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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恐怖推理
“艾德,我們到了。”
破敗的大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轟然向后倒下,揚起一片塵土。
大貓人收回手中的圣劍,挽了一個劍花扛在肩上,劍上的花紋在陽光下凝出一片耀眼的光芒,折射在沉沉的霧靄中,猶如一道光矛,鑿入大理石地板上。
內庭外與大廳內仿佛有一道分明的界線——陽光在此分割昏曉,枯萎的荊棘從黑暗中爬出,藤蔓的尖刺扎入庭院中每一道裂口之內。
獅人圣騎士止步于此,須發皆垂了下來,束環在微風中叮鈴作響,在他面前是一個已步入死亡的世界。
時光宛若靜止,定格在千年之前——利夫加德的爪牙攻入這座建筑之內,防守者拼死抵抗,前者或是努美林精靈,或者是駐守此地的人類。
直至時空迷鎖啟動的那一刻。
“……沛莫能御的以太洪流沖刷過一切,在墻壁上留下肉眼可見的痕跡,如同水流,在這里——還有那里。”
戰士的金屬鎖鏈手套拂過墻面,上面的凹痕清晰可見,羅昊嘖嘖有聲地回過頭來:
嘖……平日里幾乎不可能看到單純的以太質與物質界產生如此的交互,但在這里,它們竟能宛若實質。”
大廳的內像是遭過洪水,水流在墻上刻下劃痕,好像歷經了漫長光陰——但并非如此,法陣啟動的那一刻,以太的洪流形成時空法則,便將歷史定格。
那時至強大的力量直接爆發開來。
它的主要目標是位于城中心的利夫加德,但魔法的余波也足以將交戰雙方皆湮沒如塵,化作基本粒子,甚至連最微渺的碎片也未留下。
黑暗中大理石的地面上只有一層浮動的灰塵,暮氣沉沉——歷經千年,靜止的時空將千年之前的一切錨定于此。
黑沉沉的大理石板上,地面上銀灰色的花紋向內生長,形成一株白銀的圣樹。方鸻注視著那抽生的枝條,仿佛可以看到許多年許多年之前,當奧爾特瑞的矮人穿過霜風,受精靈之邀來到此地,一錘一鑿在石板上刻下凹槽。
鑄匠再用流淌的秘銀澆鑄此地。
他們也是在此地受贈晨光圣劍,精靈們還與他們一頂王冠——不是后來那頂,而是晨誓之冠伊爾索爾(ilThor),這頂王冠后來成為矮人王權的象征。
羅昊回過頭,正面色嚴肅地看向眾人說道:“他沒說謊,除了努美林精靈,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有這樣的手筆。”
“或許那位魔法皇帝?”矮小的帕帕拉爾人道。
“不,在不借助哲理之手的情況下,帝國人也很難辦到這一點。”
但方鸻搖搖頭,肯定了羅昊的說法。
一行人正步入大廳的中央,澆鑄的秘銀在這里形成對稱的分形幾何圖案,層層迭迭的壯美花紋像是由內向外生長開來。
大廳右側上方的墻體破損了一半,一株巨樹的根支從那里生長進來,一直延伸至地面,陽光透過洞口投在眾人所處的位置,照出法陣已然殘損。
洛倫與隨行于他的騎士自覺地沿大廳中央向四周散開,少年回過身來,神色有些復雜地看向這些人。
“這就是法陣的主體,它已經多年沒有使用,原本固化在上面的以太已經流失大半。”
他的狀態在方鸻看來已經算好的了,沒人可以對自己只是一道幻影的事實泰然處之,羅昊原本主張不告訴這些騎士事實,但大貓人拒絕了。
你既然要他們參與到這個計劃當中來,就應當告訴他們實情,瑞德放下手中的圣劍,如此對年輕的戰士說道。
他指了指年輕人的胸口,縱使這些人只是一道影子,這并不關系到對方是誰,而是你內心對此的認識,
羅昊皺了皺眉,并沒有全然接受,他看了看一旁的艾緹拉與謝絲塔,見兩人都是無所謂的樣子。
他只得搖搖頭,“好吧,反正有他們沒他們都一樣。”
大貓人笑了笑,不再多說。
