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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恐怖推理
“儋州艦傳回了消息,鹽骨艦隊的確在北邊一帶巡弋,似乎正與海盜對峙。他們還說,海盜們最近表現很反常,他們正在匯聚起來,可能有什么大動作。”
為了確保海灣之子提供的情報可靠,方鸻讓愛麗莎向蘇長風口中提到過那支支艦隊發送了一條訊息,沒想到對方還真回信了。
回信當中不但給出了鹽骨艦隊準確的位置,還向他們通告了海盜的動向,方鸻從夜鶯小姐手上接過那封回箋,看了片刻。
艦長室內一時有些安靜。
七海風暴號正處于平穩的流層之中,天花板上的木質燈架只有些輕微的搖晃,燭火的光芒映在海圖上,鉛筆正骨碌碌從一側滾向另一側,在沃拉提庫斯群島邊緣劃過。
方鸻厚實的手套放在海圖上,接住鉛筆,握起它在上面畫了一條線,然后看著那個位置出了會兒神。
愛麗莎的目光也落在那條線上,“海盜們正在向湍流層集結,是鹽骨艦隊攔在了他們前面?”她語帶驚訝地問道。
海軍不會不清楚七海風暴號與凱瑟琳之間的關系,因此他們自然也明白這位傳奇女海盜與血鯊海盜之間的恩怨。
‘他們’在佛列支群島陰差陽錯地擄走了那位海盜王,雖然最終對方在一片霧氣之中脫身,但不知為何,巴洛沙似乎并沒有返回自己的血鯊海盜之中。
但無論如何,血鯊海盜與他們結下舊怨,又在帝國人的驅使下,在沃拉提庫斯群島向他們發起復仇。
不過現在看來,問題比想象中更復雜。
方鸻用筆尖敲了敲桌面,思忖著——他們在沃拉提庫斯遇上的海盜似乎只是一個巧合:
從海軍提供的信息來看,海盜行動得比他們到得還要早,只不過鹽骨艦隊攔住了對方的去路,讓其無法南下。
所以海盜才會取道于沃拉提庫斯,沃拉提庫斯本地的海盜只是這支海盜艦隊的先鋒,然后正好撞上了七海旅團一行人。
“但他們怎么知道我們會在那里?”愛麗莎忍不住問,“我們遇上的明顯是帝國的眼線。”
“別忘了樞焰誓庭的人,”方鸻思維逐漸縝密,“根據那些海盜的說法,是樞焰誓庭的人向他們出賣了我們的信息。”
他逐漸將整件事的脈絡聯系在了一起,這件事背后無疑是帝國,是帝國人將血鯊海盜與沃拉提庫斯本地的海盜統劃到一起。
對方似乎正準備在湍流帶執行一個計劃。
只是這個計劃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是沃—薩拉斯提爾,那么是否有可能與不老泉有關?這似乎也能間接證明珀拉赫文港與鹽骨艦隊的態度。
但方鸻一時也想象不出帝國人為何要爭奪區區一個不老泉,那命運之泉也并沒有神話當中傳說那么靈驗。
如果它可以解除詛咒,但這種詛咒又與帝國人有何關系呢?
他沿著這條脈絡往下想去,而七海旅團不過是剛好在這個時候抵達珀拉赫文,而進入了某些人的視野。
但是他們抵達的時候么?
還是七海風暴號離港之時?
方鸻不由再一次想到了千柱港中那條樞焰誓庭的武裝商船——對方比他們先一步離港。
大約在七八個鐘頭之后,他們就遇上了海盜的眼線。
從時間上來說,如果海盜們的艦隊那時候就已經在沃拉提庫斯一帶,那么七八個鐘頭的反應時間對于對方來說并不是快了,而是慢了。
但如果算上消息傳遞的時間,反而剛好。
他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如果自己的邏輯是對的,那么樞焰誓庭又在這之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呢?
對方為什么要向海盜們傳遞關于他們的消息?
