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第305章
“九……”秦挽依開了口,卻不知道該稱呼他九九,還是九王爺。
鐘九翻過一頁書卷,仿佛并未經歷過懸崖上邊的腥風血雨,尋常地還像在藥王谷一樣,語氣輕松地道:“依依,給我倒杯水。”
秦挽依眼角一抽,真會指使人,這毛病,她敢打賭一輩子鐘九都改不過來了,他骨子里就這么一個德行。
藥王谷沒有她在的時候,他還能指使誰,秋韻水嗎,還是自力更生?
不能行走的時候,都能行動如常,比個正常人還了得,能飛能飄,如今可以行走了,倒是退化了,倒杯茶都得有人伺候。
秦挽依嫌棄地哼了哼,粗手粗腳地倒了一杯水,略帶怨氣地遞給鐘九,也不管對方是二師兄鐘九還是九王爺鐘容:“給。”
“看你的樣子,似乎很不情愿?”鐘九抬頭,望了一眼。
“哪里,我很樂意呢。”秦挽依強擠出一絲笑意,“不信?我可以發誓的。”
“喝杯茶而已,也不至于到了發誓這么嚴重的地步。”鐘九淡淡地道,“只是,該不會在茶水里下了藥吧?”
秦挽依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滔天怒火:“我犯不著在我們獨處的時候下藥吧,出了事,倒霉的可是我呢。”
“也對,畢竟我也掌管藥王谷整個藥庫,對藥材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即便茶水里邊真有什么,我應該也能分辨地出來。”鐘九一手握書,這才一手接過茶盞,慢慢喝了一口。
這話聽著真叫人火大,秦挽依的腦海里,瞬間已經上演了很多遍射殺鐘九的情景。
然而,鐘九才啜了一口,忽然皺了皺眉。
“怎么,傷口痛嗎?”秦挽依急忙問了一句,說著就要去檢查傷口,一雙手,就要扯開鐘九的衣服。
鐘九的身體一僵,卻騰不出多余的一只手去阻止,等秦挽依輕而易舉地扯開里衣之時,卻見紗布裹得整整齊齊,上邊并無血跡。
鐘九身上的傷口,并不是她縫合的,當時她與孫遙一道,搶救范燁風,而鐘九只能交托給韓承續與韓木父子。
聽聞鐘九身上縫合了數十針,可見傷口之深之長,當時情況下又沒有麻藥,完全在他昏迷之時進行的,如今上了止血止痛的藥,傷口處隱隱作痛也是必然的。
“九哥,我……”正當此時,鐘流朔一邊猛然推開門,一邊喊道,前腳才跨進去,后腳還懸在半空,便看到床邊的動靜,戛然而止,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鐘九越過秦挽依的肩膀,望向鐘流朔,神色如常,秦挽依則下意識回頭,看到鐘流朔吃驚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鐘九的什么地方。
知道鐘流朔又誤會了,秦挽依不想重蹈覆轍,正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哪知鐘流朔訥訥地揮了揮手中的一個信封。
“什么事?”鐘九面無表情,神色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九哥,無緣的嫂子,我可是真有事才進來的,雖然不見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鐘流朔強調了半天,終于在兩人神色不耐的時候提到重點,“九哥,就想跟你說,奏折已經擬好,六皇叔已經過目,你要再看看里邊的內容嗎?”
“既然六皇叔已經看過,那就沒有必要了。”鐘九可有可無地道,仿佛剩下的事情,他們估摸著怎么辦就成。
“好的,九哥,如果沒有什么特別吩咐的話,那我馬上啟程回京都,在這兒跟你告辭一聲,既然無緣的嫂子也在,那么我順道也一并告辭了,然后你們呢……繼續。”
鐘流朔自顧自說完,退了出來。
“我說……”秦挽依想要解釋點什么的時候,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這小子的眼睛什么時候能夠正常一次。”
然而,被鐘流朔這么一鬧,不知不覺中,昔日藥王谷的吵吵鬧鬧已經回溫,鐘九的王爺身份也在漸漸淡化。
“不是他不正常,而是你有些時候做的事情令人不能正常的看待而已。”鐘九替鐘流朔辯解了一句。
“說人話。”秦挽依吼道。
鐘九啞然失笑,帶著寵溺之色:“你的舉動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人誤會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了?”秦挽依怒瞪一眼,“明明是你蹙眉,我檢查傷口而已,這還得挑個時間嗎?”