但所幸,古訓騎士團的紀律很嚴明,督羅之劍雖然還不算是正式的圣殿騎士,但也沒人當逃兵。
大多數人對于方鸻所言的將信將疑,不過只要他們不后退,眾騎士皆表示默然,有人向洛倫表示了質疑,不過少年只默默搖頭。
這也是騎士團紀律嚴明的好處之一,在與古訓騎士團失散的情況下,他們自動將大貓人視作身份最高者。
因此方鸻讓他們聽從洛倫指揮,一眾騎士竟無人反對,包括其中幾個年長者。
倒是方鸻此刻有些過意不去,看了看洛倫,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少年搖搖頭,“反正如你所說,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要么我們已經死在這里,要么我們在戰爭結束之后回到了羅塔奧。”
“而這頭惡龍在三百年之后還在,至少說明我們的任務是失敗了,本來我們來此也是為了誅殺它,既然你們認為還有機會,那再試一試又何妨,只當是彌補我們的遺憾了。”
他看向方鸻,“而如果你們說的是假的,那自然一切休提,不過那樣的話,你就得面對我們的怒火了。”
“好吧,”方鸻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這只是一道歷史的影子,但影子中的人物卻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
“還是先說說你們的計劃吧,”洛倫比他們想象中坦然得多,“賽爾·吉奧斯的計劃你們已經告訴過我們了,貝蕾爾女士的計劃是利用這個迷鎖來遲滯那頭惡龍——你們說它是利夫加德?”
羅昊點頭。
“總之,只要法陣可以束縛住那頭龍王片刻,就足以給大主教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啟動圣器,然后用圣器來擊殺對方。”
“圣器殺不死利夫加德。”方鸻搖了搖頭。
能擊殺黑暗巨龍的只有沾染了龍血的圣劍,更不用說龍王利夫加德,當歷史上它被摩亞斬首之后,就只有摩亞圣劍可以殺死它。
“但摩亞圣劍已經碎裂成千片,因此理論上來說,除非我們可以以物理手段修復圣劍,否則我們沒有任何手段殺死利夫加德。”
“所以你們必須用那個我沒太聽明白的計劃,來設計利夫加德,那個計劃之中你們也要用到這座法陣,以及你們的‘創生術,”洛倫問道,“但既然如此,為什么我們又不直接去中樞法陣?”
方鸻答:“因為中樞法陣很可能已經被動了手腳,我不太清楚托拉戈托斯——這這一位是利夫加德的爪牙,它原本有什么打算,但我們的到來,顯然讓它有了更好的選擇。”
“你確定是賽爾·吉奧斯?”
“不確定,”方鸻搖了搖頭,他也是在利夫加德一口叫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才逐漸想通一切,但利夫加德會這么蠢么?
它說不定正希望看到自己被提示,原因就是阿爾特與托拉戈托斯,這些投身于黑暗之中的人或是龍也好,本就反復無常,又怎么會對于自己原本的主人忠心耿耿?
阿爾特早就證明了其野心,而托拉戈托斯不過是又一個黑暗流浪者罷了,它們投身于此道,又怎能經得住力量的誘惑?
黑暗龍王被困于這片時空的迷境之中,力量衰弱至此,甚至不足以支撐其脫困而出,面對如此落魄的主人,托拉戈托斯還余幾分忠心?
而如果這一系列假設成立,那么回過頭去看,在這片時空的幻境之中,最可疑的,或者不如說惟一的外來物——正是賽爾·吉奧斯手上那個神秘的星軌儀。
那個星軌儀的來歷成謎,按賽爾·吉奧斯的說法,他在這片幻境之中至少見過四五次外來者,最早的一次,應當可以追溯到一百四十年前。
那么從那時起,他就應當已經得到星軌儀了。
不過托拉戈托斯的布局會追溯到如此之早的時間么?