假設樞焰誓庭與帝國人早有勾結,羅塔奧人與奧述人暗中結成了同盟,那倒也能解釋為什么樞焰誓庭的艦隊也會出現在湍流層。
“艾德,或許正是詛咒,”愛麗莎忽然開口道,“別忘了賽爾·吉奧斯的詛咒與血源法術有關,而血源法術的誕生地——”
正是樞焰誓庭。
甲板微微晃了一下,這意味著七海風暴號可能已經靠近了陸緣,流帶的變化單調,只有在靠近陸緣的地方才會出現復雜的氣象條件。
方鸻伸手扶住制圖臺,問道:
“但血源法術在羅塔奧早已絕跡,你是說帝國人與樞焰誓庭正是為此而來?”
“我不確定,但我想也只有可能如此了。”愛麗莎答道,“但也不排除,他們的目的也是沃—薩拉斯提爾。”
“但這樣一來仍舊回到了那個關鍵的問題上。”
方鸻看了一眼夜鶯小姐,兩人一時都顯得有些沉默。
如果帝國人和羅塔奧人結成了同盟,那又是誰向樞焰誓庭與帝國出手?
這片迷霧一樣的海域中是否存在一股勢力,可以同時擊敗樞焰誓庭、帝國與海盜的聯合艦隊?
如果這支艦隊既不是鹽骨艦隊,也不來自于考林—伊休里安,而巨樹之丘又方才經歷了重創。
方鸻實在想不出第一世界還存在第四方的勢力,可以辦到這一點,總不能是蜥人一族的艦隊?
但大議會所有的艦隊都正在與奧述人決戰,目前正處于劣勢,它們應當拿不出另一支艦隊埋伏在這個地方。
“團長大人,海灣之子顯然知道什么,”愛麗莎忽然開口,“他們攔住海盜們,又主動讓不知情的我們卷入其中。”
“而樞焰誓庭的人顯然提前得知了這一消息,才將我們的信息傳遞至帝國人手中,”她道。
“所以,才會有這之前的來龍去脈。”
方鸻聞言沉吟了片刻。
他目光看向窗外——七海風暴號在云層之中留下一道長長的尾跡,空氣之中帶著明顯的腥味。
那是鹽結晶的味道。
艾塔黎亞的空海之中,鹽并不是廣泛存在的,人們也無法從空海之中制鹽,但海灣一地的情況特殊。
由于流層的存在,風紗幔層會從元素層下層之中析出大量的鹽結晶,有時候甚至會在空海之中形成鹽島。
鹽骨艦隊也正是因此而得名,鹽業是海灣地區重要的產業,也是千柱港三城的經濟命脈。
海灣之子將海灣以南的湍流層視作自己的地盤,或許正因此,鹽骨艦隊才會阻止海盜們南下。
但帝國,顯然不會是為了這點東西而來。
“其實都沒關系,”方鸻輕輕搖了搖頭,說到底他們也沒完全信任海灣之子。
雙方的合作關系,不過止步于各取所需,他回答道:“畢竟我們的目的也是找到不老泉。”
進而,再發現沃—薩拉斯提爾港的蹤跡。
不過等到找到了不老泉,接下來向對方開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既然雙方交易公平性的基礎已經不復存在。
那么海灣之子想要得到不老泉,可以,但是價格得另談。
只不過現在看來,幸虧他們遇上了那場風暴。
方鸻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預感是準確的。
七海旅團那時候并不清楚海盜們的艦隊正在沃拉提庫斯,如果不是正好那場風暴到來,他們可能一頭撞入海盜們的包圍圈之中。
而如果他們當時前往寧伯爾—塞圖斯港避風,等待風暴過去之后,他們可能會遇上同樣的狀況。
萬幸的是,他們在那時候作出了正確的判斷——穿過風暴,這個決定應當足以令那兩位女士感到滿意吧。
或許那位風暴的女士,幽布拉雅并不是在沖他們發脾氣,而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這為他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接下來的關鍵是,他們應當如何利用好這多出來的兩天時間。
原本他們計劃先與大貓人一行匯合,但現在看來計劃似乎要改變了。
羅昊那邊從寧伯爾—塞圖斯港出發,同時也就意味著風暴消弭,他們可能會和海盜們同時抵達湍流層之中。
那樣一來對于七海風暴號來說就太過被動了,不符合他的審美學。
“愛麗莎,讓凱瑟琳女士來一趟,”方鸻忽然將手中的鉛筆丟回桌上,開口道,“我有事要問問她。”
