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吳緒寬的心性,是絕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表情,而心生煩躁的。
但當他看到周安對他微笑的時候,他煩躁了。
他知道,他今日行事定然順利不了,因為周安肯定會懟他,周安依靠自己不上不下的身份,什么話都敢說,哪怕說的過頭了,女帝一聲訓斥,也能挽回,所以,從看到周安的第一眼起,吳緒寬就很清楚,今日之事怕是要波折不斷。
然而,今日這事,吳緒寬并不怕波折。
過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結果!
因此,在吳緒寬眼中,此刻的周安不過是一跳梁小丑,他沒本事一個人扭轉大勢,根本的問題無法解決,說再多也是無用。
周安正對吳緒寬微笑。
吳緒寬向大殿內走著,望了周安幾眼,在挪開目光前的最后一刻,他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
那是一抹冷笑。
滿朝文武皆入殿,分列兩側。
“上朝!”康隆基上前一步,俯身一甩宣道。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滿朝大臣皆是跪地叩拜女帝,吳緒寬則一如既往的很應付比劃了一下姿勢,膝蓋都沒碰地,便站了起來。
“眾卿平身!”女帝宣道。
“謝皇上。”滿朝文武應聲起身。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康隆基又宣。
都是走一個過場,其實今日早朝要議什么,是誰都知道。
“微臣,有本啟奏。”只見一道年老身影走出隊列,卻是兵部尚書張玉武,他雙手托著奏折,垂著頭。
“呈上來。”女帝道。
周安小跑下去,拿了張玉武手中的折子,又回了女帝身邊,將折子給了女帝。
女帝打開奏折。
這是一份關于白江軍情況的匯總報告,自白江軍造反以來,一路朝著乾京城進發,可以說是所向披靡,基本沒遇到什么抵抗。
而在前天夜里時,白江軍已經抵達距離京城兩百里的渭南縣,昨日上午又啟程,最新消息是昨天剛入夜的時候傳回來的,白江軍已經到了距離京城一百三十里的比目縣。
這種距離,假若白江軍不眠不休的急行軍,要不了一天一夜,就能趕到乾京城下。
情況已經十分危急!
“啟稟圣上,十萬白江軍目前已到了比目縣,已能威脅到京師……微臣以為,應從城內調兵平叛,而京師安全本就是重中之重,若抽調太多兵力,怕是會城防有失,因此微臣建議,應調動兩萬天策軍出城平叛,天策軍乃精銳之師,雖仍然不是白江軍之敵,但城外還有十萬川河軍,白江軍與川河軍皆是十萬兵力,僅靠川河軍難以平叛,但若能調動天策軍,兩軍合兵一處,定可誅剿叛逆!”
張玉武開口的很突然,而且是一口氣說完的這段話的。
女帝看向張玉武,而后便將奏折合起來,威嚴道:“白江軍雖兵多將廣,但有川河軍守于京師之外,白江軍并無滋擾京師之能,而其雖是叛軍,但也是我東乾子民,對其,不可一味總想著剿滅,若能勸其歸降,方為上策……張愛卿所奏之事,留中吧。”
所謂留中,就是留中不發,暫時向放在皇帝這兒,不交議也不批答。
女帝是話說的很清楚,她想要將其白江軍勸降,此為上策,如果這條路走不通的話,再考慮張玉武的提議。
張玉武也沒再說什么,便退了回去。
這家伙似乎是出來走過場的。
而在其之后,又有多個臣子跳出來奏本,似乎都是來走過場的,他們所奏之事,要么是關于賑災的,關于流民的,要么就是關于哪里哪里有小規模的流民造反,已經被鎮壓了,等等事。
就這樣,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
女帝顯得非常疲憊,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
也不知道吳緒寬是不是故意這樣安排的。
“稟圣上,微臣有本啟奏!”又一大臣從隊列中走出來,鏗鏘有力的道。
此人滿頭白發,身材高瘦,穿的頗為“樸素”,那官服都是有些破舊的,看他那模樣,那神情,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一身正氣剛正不阿的清官!
他便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陸煉!
女帝都懶得說話了,對周安示意了一下。
周安又小跑下去,拿了陸煉手中的奏折,又小跑了回去,在這大殿上是不能跑的,那是失儀,周安偏偏就小跑,很是引人注目。
女帝拿了周安遞過來的奏折,才打開看,便聽陸煉開口了。
“圣上,微臣要彈劾內廷司禮監掌印太監,康隆基!”陸煉中氣十足的高聲道。
大殿上驟然靜的落針可聞。
康隆基面無表情,神情毫無波瀾,好似陸煉說的不是他一樣。
女帝看著奏折,那奏折上寫都是康隆基的罪狀。
他足足給康隆基列出了三十多條罪狀。
寫的都文縐縐的,沒點學識還真看不懂。
“繼續說。”女帝看著奏折,很平靜的道。
“啟稟圣上,康隆基幼時便凈身入宮,距今已超九十年,而其任內廷司禮監掌印太監,已有八十年,身為宦官,身為內廷大總管,其職責乃是侍奉圣上,康隆基確實是已侍奉過四代皇帝,然其在侍奉之外,卻依仗圣上恩寵信任,屢屢向圣上進獻讒言,殘害忠良,亦依靠批紅之權,干預朝政,結黨營私,親小人而遠君子,屢行惡事!”
陸煉奏本寫的是文縐縐,說的卻是大白話,因為寫的與說的并不完全一樣,他要將奏本里的內容拓展了說,在場不僅僅有文臣,還有武將,他還得讓所有人都聽得懂他說的是什么。
“十三年前,都察院左都御史方昊無便曾上奏彈劾康隆基,列其十大罪,卻被康隆基以批紅之權直接打回,其又在神都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以至于方昊無獲罪,被滿門抄斬,就此開了御史言官因言獲罪的先河……”
周安聽著陸煉所說,眨了眨眼。
這事兒他知道。
因為他多天前就知道陸煉要在今日彈劾康隆基,所以就查了康隆基曾經的一些事,有些事,他甚至是去直接問康隆基的。
其實康隆基這一生,除了扶持神都女帝登基這事兒算是黑點外,其他都不算,沒其他黑點。
而陸煉剛剛所說的,方昊無被殺這件事,實際上并非康隆基要殺他,而是神都女帝要殺他。
方昊無屬于自己作死。
他當時那篇奏折,可不僅僅是彈劾康隆基,還將神都女帝給帶進去了,因為他提到了康隆基扶持神都女帝登基這件事,雖然在奏折里,他沒明說神都女帝登基這事無理無法,但他竟然勸神都女帝退位,建議神都女帝應該將皇位傳給某個皇子。
雖然,他說神都女帝登基之事是受了康隆基的蠱惑,將一切全都歸罪于康隆基,在勸女帝讓位這件事上,他也說的很委婉,但他還是觸怒了神都女帝。
當時神都女帝登基還不到一年,朝野上下反對她的聲音都很大。
女帝殺他,是有殺一儆百的意思!
也確實是開了御史言官因言獲罪的先河。
方昊無因為這件事,差一點就名留青史……如果他被抄家之時沒被搜出貪腐來的銀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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