頭的,也就難免又有心動的,很快公司里面也有人加入了進去。
就這樣,等到不在公司的寧衛民得知這件事,并且趕回來的時候,公司的樓下,已經有一百多個人在聚眾抗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