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驀地冷笑出聲,“若是前者,我勸母親大可以放心——我德行不好的事外頭傳了也不是一天兩天,如今父親官運亨通,想巴結咱們家的大有人在,也不怕給妹妹們挑不到好夫婿。若是后者,”她冷冷望向杜夫人,癡癡笑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再如何不堪,又與我父親兄弟們何干?母親實在不必聽了外頭幾句閑話就巴巴地跑來——”
“啪——”
屋子里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聲響。
杜容芷的臉被猛地打偏到一邊,蒼白消瘦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個鮮紅五指印。
杜夫人叫她氣得眼眶通紅,揚著的手還在發抖,“杜容芷,你這說了些什么?!這是你跟你母親說的話么?!啊?!”
“少夫人……”青荷叫著猝不及防的一幕嚇得呆住,待緩過勁兒來連臉都慘白了,忙上前哭道,“夫人,您別怪少夫人,少夫人她——”
杜容芷一把把青荷推開,捂著已經腫起來的臉無所畏懼地看向杜夫人。不知道為什么,那樣火辣辣的疼痛居然莫名地增加了她的快感。
“是啊……”她忽然咯咯咯嬌笑出聲,“我說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說了些什么……”她笑著搖頭,淚水卻肆無忌憚地從那雙還在笑著的眼睛里涌出來,“我說我有個好母親……一個全天下最好的母親——她關心她的庶女們會不會找到好歸宿,緊張她的夫婿能不能有錦繡前程,在乎她的兒子們是否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卻依舊死死地盯著杜夫人,笑問她,“那我呢……母親?我也是你的孩子啊……我每天都過得生不如死,你……知道嗎?”
她的笑容忽然變得猙獰恐怖,對著杜夫人嘶聲吼道,“你知道嗎?!”
杜夫人怔怔看著她,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聲音顫抖地問,“阿芷……在你心里,就是這么想母親的?覺著母親不在乎你,不為你著想?”
杜容芷呆呆地站著,不說話,也不看她。
杜夫人終是難過得落下淚來,“你從小到大,母親在你身上花過多少心血,操過多少心……只要是你想要的,母親哪回不是想盡辦法叫你如愿……如今你竟說出這樣的話……你是要拿刀子剜你母親的心么?!”說罷禁不住俯在桌上哭了起來。
下人們見狀連忙去勸,唯杜容芷依舊呆站著,任母親哭得如何傷心,始終不發一言。
青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忙抹了把眼淚上前,“少夫人……”
杜容芷慢慢轉過頭看著她。她的雙眼灰蒙蒙的,仿佛籠罩著兩團迷霧。
她伸手推開青荷,徑自往前走。
她走到妝臺前,面無表情地打開一格格抽屜……
青荷掉下淚來,忙轉身跑到外間,再回來時手里已經拿了一沓厚厚的紙。
她小心翼翼地把紙放進杜容芷手里,語氣如哄孩子一般,柔聲細語道,“少夫人……別怕,沒事的,沒事的……啊……”
杜容芷目光呆滯地接過來,握著剪刀一下一下剪了起來。
先前還在勸杜夫人的丫頭頓時安靜下來,就連杜夫人也止了哭。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杜容芷,“她,她……”
青荷走上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求您千萬別生少夫人的氣,她不是故意忤逆您的……”青荷趴在地上痛哭出聲,“她……她自己也沒有辦法啊!”
杜夫人見杜容芷坐在小杌子上,好像外界的聲音全然不覺,只沉浸在“咔嚓”“咔嚓”的剪紙聲中,心里忽然冒出個可怕的念頭,她當即變了臉色,指著青荷驚道,“你……你這話什么意思?!阿芷到底怎么了?”
“少夫人得了癔癥……”青荷淚流滿面,“自打上個月姑太太來探望少夫人,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少夫人就開始發作了……”她哭道,“還有表舅太太的事……夫人,您真的冤枉少夫人了……她絕不是外面說的那樣……她這是生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