而另一方面,雖然可能等不及與閃耀銀幣號匯合,但七海風暴號眼下的當務之急仍舊是停下來檢修。
這可不是什么風平浪靜的海域,湍流帶之中氣候復雜大多變,下一場風暴可能說來就來。
而這條舊式商船改造的戰艦,很有可能經受不住下一場考驗了。
甚至不要說風暴,有可能一場突如其來橫風都能讓長時間過載運行的魔導引擎徹底停擺。
雖然檢修引擎并不算是一件復雜的工作,百靈鳥、帕沙和軍方的幾個工匠都可以勝任,但前提條件是要找一個安靜的所在。
所幸,他們并未偏離航線太遠。
下午時分,瞭望哨上便從云層之間看到了第一片陸地——一道長長的陸緣島鏈穿出云層,橫亙在風船的前方。
那種橋狀的島鏈在大陸南方的斷層空域之中有一個特定的稱謂:
大陸之橋。
這種既像是碎裂的陸橋,又像是倒塌的塔柱一樣的島鏈,在湍流層之中隨處可見,吟游詩人對于它們有一個形象的比喻——巨人的階梯。
而從地理學的名詞上,它們也的確被稱之為天之階。
與第二世界的珍珠島鏈,海之階作為對比。
不過這里僅僅只是湍流層的邊緣地帶,這里的陸橋大多都只是斷裂的‘碎片’,并不真正指向天之階所在的海域。
在大發現時代,探險家們對于斷層海進行過深入的探索,最后一共發現了十二座可以通向世界之扉的大陸橋。
這十二座大陸橋,也就是真正的天之階,而至于其他的,只能被稱之為巨人的腳指。
而他們面前這一座,其實也就是德拉基里姆之趾,位于赤漩北方諸島鏈之中的一座。
也被稱之為德拉基里姆島鏈。
在了望塔上伊恩的提醒下,方鸻舉起手中的望遠鏡,對比了那幾座島鏈的形狀,心中就已經大致有底。
這里應當是德拉基里姆島群東北緣,最北邊的那一座島嶼名為姆姆庫爾島,在當地的語言之中是折戟之地的意思。
名字雖然有些不太吉利,但那是因為當地人將空海之上的鯨群視作風暴女士之戟。
因此折戟之地,換一個說法就是沉鯨灣,那個地方的海灣之下有一處鯨墓。
方鸻回到海圖旁邊,用圓規在這個地方畫了一個圈。
此地距離銹時灣大約一天半航程,那支樞焰誓庭的艦隊不久之前曾經經過過這個地方。
雖然在這個地方仍有可能撞上帝國人與羅塔奧人,他也不敢保證樞焰誓庭的艦隊一定已經離開了湍流層,還是仍舊停留在這一帶——但那片海灣是一處天然的錨地。
也是他們最近能找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七海風暴號正緩緩靠近大陸橋。
傳說中的巨人之趾終于展露真容——七座翡翠色浮島呈爪狀收攏,每座島嶼下方都生長著直插入云的倒懸山脈。
郁郁蓊蓊的植被從島嶼的邊際垂下,露出下方布滿風蝕形成的螺旋紋路的山崖,島嶼之間形成海峽,七海風暴號就在峽谷之中緩緩航行。
七座島嶼像是琴鍵,依次拔高,乳白色云浪浮動,形同一層膠質,水手們認為那是灰鯨死去后潰散的靈質,但事實上就是一種元素原質。
天藍和愛麗絲正在甲板上拍照,巨大的鯨骨從巖壁上裸露出來,形成新月形穹頂。
她們不得不高高仰起頭,才能拍下這些骸骨的全貌。
那種巨獸的尸骸在這里比比皆是,但顯然不是屬于云層灰鯨的,第二世界的浮島鯨都長不到這么大的體型。
那多半是屬于某種不知名的海獸,這類巨獸在斷層海域之中并不少見,顯然并不僅僅是鯨族將這里當作墓地。
他們也看到了灰鯨,一群灰鯨正從浮島下方游過,但它們顯然并不打算在這里停留,很快消失在了遠處。
穿過這處巨獸的墓地,才是那處靜風錨地,位于一片青翠的海灣之中,是個天然的避風港。
不過海灣很小,像是七海風暴號這樣的船大致也只能容納兩艘,方鸻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反倒放下心來——
帝國人和樞焰誓庭的船上肯定有熟悉這片海域的人,他們應當不會把兩支艦隊帶到這個地方來。
這片錨地停不下帝國人的艦隊。
七海風暴號放下舢板,準備先登島看看上面的情況,七海風暴號至少要在這里停泊一天,不僅僅要檢修魔導引擎,還要修補船板。