方鸻也不可能細數出一兩百年間考林—伊休里安發生的所有事,更何況還關聯到巨樹之丘,他搖晃了一下自己的系統,可惜系統沒什么檢索能力。
但這倒也不奇怪。
巨龍們的生命漫長,當芬里斯的綠龍以其圣名在芬里斯顯圣之時,至少是人類開始在北境活動之前。
它雖然很少離開芬里斯島,但也不曾經有一兩次到過巨樹之丘與海灣地區,更何況它手下還有人類追從者,還有拜龍教徒可以利用。
“何況就算猜錯了也無妨,”方鸻道,“原定的計劃一樣可以設法殺死利夫加德,無非是在此之上再加一重保險而已。”
“那我需要做什么?”
洛倫知道,圣子不會無緣無故帶自己來這里。
“我想你已經聽明白了——詛咒的龍血流轉,以血為咒的火焰將永恒不滅,當舊王逝去,新王就必然誕生——”
“而要殺死利夫加德,就需要有一個人來承受創生術轉移的血脈,這個人不能是任何存在于這段時間線之外的人。”
“因為他們一旦承受力量,新生的龍王就會立刻掙脫時間線,化作恐怖的魔王降臨于世,去到幾百年之后的未來。”
“而也不能是利夫加德本身,那意味著舊王的軀殼上會誕生出一頭嶄新的怪物,它就是利夫加德本身,到那個時候,時空的幻境將不再能束縛它。”
洛倫問道:“所以不能是你們,也不能是托拉戈托斯?”
方鸻點了點頭,并在內心中補充了一句,還有一個潛伏在暗處的流浪者阿爾特,他不相信那個龍魔女幕后的罪魁禍首會對沃—薩拉斯提爾的再一次現世無動于衷。
對方說不定和托拉戈托斯一樣,早已潛伏到了這座島上。
他看向洛倫,“對不起,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但我一時間實在找不出更好的選擇。因為真實的你們早已不存在于這片幻境之中,而創生的力量降生到你們身上,也只會和這片幻境一同消失而已。”
“不,這很公平,”少年卻釋然地搖了搖頭,“我們本就是為此而來,在前來之前,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與其說真正讓我恐懼的,唯有失敗本身。”
他宛若天空的眼眸看向方鸻等一眾人,“但按你們的說法,我們早已失敗,但失敗之后仍有補償的希望,這世界上還哪有比這更慷慨的事情呢?”
少年拔出自己的佩劍,握著劍尖遞了過去,“既然如此,就讓我成功吧,來自未來的圣子大人。”
督羅的劍,沒有畏懼,唯有榮耀。
方鸻一時默然,連一旁的羅昊都閉上了嘴巴,他原本不太信任外人,還有另外的計劃,那個計劃不太保險,但至少可以作為備份。
大貓人看著這一幕早有所料地點了點頭,他向來相信來自于荒原之上的風,如同信任女神,與自己手中的劍。
自由的騎士追從自由的榮耀,命運早已為他們示下一切。
艾緹拉面色如常,女仆小姐則從一開始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縱使在帝國她尋回了自己的出身,但日常并沒太多改變。
方鸻點了點頭,內心中升起一團烈焰,“那來說說我的計劃吧,為了讓我可以更好地修復法陣,在入城之前貝蕾爾女士曾讓我觀摩過這座要塞的地圖——”
他仔細分析過要塞之中這座巨型迷鎖。
它由中樞法陣與十二個節點構成,這些節點并不需要全部占領就可以勉力啟動中央的法陣,底線是七個。
“即便是托拉戈托斯已經在中樞法陣動過手腳,但在節點支持下,核心法陣一樣有操作的余地——”
“因為這個法陣真正的強大之處是在要塞上空投射出一個更加龐大的迷鎖體系,一旦投射完成,我們就可以對其進行重繪。”
“重繪,等等?”
洛倫也不是小白,“你的意思是,我們打算拆掉外圍的節點樞紐,然后重新繪制一系列法陣,對中樞核心法陣進行一次重組?”
