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0417
秋日黃昏下的長江,巨浪滾滾,翻騰咆哮,把夕陽灑在江面的余暉撕得粉碎。
兩人駐足看了一時,蔡禮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依依四下看了看,踩著亂石,下了另一側的江堤,到了江水邊。蔡禮拎著木箱和鐵锨,緊隨而至。
“你先等等。”沈依依說著,拿過鐵锨,開始挖坑。
江邊泥土雖然松軟,但碎石卻多,挖起來很不容易。她挖了好一會兒,只挖出淺淺的一道坑。蔡禮站在旁邊看了一時,把鐵锨奪過去,三兩下就挖出一個大坑來。
好吧,你力氣大,你是大哥……沈依依聳聳肩,蹲下身,打開了箱子:“這是她以前穿過的衣裳鞋襪,這是在杭州府的時候,你送的暖房禮,還有你離開杭州的時候,送來的東西,因為太多了,我只挑了幾樣出來……”如今沈三太太在京城的住處,以前是“沈依依”的,那里有“沈依依”的舊物。
沈依依一面說著,一面把蔡禮所贈之物取出來,只留下了“沈依依”的衣物。
她把裝著“沈依依”衣物的箱子搬進坑里,示意蔡禮:“埋上吧。”
蔡禮仿佛明白了她的用意,沉默著拿起鐵锨,一锨一锨地鏟起土石泥沙,將“沈依依”的衣物埋下,再堆起了高高的土丘。
沈依依看向蔡禮,道:“對不起,她走了,我還活著,所以沒法將衣冠冢搬進沈家祖墳,只能埋在這里了。”事實上,即便“沈依依”真的死了,也沒法葬入祖墳吧……
蔡禮望著他親手堆起的衣冠冢,沉默著,沒有作聲。
沈依依把他所贈的那些東西擺到墳前,遞了火折子給他:“燒給她吧。”
蔡禮卻不接:“如果她還活著,斷不會在杭州府買房子,也不會在杭州府的房子里招待我,所以這些東西,并非給她的,燒了沒有意義。”
“隨你吧。”沈依依沒有勉強,“‘穿越’固然玄妙,但僅僅是對于我而言;對于她來說,其實很簡單,就是一時想不開,自盡身亡了。你痛失愛人,傷心難過,我很理解,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一味買醉,解決不了問題。現在,她就躺在這里,你好好地跟她告個別,從此繼續念著她也好,忘了她也罷,都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好嗎?”
都說生活需要儀式感,也許告別過去,更是如此。希望埋葬“沈依依”的衣物,能將他的痛苦一并埋葬,即便回憶過去,也只留下美好和甜蜜。
“不要再為難自己……”蔡禮喃喃地念著,突然問她,“她為什么自盡?”
這……其實他早就猜到了吧,何必非要問一遍呢?沈依依嘆了口氣:“或許……還是舍不得吳德吧。”
若非舍不得吳德,她和小胡椒早就逃跑成功了,哪還有后來的那些事。
“舍不得吳德……”蔡禮苦笑一聲,“我是不是很傻?我不介意她是商戶女,身份卑微;我諒她私奔另有緣由,從不怪她,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吝嗇分一點心思給我,即便死,也是為了別人。”
身負婚約還與人私奔,無論是因為什么緣由,都不僅僅是感情問題,而是信義缺失了,對于這樣的本尊,沈依依實在是同情不起來,干脆道:“知道自己傻就改啊,難道一輩子傻下去?”
蔡禮又是一聲苦笑:“你也覺得我傻——”
隨著話音飄散,他整個人朝后仰倒,突然間跌入了滾滾江水,激起巨大的浪濤。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沈依依前一秒還在聽他講話,后一秒就只見江水不見人,登時嚇傻了。
奴仆們還在另一邊的堤下,來不及喊,喊了也來不及趕來,沈依依傻怔了幾秒鐘,迅速跳進了長江,去救蔡禮。
這個傻大個,怎么說著說著話,就跳江了!!
傻就傻嘛,傻人有傻福,尋什么短見哪!
他是不是想在風格上,跟本尊更靠近哪!
可是人家本尊喜歡的是吳德,他就算到了陰間也排不上號!
傻蔡禮!
蠢蔡禮!
等把他救上來,她非得買條帶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醒他!
兩人跳江,動靜不可謂不大,但武昌府乃湖廣省會,江堤建得又高又厚,加之深秋風急,留守堤下的奴仆們,耳中充斥著呼嘯的北風,什么也沒聽見。
扶留有功夫在身,耳力強些,倒是聽見了水聲,但他們在長江邊上,江中風大浪急,聽見水聲再正常不過了,因此他沒有多想,依舊同小胡椒閑聊:“你們小姐雇的鏢師呢?我記得有個叫汪清的,功夫不錯。”
“回杭州府去了。”小胡椒道,“鏢師護送我們到了京城,小姐就給他們結了賬,讓他們走了。”
“可惜了,我還想跟他過過招呢。”扶留遺憾地說著,又問道,“你們小姐已經和吳德斷了,怎么還是瞧不上我們少爺?我們少爺為了那一封求親書,可遭了不少罪。”
沈依依壓根就沒跟小胡椒提過求親書的事,她瞪大眼睛看著扶留,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這天不好聊啊,扶留只好再換話題:“你配人了沒?”
小胡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隱隱有要揍人的趨勢。
怪不得少爺總討不了沈大小姐的歡心,原來連她的丫鬟都這么難搞,扶留趕緊閉嘴,躲到一邊去了。
京城,晉國府,世子外書房。
胡樞站在博古架前,輕輕地嘆氣:“梅樹又蔫了。”
松煙道:“世子,您想要新的梅樹,只能再等等了,沈大小姐回武昌府了。”
“暖爐會在即,她回武昌府做什么?”胡樞驚訝道。
松煙道:“聽說她是奉花夫人之命,帶著蔡公子一起去的。”
奉蔡禮母親之命,帶著蔡禮一起去了武昌府?這是什么路數?胡樞沒有多想,徑直吩咐:“備車,去武昌府。”
“世子!”松煙驚道,“您的病還沒好!”
“我的病是怎么回事,你還不清楚?”胡樞伸出手去,撫了撫已經蔫掉的紅梅花。
好吧,這病的確是他自己特意養出來的,可是……松煙指了指西善堂的方向,道:“您突然離京,還是去武昌府,該如何向長輩們解釋?”
“就說我去巡視吏治。”胡樞隨口道。
他是監察御史,品秩不高而權限廣,上哪兒都有正經理由。松煙只得應著,準備車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