“我蹙眉是因為這茶冷的而已。”鐘九如實相告。
“什么?就這事?”秦挽依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然你以為呢?”鐘九反問。
“你受傷都沒怎么這么皺眉,現在就因為茶冷,痛苦成這樣,能不讓人誤會嗎?”秦挽依說的理直氣壯,仿佛鐘九就只能微笑冷笑嘲笑,不能有多余的表情。
“我是人,又不是神,能受傷怎么就不能皺眉?對于一個失血過多昏迷才行的病人,不該小心照顧嗎?”鐘九的話一套又一套,而且道理都站在他那邊。
“得得得,看你說話流暢通順、中氣十足的樣子,都不知道誰照顧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只是受了皮外傷。”每次跟鐘九爭鋒相對,敗下陣來的,必然是她。
“的確沒傷及五臟六腑,也只能算是皮外傷而已,看著嚇人罷了。”鐘九將茶杯一遞,倒是沒有提及身上的傷口有多嚴重,反而輕描淡寫地真如他口中所言一樣。
“都是你自己的事情。”秦挽依順其自然地接過茶杯,直接問了出來,“說吧,他們回京都的回京都,回江州的回江州,老頭子師父和我們呢?回藥王谷嗎?”
“師父他們會和韓太醫他們暫時留在沽州,直到這場瘟疫徹底杜絕,至于三師弟,跟隨六皇叔和六皇叔回京都或留在沽州幫師父,全看他自己的意思,至于你,留在沽州也好,跟燁風回京都也好,完全取自你個人。”
不知為何,這話出自鐘九之口,無端帶著一種難掩的冷漠,仿佛她與藥王谷不曾有什么關系,只是獨立的個體一樣,可以隨便帶在身邊,也可以隨手拋棄一樣,他怎么能如此斷定她的去路。
“我……”仿佛想要否認,但秦挽依想了想,她答應過范燁風要等著他醒來的,也答應過賀升,會有人陪著回去的,“那你呢?”
“我自有我要做的事情。”鐘九緘口沉默,對于往后的去向,深藏心里,不會透漏給任何人。
什么叫問了就會告訴她,完全是糊弄人。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么話好說的。
秦挽依轉身,扭頭就走,帶著賭氣之色。
鐘九望著她的身影,手中的書卷突然無力的滑落,他捂著胸口,不知是傷口在痛還是心在隱隱作痛。
厚重的宮門,在微涼的清晨中,沉沉地打開,仿似還帶著沉睡后的枯燥。
在宮門外等候的眾人,參差不齊,大多皆是各府的小廝,半睡半醒。
聽得喑啞的聲音,眾人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
一時之間,馬車中,軟轎中,走出來不少人,皆是穿著繡有各種圖紋的官服,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巍峨雄壯的殿堂門口,一東一西兩支隊伍,各自簇擁著一個俊朗的男子而來。
然而,東邊的男子一臉陰郁,眉頭蹙在一起,顯得有些戾氣,神色不耐,相反,西邊的男子卻是紅光滿面,得意洋洋。
“丞相,這一次,從中作梗的人,是不是五弟?”鐘麒煜望著一臉春風得意的鐘定奚,眼中的敵意,濃的化不開。
“太子,或許這次從請不到九指快刀開始,已經落入五王爺的圈套了,我們派出去的殺手,無一生還,想必是五王爺請到了九指快刀,保護了李堂。”秦徵也是沒有料到會橫生枝節。
“本宮真是小看了他,還以為他的眼里只有女人。”鐘麒煜恨恨地道。
秦徵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五王爺不可能如此心思縝密,必定有人暗中謀劃。”
“誰?”若是被他知道是誰在背后搞鬼,一定不會放過他。
“太子,什么人與五王爺關系密切,那么誰最是有可能幫助他的人。”秦徵沒有點明,而是將難題拋回給鐘麒煜。
“關系密切?除了七弟,還能有誰。”鐘麒煜恨恨地道,“都被送到沽州了,還不死心。”
“太子,宮中畢竟還有一個貴妃和禁衛軍統領在,連皇上都禮讓三分,所以,七王爺將手伸到這里,也在意料之中。”秦徵早已猜到是誰在攪局,不過局勢比想象中復雜,如今可謂是內憂外患。
