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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浮大師不愧為達摩院首座,便是韋陀掌這般粗淺的掌法,竟也能讓你施出如此駭人的威力,著實令人佩服。”
一息過后,又一名蒙面人出列,來到了寂浮的面前。
這個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氣場,與剛才對掌吃了虧的那名蒙面人完全不同。
盡管此人也不過三十五六年紀,但他那清秀的眉目間所透出的威嚴與自信,那談吐舉止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從容與威壓,皆不是方才那浮躁之輩可比。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認得老衲,那想必也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寂浮這時自不可能去回應對方的稱贊,他要做的是盡可能與對方斡旋,爭取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今日你做下這等事,就不怕日后事情敗露,將自家多年的基業毀于一旦嗎?”
這句話,很冒險,但確實是目前情況下寂浮能拿出的最優交涉方案。
要說這寂浮大師腦子轉得也的確很快,那蒙面人一叫他法號,他馬上就意識到對方大概率是曾經與自己打過交道的武林同道,其原因有三:
一,寂浮大師從剛才沖出來到現在,從未自報過法號。
二,寂浮大師身上穿的僧服袈裟也并非獨有,只要是到了一定級別的僧人都這么穿。
三,寂浮大師方才用的掌法也只是大多數少林僧人都修習過的基礎掌法——韋陀掌。
綜合這三點,對方就算能通過功力和年紀試著猜測他的身份,那范圍也不小,畢竟少林寺中一閣二堂三院四殿有那么多首座和掌事,加上一些不任職的寂字輩高手,外人又豈能確定打出這一掌的一定是你寂浮呢?
想通了這一點,那接下來就該寂浮去猜對方的身份了……
當今武林,能攢起這么多高手的組織或勢力,“暗地里”有沒有、有多少……這都不好說,也沒法兒論,反正在“明面上”,也就那么幾個。
這其中,要說最出名的,應該就是“真俠堂”。
但真俠堂素來代表了“武林正義”,他們根本沒理由來攻少林,即便來了,也絕不會做蒙面這種藏頭露尾的事情,畢竟他們中有很多人太過于有名了,這些人的絕學只要一出手,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當然還有個更簡單的理由,真俠堂里年紀最輕的那幾個人,也全都是奔六的老登了,跟眼前這群蒙面人的年齡完全對不上。
然后,就是那曾經的“天下二莊”之一,神刀山莊。
列位從這“曾經”二字估計也能看出,這個選項也不太可能了。
本來呢,在悟劍山莊覆滅后,那“天下二莊”就剩下神刀山莊這一莊了,莊主宋武滌的威望也是一時無兩、一呼百應,隱隱有被尊為北武林領袖的意思。
然,就在不久前,在神刀山莊的勢力達到其建莊以來最巔峰的時候,宋莊主竟突然宣布了要金盆洗手。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這只是“走個形式”而已,就是看似急流勇退,實則退居二線,以便將位子傳給女兒宋芷秀,他自己應該還是會在旁輔佐,也算給平穩過渡早做準備。
卻不料,在那“金盆洗手大會”上,宋武滌宣布的竟是直接將神刀山莊解散,所有的門客都要離開,他和他的家人們也都不會留下,今后這座莊子會捐給當地官府,隨他們拆也好賣也好,都與他無關,他宋武滌將就此歸隱田園,不再問任何江湖之事;至于他女兒,日后若其想獨自行走江湖,他也不會過問。
此事一出,江湖上自是一片嘩然。
宋武滌金盆洗手的那天,神刀山莊的諸多盟友、以及與宋莊主交好的眾多武林名宿在聽他說了今后的打算后,都覺得難以置信,但見宋莊主去意已決,似乎也不像有什么苦衷的樣子,大家也就不好再多說、多問……更不該多勸了。
說到底,江湖這個地方,一個人到最后能平平安安地退出去,作為他的朋友,是不該攔著他的。
當然了,此處咱們書中暗表,宋武滌實際上是有“苦衷”的,而且有了不是一兩天了;他是在無可奈何中,才卸下了一個重大的“責任”,選擇去與家人們一起度過安定的后半生。
而這個他已經默默背負了很多年的“責任”,放眼整個武林,絕大多數的人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其存在。
不過關于這事兒的始末呢,咱現在還不宜講,到后文書會有一段兒“混元劍三問宋無敵”,那段會提到宋武滌金盆洗手當晚和林元誠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此處咱也先寄下。
那接著往下說,能攢起那么多高手的組織,又是明面上大家都知曉的……排除了那頭兩個之后,“毓秀山莊”的嫌疑就上來了。
且說那少莊主孟啟,祖上也是皇親國戚,但到了他爺爺那輩兒,基本就是什么封號和爵位都不剩了,不過錢和勢他們還是有的……有很多。
于是他爺爺就把這些資源都投入到了“武林”這個領域,很快就成了一方豪強。
看到這兒估計很多人已經在念叨了:這不就是小旋風柴進那路子嗎?
