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修煉至尊
梅小八只是憨厚些,又不是傻的?
楊武挑開前,梅小八并不覺得自己穿的不妥。畢竟與桂重陽斯斯文文的模樣對比著,別人不管穿什么都顯得粗燥土氣;可楊武的無心之語,再看看兩人身上的穿著,梅小八也覺得不對頭。
只是梅小八性子寬厚,想不到別的去,傻笑道:“俺娘親手縫的,可能正好有花布吧。”
楊武搖搖頭道:“就不能再湊湊?這要背一年哩。”
梅小八低頭看看自己的花書包,似也覺得那紅色碎花礙眼,往身后移了移。
楊武那邊,已經撂下這事,道:“重陽,夫子會教什么?”
桂重陽想了想道:“村塾是以識字為主,一般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有的則會選用《孝經》、《家禮》。
村塾就是社學,德行教化也是社學的目的之一。洪武時曾下令民間社會兼學《大誥》及《大明律》,另外一些記載古代先賢嘉言善行的書籍,也是蒙童的必讀之書。
不過這些在江南文風鼎盛之地的蒙學學習的,通州畢竟是北地,教化的晚,具體如何,桂重陽也不知。
少一時,三人到了位于村祠堂旁邊的村塾。
這是祠堂東廂三間房,東北角一間是供奉孔子像的地方與蒙師小休所在,中間一間是十歲以下蒙童所在;東南一間則是十歲以上學童所在。
要是去別的私塾,少不得都是父母領著,提了束脩,先隨著先生拜了孔子像,然后進新班級。
因為是村塾,之前過來送三百錢的時候,楊金柱與梅青木已經來過,今天就省了“送子進學”這一套。
不過等三人到了夫子室門口,梅童生還是按照約定俗成的順序,讓人拜了孔子像,而后板著臉,拿著黑鑄鐵的戒尺,一邊揮著,一邊“之乎者也”說了幾句勸學的話。
楊武與梅小八聽得眼睛星星眼,望向梅夫子的目光都帶了崇敬之意。
桂重陽曉得,這就是梅夫子給入學蒙童的“下馬威”。
不管是畏懼于戒尺,還是畏懼于學問,初入學的蒙童都能收斂頑劣,老實些日子。
勸學的話說完,梅童生的目光落到桂重陽身上,這是要考較他學問進展,便道:“可讀到四書?”
自然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蒙書都讀過了,有心圖個出身的學童,才會學習“經文教育”,為的是科考。
桂重陽十二歲,又是江南回來的,要是讀書資質不錯,應該已經讀完了蒙學,開始學經。
桂重陽看了看旁邊老老實實、拘謹忐忑的楊武與梅小八一眼,道:“學生身體病弱,開蒙雖早,卻是還不曾開學經。”
要是說學過了,自然要分到大童班,那樣還怎么照顧這兩個老實孩子?
梅童生嗤笑一聲,面上難掩輕鄙,越發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對。
什么是十箱書,不過是桂家人自吹自擂,給桂重陽長臉罷了。一個還沒有開始讀四書五經的蒙童,能帶回來什么書?
梅童生又看向楊武,隨意問道:“之前可讀了書?”
楊武老實搖頭:“沒有讀過。”
梅童生點點頭,最后才望向梅小八,視線落在他身上的補丁上,不由皺眉。這論起來是他的族孫,以后說不得還是侄孫,可這穿的是什么?這般寒酸,哪里有書香門第子弟的模樣?
沒錯,因為兒子與長孫都是秀才,梅童生自覺家里換了門楣,已經以“書香門第”自詡,將梅家與村里那些泥腿子分開。
待看到桂重陽站在旁邊,斯文靈秀,越發襯托著梅小八跟土坷垃似的,梅童生不由惱了,可也曉得不好直接拿梅小八身上的補丁說事,正好見了他背著的花布書包,便指了那個訓斥道:“這是何物?”
梅小八嚇了一跳,不免手足無措起來,小心翼翼道:“這、這是俺娘縫的書包。”
梅夫子冷哼一聲道:“不成體統,明日換了來!”
梅夫子本就長得刻薄,這一板了臉、寒了聲,梅小八如何能不怕?他咽了口吐沫,連忙點頭道:“嗯,明兒就換!”