圣騎士的教育中也包含了秘儀相關,督羅的騎士有一套自己的傳承,會伴隨他們成長,直至成為真正的圣殿的守護人——
他們對于以太的理解沒有深入到煉金術的程度,但對于法陣與儀式卻十分熟悉。
“是的,這就拜托你們了,”方鸻點了點頭答道,“我們至少要拆掉三個節點,才能讓中樞法陣失效,然后我再以創生術為基礎重新搭建一個法陣。”
他看向洛倫,“這樣一來,不管托拉戈托斯或者利夫加德在中樞法陣做了什么手腳,都沒有任何作用了。”
“可那是努美林精靈的……古代煉金陣,”洛倫有些難以置信,“圣子大人,你……真的能辦到么?”
方鸻抬起頭,目光穿過穹頂之上的那一處破損,輕輕點了點頭。
他早已不再是卡普卡那個工匠學徒了,從旅者之憩到艾爾帕欣,從艾爾帕欣到芬里斯,再從考林—伊休里安的北地一直到南境。
從夏至的高塔,到冬至與春曉,從帝國,從巨樹之丘,從三位天才的技術路線之爭,到妖精龍騎士的秘密。
從圣樹的枝芽之上,到灰境的紛爭,從精靈們的秘辛,到創生術的傳承,而這一路走來,他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他。
方鸻看著天空之上的云層,云層并無法完全遮擋住湛藍的天空,年少的煉金術士眼底流露出強烈的自信——那就看看吧,利夫加德,還有阿萊莎女士,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樣的程度。
騎士們分散離去,設計結界法術是煉金術士之中最精密的一個體系,但拆毀陣基卻是一個單純的體力活。
而方鸻還需要時間布置,羅昊卻先一步找上了大貓人,他看著斜倚在大門旁邊,看著高天之風發呆的獅人圣騎士,終于問出之前狐疑已久的問題:
“我看洛倫那家伙一點也不簡單,你可別告訴我他那樣的圣騎士,在羅塔奧比比皆是,那我可要懷疑自銀盔圣衛與逐光之人的時代之后,那片圣白之原才是繼承了理想之地了。”
“難道不是嗎,”大貓人微微一笑,“看來你對我出生的土地很有偏見啊,羅昊,那圣白的原野上吹拂的風都是榮耀的。”
“古訓騎士團竊走永恒印記時可不會這么說,”作為論壇戰士,羅昊對于這些傳說與理想可謂不屑一顧,他十分清楚先古之民之間那些齷蹉。
若非人類自巨人戰爭之后四分五裂,考林、巨樹之丘與羅塔奧就不會建立,這里面的陰謀與詭計多到可以寫下一屋子的書都裝不下。
歷史從來都不只有壯闊與史詩的那一面,羅昊很清楚這一點,何況后來精靈們取回永恒徽記之后,羅塔奧人可是污蔑他們才是小偷。
當然了,秋日林地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永恒徽記后來也不會棄他們而去。
努美林精靈為凡人留下四件圣物,但四件圣物卻令凡人彼此反目成仇,凡世由此四分五裂,爭端四起。
大貓人也收斂了微笑,然后點了點頭,“洛倫·斯通瑟克爾,十二道途中大地之道的踐行者,不過歷史上他以另一個名字而聞名,瑟爾溫——懷巖之劍。”
“等下,”羅昊不由瞪大了眼睛,“他是羅塔奧的大地騎士,還是上代十二君主騎士之一?大貓人,你不是不一早就看出來了?”
瑞德壞笑著點了點頭,“看起來在這位君主騎士還年少的時候,和艾德很合得來,不是么?”
羅昊不由恍然,“難怪,如果是瑟爾溫,在這個時候當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可是被稱之為羅塔奧最勇敢者,同時也是最不迂腐的騎士。”
他看向獅子圣騎士,“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讓他來指揮這些人,有這位君主騎士在,這個計劃就十拿九穩了。”
“十拿九穩倒不至于,他成為君主騎士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故事了,”大貓人搖搖頭,“在此之前他不過還是一位見習騎士,督羅的佩劍,不過英雄們往往在還年少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了某一個方面的特質,如你所見,不是么?”
羅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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