對,就是。
總之,傳到孟啟這代,“毓秀山莊”在武林中已是一股響當當的勢力,只不過呢……和其他的高門大派相比,毓秀山莊有個很大的問題——沒有屬于自己的武功傳承。
江湖上,哪怕是只會一種武學、且還是三流武學的底層雜魚門派,也算是有“傳承”在的;縱然是蕭準那種“以劍易劍”的模式,同樣也有傳承,因為他悟劍山莊也是有獨屬于自己的武功的。
但孟啟這毓秀山莊,只有代代相傳的莊主和流水似的門客,并沒有所謂“毓秀山莊的武功”,更不存在什么拜師收徒的關系。
也正因如此,在寂浮看來,眼前這伙武功路數連他也看不明白的蒙面人,來自毓秀山莊的可能不小。
再加上此刻與他說話的這個氣度不凡的蒙面人,其身形、年齡都與孟啟很接近,所以寂浮大師才說出了那后半句模棱兩可的話,試圖詐一詐對方。
“自家多年的基業毀于一旦”這種詞兒,不同處境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角度,就看當事人會不會對號入座了;而萬一對方真被他詐到了呢?那接下來寂浮不就有談判的余地了嗎?
畢竟對方應該也清楚,少室山這么大,少林的弟子又那么多,無論是躲藏還是逃跑,今日必然是會有幸存者的;你就算去找幾千官兵來圍山,都不敢說一個漏網之魚都沒有,何況是這區區幾十人?如果他們今天真的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把人殺得一干二凈,這蒙面又是蒙給誰看呢?
故而,寂浮認定,用“可能識破了對方身份”這點作為突破口與對方交涉,也許能有一線退敵之機。
而那蒙面人聞得此言,也是不禁又贊了寂浮一聲。
“大師不但武功卓越,智慧亦是過人吶,在下只不過說了一句話,您便想到了許多。”蒙面人隨即又道,“但,我可以這么說……不管你認為我是誰,也不管你猜的對與不對,都沒關系;一來,你沒有證據,且你馬上就要死了,二來,即便真讓你找到辦法證明了我的身份、并將這消息公諸天下,到時我也有別的對策。”
這話,算是把寂浮最后的一點希望也給磨滅了。
“阿彌陀佛……”寂浮念這句時,已開始運第二次功,且這次,他用的是不同的心法,“既然施主執迷不悟,那也無需多言了……布陣!”