“現在怎么辦?若是被父皇知道我做的事情,父皇一定會降罪于我的。”鐘麒煜急躁不耐。
“太子先別急,如今只能見招拆招。”秦徵安慰道。
“本宮能不急嗎,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鐘麒煜沒好氣的道,一大清早,臉色就臭臭的,跟在他后邊的人,都是察言觀色之人,紛紛落后幾步,以免撞上,首當其沖。
“太子,為今之計,不如先示好,等向五王爺打聽清楚消息之后再想法子?”秦徵的提議,雖然是下下策,但不失為一個辦法。
然而,鐘麒煜是何人,是皇上給予厚望的太子,怎么能向自己的弟弟示好,低聲下氣。
“不可能,讓我向他示好,沒門,指不定還怎么借題發揮,沒什么也會被抖出什么。”鐘麒煜立刻拒絕。
“太子……”
“本宮不管,這次事情是你提議的,你必須給本宮善后。”說完,鐘麒煜拂袖,快走了一步。
秦徵一聽,臉色復雜,望著鐘麒煜的背影,微帶怒意,然而眼神望著鐘定奚時,多了一份審度之態。
“太子二哥,早啊,腳步這么匆忙,看來是有什么煩心事吧?”鐘定奚笑著寒暄,眼底滿是得意之色,此刻,眾目睽睽之下,他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中。
“五弟半夜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還以為會遲到呢。”鐘麒煜的話,一字一頓,顯示著他的壓抑。
“哪能啊,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也睡不著啊,就早點過來了。”鐘定奚與鐘麒煜并肩走了進去,后邊跟著兩支長長的隊伍。
朝堂之上,眾人三三兩兩站著,圍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低聲議論著事情。
鐘麒煜和鐘定奚分兩邊站著,老死不相往來。
鐘定奚越是意氣風發,鐘麒煜就恨得牙癢癢,若非鐘濟潮干涉,他會有今時今日,小人得志。
正當此時,大內總管劉賢,拂塵一揮,微微弓著身體走后堂走了出來。
眾人一見,紛紛站立,等著皇上出來上朝。
然而,等了半天,并不是皇上駕到四個字。
劉賢似乎在等著眾人安靜之后,才拉扯著嘶啞的嗓音開口:“各位大人,今日皇上龍體欠安,無法上朝,還請諸位先回去吧。”
龍體欠安四個字,可輕可重。
“劉公公,父皇龍體怎么會欠安,可讓太醫看過了嗎?”鐘麒煜問道。
“回太子,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過已經宣了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前往養心殿了。”劉賢回道,沒有透露眾人想要知道的確切消息。
“劉公公,那父皇明日能上早朝嗎?”鐘定奚的手中,握著鐘麒煜的把柄,當然越早呈上越好,免得夜長夢多。
“回五王爺,這奴才就不清楚了,等太醫診過之后才能知曉。”劉賢說話也是滴水不漏,兩方都沒有說的太多。
眾人面面相覷,私底下議論紛紛,這皇上因病不上早朝的事情,自登基以來,也就只有一次,若只是小毛小病也就算了,如今能扯上上朝的,就絕對不是小毛病。
“各位大人請回吧,奴才也得回養心殿伺候了。”說完,劉賢也沒有多留片刻,徑自走了,剩下不知該走該留的眾人。
“丞相,本宮去養心殿看看。”留下一句話,鐘麒煜順著劉賢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鐘定奚見此,不甘落后,唯恐鐘麒煜獨自與皇上相處,先發制人,也跟了過去。
鐘麒煜和鐘定奚很快追上步履瞞珊的劉賢,兩人一左一右站定,劉賢頓覺壓力無限。
“劉公公,父皇昨日歇在養心殿,還是……”
鐘麒煜一開口,鐘定奚立刻打斷:“劉公公,父皇昨夜歇在哪里?”
兩人的心思,早已在肚里徘徊了好一個彎子。
劉賢知道他們想問什么,但是,在這深宮大院,多說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