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盤鞭炮早就預備好,只待吉時一到,就鞭炮齊響,正式開業。
周邊老百姓與路過的行人,看出這邊要開業的模樣,閑著的也都駐足眺望。
“哈!老五,好氣派的鋪子啊!怎地,歸宗改姓了,就不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人群中,走來幾個男女,為首是個面容輕減的中年人,面上帶了譏諷,盯著桂五道。
桂五瞇了下眼,卻沒有意外的神情,迎了上去:“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
原來,來的幾個男女不是別人,正是江家三個出嫁女以及女婿。
江氏是幼女,本就與三個姐姐差了歲數,更不要說桂五比江氏還小三、四歲。
江大姐與大姐夫的長子與桂五差不多歲數,夫妻兩個自然不將桂五這個童養婿出身的妹夫放在眼中。
之前江家幾個女兒、女婿因江氏夫婦無子,想要將兒子送到江氏桂五夫妻兩人名下做嗣子,好繼承江家茶樓。
雖說三家推出來的都是親外甥,可年歲大的與桂五夫婦相差不了幾歲,年歲小的,也都十來歲,都有親爹娘在,哪里是能養得熟的?
桂五夫婦不同意,這幾家就將桂五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極盡在江老爺夫妻面前挑撥離間。
就是桂五幫侄子桂秋找個學徒的差事,都成為“圖謀不軌”的證據。
一來二去的,江老爺不免擔憂桂五以后會納妾生子,或直接以桂家那邊的侄子為嗣,將江家的茶樓改姓,心生嫌隙。
桂五外有幾個姨姐、連襟擠兌陷害,內憂江老爺挑剔懷疑,心灰意冷才離開江家茶樓,帶了妻子“歸宗”,放棄江家養婿身份與繼承茶樓的權利。
江家三個女婿本是拍手稱快,最大的石頭搬開,那剩下的就是討好老丈人,將兒子送去做嗣孫。
不想江老爺不知怎么想的,小女婿一離開,就安排個心腹管事入駐茶樓,將三個大女婿按插收買的人手統統掃地出門。為了這個緣故,江家茶樓的生意都受到影響,一個多月才緩過來。
三個女婿再獻殷勤,江老爺、江太太也不耐煩看,直接不叫進門。
等到江家三個出嫁女回娘家,就發現家里多了個“外甥女”江平姐。
江太太養了四個女兒一個小女婿,還是第一次養孫輩,自是越發精心。
江平姐性子安靜,卻極依賴江太太,如今江太太竟然是一日離不得。
等到一打聽,曉得是江太太娘家侄孫女,幾家就動了心思,以為是老兩口故意安排,怕以后嗣孫不聽話,先養個嗣孫媳在身邊。
雖說嫌棄江平姐孤兒身份,可為了繼承茶樓,姊妹三個也是拼了。將家中與江平姐差不多的兒子都打發過來,見天的討好姥姥、姥爺與小表妹。
十來歲的女孩,文靜乖巧;十來歲的小子,淘氣的要上天。
江老爺、江太太到底有了春秋,被鬧騰的不行,一氣之下將外孫子都攆走了。
三家這才發現或許是誤會,這二老不是養孫媳婦,確實是養孫女的架勢。等到曉得江平姐的戶籍在江氏與桂五名下,是桂五夫婦的“養女”,這幾家就鬧心了。
這是什么意思?老兩口偏疼幼女,擔心她沒有孩子以后沒依靠,調教出來個孫女繼續招孫女婿給女兒養老?
都是女兒女婿,恁什么這么偏心?
原本因桂五“歸宗”眼看著就要彼此斗起來的幾家,再次聯合起來。這次還沒有到江家尋老兩口要公平,就聽說桂五的鋪子要開業的消息。
鋪子?宅子?
幾家一打聽,都給震住了。
三間鋪子,兩處宅子,這得多少銀子,老爺子、老太太是瘋了吧?再沒有這樣偏心的,大家顧不得去尋江老爺、江太太討公平,就先來鋪子這邊了。
幾個姐姐、姐夫都沒有好臉,桂五還罷,江氏直言道:“今天鋪子開業,知曉姐姐、姐夫們家大業大都忙,沒敢打擾,如今大家既來了,就好好坐下吃一盅酒。只是不知姐姐、姐夫們是來賀喜的?還是來砸場子的?”
江大姐還在打量眼前鋪子,不忿道:“怎地?四妹要攆人啊。做了幾天桂家媳婦,是不是忘了自己姓江,這是要將江家都搬去桂家才甘心?”
江二姐也道:“就是,就是,爹娘恁地偏心,憑什么別人只陪了半副嫁妝送出門子,到你這里在娘家吃喝了這些年不說,還又陪送了鋪子、宅子?”