他最后這倆字兒,自是喊給身后的其他僧眾聽的。
少林的羅漢降魔陣,按說是由十八人結陣,但其實多幾個或少幾個也沒太大關系,只要這個陣法的理念大家領會到了,一樣能擺的出來,比如說你找三個人在前面表演雜技,后面十五個人負責打人,這陣法的效果也沒差多少。
一時間,眾僧踏雪疾散,人影翻飛,棍影交錯,轉眼便結成了一道氣勁勃發、威勢迫人的銅墻鐵壁。
但那為首的蒙面人卻好像絲毫沒有把這陣法放在眼里,他只是微微抬手,做了幾個怪異的手勢。
做完后,他身后那群蒙面人便得令而動。
其中的大部分人,包括剛才對掌后受了內傷的那個,都朝著兩側分散開,繞過了由寂浮和一眾武僧結成的陣群,沖向了寺內更深處展開殺戮。
只有兩人,留了下來,與為首的這名蒙面人并肩站到了一處。
這三人,也未多等,稍加觀察,便迎陣而上。
其一者,靜若猛虎踞山,動如狂獸烈奔,只見他身形一長,便已搶至眾僧跟前,一雙大掌綻出爪形,斷棍如折細枝,分軀似攪劣帛,眨眼已將數僧殺得棍斷人亡。
另一者,手持一柄奇形短刀,身法詭譎難測,進如電走,刀起無痕,當他那刀華蕩起之剎,雪中也已綻開片片殷紅……生命便在這紅色中急速隕落,無力地墜入了腳下那冰冷的白。
而為首那蒙面人,只是閑庭信步,步步向前,每走幾步,他都會用最小的幅度,輕描淡寫地出些基礎的拳腳,可就是這些最簡單的招式,卻是一招一殺,無人能擋。
數息之間,這羅漢伏魔陣已潰不成勢,又有十余名僧人永遠倒了下去。
而這時,沉寂了片刻的寂浮大師也終于出手,使出了他最強的功法——“一指禪”。
和此前那仗著功力深厚和一口怒氣打出的韋陀掌不同,寂浮大師施展此功時,必須調用專門的“鐵指禪勁”來催動,所以他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運氣準備。
這一指禪,乃是少林第一指法,是極少數不需要絕頂級的內力強催、只需通過特定的內功和技巧就能隔空傷人的上乘武學。
縱然那三個蒙面人一對一也未必會敗給寂浮,但為了謹慎起見,他們并沒有托大,而是選擇了施起輕功,疾速散開,對寂浮大師形成三角包圍之勢。
寂浮大師這指法本就是以靜制動,算得上是以一敵多的優勢功法了,可惜……今日他面對的這三個人,實在是太強了,且如此強大的三人在包圍他時,還謹小慎微,各盡牽制之能,這逼得寂浮大師非但消耗陡增,還一指都難命中。
終于,在這圍斗之下,寂浮大師逐漸力竭,終是露出了破綻……
拳、掌、刀,交織成一片死亡之網,將其牢牢罩住。
那第一縷飛濺的血花,即宣告了寂浮大師失去了再做抵抗的能力,但那三名蒙面人卻是殘忍地不斷圍攻著他那尚未倒下的身軀,好像生怕他會垂死反撲。
漸漸的,三人的衣衫都已被血色覆蓋、浸透,寂浮大師也被摧殘成了一具塌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殘尸。
這時,他們才慢慢停了手。
風,仍是不大。
雪,也仍在下著。
片刻的靜謐后,又有一道人影,自從雪中走來。
這也是一個蒙了面的人。
他一身玄衫,衣著樸素,面色白凈,消瘦頎長,雖然年紀不過四十出頭,但兩鬢已經灰白。
他是跟在那些蒙面人后面來的,好似是特意等到他們把前方的人殺完了,才不緊不慢地跟上。
“花了挺久啊。”玄衣男子走近時,便對為首的那個蒙面人言道。
“寂浮大師是寂字輩中能排前三的高手,小心一點總沒錯的,我可不想‘再’有人因為托大被打出個幾個月都好不了的傷。”為首的蒙面人應道。
這時他身邊那個用短刀的蒙面人不禁笑了一聲:“呵……‘白’那丟臉的事兒,怕是得讓少莊主你念叨個一年半載啊。”
“誒,這可不是在咱們自己的地方,怎么亂說話。”那為首的蒙面人,到這兒其實也不用賣關子了,也就是孟啟,當即便用責怪的語氣提醒了那個用短刀的蒙面人一句。
“是……是屬下失言。”那人也立即收起了笑意,趕緊低頭認錯。
“算啦,除了咱,我看這周圍也沒活人了。”玄衣男子這時打了個圓場,邊說邊踏著雪往前走,“三位,陪著我一塊兒……咱再往里走兩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