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最好是能在島上能補充一些修船的船材,以及先摸清岸上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而七海風暴號停下來的時候,方鸻居然在甲板上看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龍后阿萊莎。
后者正抬頭看著那些骸骨,金色的眸子里透著一抹饒有興致的色彩,有些不可思議,但又有些雀躍。
“那是龍骨,”阿萊莎忽然回過頭,開口對他說道,“那些巨大的骸骨上有我熟悉的氣息。”
方鸻看了看那個方向,對此倒不意外,‘龍’是這個空海之上的世界最具偉力的生物。
它們生前就是天地之間最強大的生靈,而死后單單憑借靈魂的力量,就可以與凡人簽訂契約。
讓巨龍的騎士,一躍成為天空的主宰。
凡人的一切努力,不過都只是為了與這種自然的生靈比肩,它們與生俱來與元素與魔法的親和,正是凡人永恒的追求。
正因此,這個世界上的許多強大生靈其實都與‘龍’有關,第二世界的浮島鯨也具有巨龍的血脈。
那些海中的巨獸,大多都是它們的后裔,有些血脈純正,而有一些血脈駁雜,僅此而已。
不過方鸻有些好奇的是,阿萊莎本質來說并不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龍,她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那蒼翠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人們對它們真正的稱呼是黑暗的巨龍,昔日的敵人,正是它們與巨人席卷而來,摧毀了努美林精靈們的時代。
“在你們的世界,”方鸻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問,“與我們世界的巨龍之間也有關聯么?”
“嚴格來說,”阿萊莎答道,“這也并不是你們的世界,據我所知,你們的世界中并不具有龍這樣的生物。”
方鸻點了點頭,如果算上星門之后的地球,的確如此。
“龍在伊塔所主導的世界之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阿萊莎答道,“有關乎永恒的存在。”
“在我們的血脈記憶之中,在世界誕生之前,在天地之間便已橫亙著這樣一頭巨龍,”她道,“那就是世界的本身。”
“是伊塔馴服了它,令惡龍垂首,因此這個世界才得以誕生,這是屬于你們的創世神話。”
“而也正因此,我們天生就是這個世界的血脈,是世界意志的碎片,”阿萊莎伸出手,比劃著自己的金屬指尖,“因此元素,魔法,都不過只是我們的一部分。”
“但那只是一個傳說罷了,阿萊莎女士。”
在那個傳說中,凡人向巨龍祈求力量,祈求永恒的生命。
這正是拜龍教徒的由來。
但歷史上從沒有人真正得到過永恒,也沒有哪個帝王長存不朽,甚至連巨龍本身,也在那場戰爭之中殞落了無數。
方鸻知道阿萊莎說的其實正是拜龍教的信仰,他們崇尚龍,認為巨龍就是這世間的一切。
阿萊莎也不否認,顯然她未必見得看得上那些可憐蟲。
“的確,但只要你們穿過了那扇星門,在世界的這一邊,每個擁有龍的世界之中,龍與龍之間都存在某種共性。”
“你也見過托拉戈托斯,見過拉文瑞爾那頭黃銅龍的結局,善良的巨龍最終也能墮落成黑暗的巨龍,因為它們的本質是相同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骸骨,“那也是一頭黑暗巨龍。”
方鸻微微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那懸崖之上的巨大的骨骸,流風與云在那骨架上刻下痕跡,少說也有成千上萬年的光陰。
而在它長眠于此之前,蒼翠有可能都尚未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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