江三姐嗤笑道:“陪送?爹又不是傻子,一個反出門的童養婿不凈身出戶都是厚道,還陪送什么?怕是有人雞賊,不問自取,糊弄了老爺子老太太。”說折這話,卻是斜眼看桂五。
見幾個親家姐姐氣勢沖沖過來,桂二奶奶本就有些氣短,不過不愿失禮,還是招呼楊氏、梅氏跟著自己上前,沒想到正聽到江三姐這句話。
老太太素來是性子爽利之人,之所以在江家人面前氣短也是因兒子之前做童養婿的緣故,可卻不見得能容別人污蔑自己的兒子。
如今在場有桂五的朋友,還有張家、楊家這樣的親友在,老太太怎么能讓兒子背上賊名?
老太太一挺身板,道:“抓奸抓雙,抓賊拿臟,你說我兒拿了江家的,可有證據?”
江三姐被問的一愣,隨即見是個穿著粗藍褂子的鄉下老太婆,輕蔑地瞥了瞥嘴道:“還要證據?這鋪子不就是活生生的證據。誰不曉得桂家只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不是從江家茶樓密下的,桂五哪里有錢開食鋪?”
不待桂二奶奶說話,江氏淡淡的道:“要是我記得沒錯,三姐夫家也是村里的,怎地三姐夫就開了點心鋪子?莫非是從江家茶樓密下的本錢,三姐這是經驗之談啊!”
江三姐聞言,立時啞然,好一會兒方漲紅了臉道:“莫要渾說,那是我的嫁妝,用我的嫁妝做本錢!”
原來因江四姐身體不好,之前江老爺、江太太是想留江三姐在家招婿,人選就是茶樓的賬房,當時瞧著是老實本分人,鄉下出身,家中次子。
不想那學徒卻是個心高的,不愿改姓,還想要自己做生意。江老爺見他不踏實,想要換個女婿人選,偏生江三姐已經與他看對眼,就陪了一副嫁出去了。
等到三姐夫拿了妻子的嫁妝,就開了一間點心鋪子,江老爺覺得三女婿鋪的攤子太大不對勁,回去一查賬,發現賬目有問題,被挪用了一百二十兩銀子。
江老爺既能坐下恁大買賣,豈是肯白吃虧的?叫人將三姐夫打了一頓,三姐夫的那處點心鋪子,也在衙門過契到江家,成了江三姐的“陪嫁”,指名只傳江家外孫,否則江家可以在江三姐死后收回。
江三姐被懟,失了底氣。
江二姐就有些退縮,她因是老二的緣故,上面有長女姐姐,下邊還有兩個妹子,素來不被爹娘看中,長大后也是怯懦性子,就被嫁了與江家相鄰的人家做小兒媳,至今還跟公婆兄嫂一起住,素來都是別人說什么是什么,自己半點主意都沒有。
就是回娘家奪產,也是看了江大姐、江三姐不消停,江二姐才跟著湊熱鬧,倒是沒有什么勢在必得的念頭,不過是想著別人吃肉自家喝點湯之類的。
江大姐容長臉,吊梢眼,跟大姐夫倒是夫妻相,眼見江三姐蔫了,就打量江四姐道:“四妹這是承認老五挪用了江家茶樓的銀子做本錢了?那是不是當效之前的例子,將這三個鋪子寫到你名下,指名只有江家外孫才能繼承,總不能真的就挖光了江家根基,便宜了外人!”
這番話看似公正,卻是在外頭先敲定江三姐、江三姐夫與桂五的賊名,同時將這些鋪子的歸屬落在江氏名下。
江氏與江三姐不同,江三姐有兒有女,江老爺當初那樣過戶是為了保證自己傻女兒的權益,扼制江三姐夫;江大姐的提議,要將鋪子過戶到江氏名下,則是曉得江氏不能生育,到時候江家就能收回這三處鋪子。
江家茶樓,江大姐夫婦勢在必得。
桂家眾人與張家、楊家這些親友都變了臉色,要是這些鋪子都成了江氏嫁妝,那桂五成了什么?吃軟飯的?還坐實了賊名?
江氏笑了,看著江大姐道:“大姐還是這樣,拿旁人當傻子嗎?按照大姐的說法,那大姐夫家的糧油鋪子是不是也當過戶,改姓了江,也做大姐的陪嫁?”
江大姐皺眉道:“渾說什么,那是你大姐夫家祖產!”
江氏輕笑道:“是啊,祖產,可是大姐夫兄弟四個,怎么祖產沒有分,就落到大姐夫一個人手中?”
江大姐不快道:“你大姐夫是長子,繼承家業天經地義!”
“好一個天經地義?難道不是大姐夫的兄弟收了發霉的糧食,又接了大賣家的定金,兩處出了紕漏?后來還是大姐回娘家跟爹娘借了二百兩,幫夫家度過了難關,這般賢惠的兒媳婦,想來親家老兩口也欣慰。不過親兄弟,明算賬,那二百兩親家始終沒有還,那是不是正好用鋪子頂了?”江氏不緊不慢的說道。
不管江大姐、江大姐夫臉色多難看,旁邊的人都聽得興致勃勃。
怪不得說“一個閨女三個賊”,江家這幾個女兒、女婿沒有一個好的,都可著勁兒地搜刮江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