桂重陽雖不喜梅夫子的作態,可也沒有打岔。
楊武沒有挨訓,可顯然成了“殺雞駭猴”的那只猴,低眉順眼,越發老實了。
眼見幾個新學生都乖順,沒有刺頭兒,梅童生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招呼三人跟上自己。
蒙童班,坐了小二十個孩子,雖沒有夫子在,可梅童生積威所在,沒有人敢嬉鬧,正由一個小學生領著,搖頭晃腦背著《百家姓》。
眼見梅夫子進來,大家都熄了聲,坐的更加規矩挺拔。
之前領讀的那個學生看到梅小八眼睛一亮,正是梅姓子弟。
梅童生指了指桂重陽三人,道:“這是今日入學的新學生,桂重陽、楊武、梅旭,以后要和睦相處。”說罷,指了指屋子最后的一排的幾個座位,讓三人坐了。
梅小八之前沒有大名,這“梅旭”還是梅童生按照族譜排字,臨時給起來的。
梅小八聽了陌生,見大家都看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就是“梅旭“,覺得是個新奇又好聽的名字,只是有點怪怪的,不如“小八”聽著順耳。
因為這屋子里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學生,雖說在夫子面前,收斂許多,可到底的天性活潑。
看到楊武大高個兒的時候,小學生擠眉弄眼笑笑;待看到梅小八的花書包時,除了梅姓的幾個族兄弟覺得面上窮酸不體面,其他的小學生則是忍不住捂著嘴直樂,要不是的夫子還在,怕是就要指著梅小八叫“花妞”了。
只有桂重陽這里,就不是這些小學生能挑剔調笑的。
桂重陽要是平和的時候,自然為人良善無害模樣。如今一個表哥、一個“未來的表弟”被嘲笑,自然心中不快,小臉也就繃起來。
桂重陽身上的雖不是綾羅綢緞,可是北方難見的松江細布,雖說是半新不舊,卻是不見針腳,不是家常縫制。
與小學生們自家漿洗過得藍色、青色粗布相比,桂重陽這身穿戴不亞于綾羅綢緞,不免使得人沒了底氣。
其中比較看中穿戴,想要嘲笑梅小八“土鱉”的小學生,則是都低下頭看起自己身來,卻是越看的越不對,衣服不對,沒有桂重陽的合身;鞋子也不對,自家的百納底,不與桂重陽的鞋子體面。不用說梅小八土鱉,自己跟桂重陽一比也是“土鱉”。
等到桂重陽坐下,將筆墨紙硯拿出來,眾學童又直了眼。
同大家鎮上花了一兩百文買的粗陋版筆墨紙硯相比,桂重陽的硯臺漆黑發亮,毛筆的筆管也透著油潤,與大家的不同。
眾人看見了,梅童子也看到了,卻是不以為然。
蒙童們沒見過什么,覺得這就是好的,梅童生去出那硯臺與毛筆不算什么好材質,只是用的多了,才有溫潤感。自己長孫慣用的那套,也是如此。
梅童生倒是并不覺得桂重陽勤勉,只以為是別人贈予。畢竟這套文房四寶,硯臺略小,筆管略細,一看就是給孩子預備的。
一時之間,梅童生倒是好奇起桂遠在南邊的交際。
別人都以為長房的屋子是桂五掏錢給桂重陽蓋的,梅童生卻不這樣認為。要是桂五真要充大頭,也是先蓋二房的屋子,沒有自家親爹娘還沒有孝順,就先照顧隔房侄子的道理。
梅童生也不相信那些錢,都是梅氏掏出來的。梅氏又不是傻子,銀錢都掏出來貼補丈夫的私孩子,而不是留著防身。
是的,梅童生眼中,桂重陽就是“私孩子”,所以自覺得占據禮法大義,自是瞧不起。不過他素來不是什么硬骨頭,這瞧不起也只是在桂重陽面前,當著桂五的面是不敢露的。
屋子里最后一排三個座位,楊武與梅小八一左一右挨著桂重陽坐了,仔細拿出書本,臉上都多了鄭重。
梅夫子轉身出去,依舊是之前領頭的小學生帶頭,誦書。
不一會兒,就見滿屋子小蘿卜頭搖頭晃腦,“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楊武與梅小八連字都不識,只伸長了脖子看大家動作,
桂重陽坐在眾人中,臉上卻露出幾分迷茫來。他五歲開蒙,就在隔壁的大儒家里,當時學生只有他一個,還有兩個“老爸”朋友的兒子。
當時只覺得是多兩個同窗玩伴,想在想想那兩個同學明顯是以自己為主,明顯是將自己放在伴讀的地位上。就是那個花白了胡子翰林院致仕的老師,就算是開館,可只收下三個小學生也未免太奇怪了?
桂重陽與桂五說自己四書五經略通,實際上已經是謙虛。與兩個同窗相比,他讀書并不算太用心,可架不住他有個“兒控”的“老爸”,生怕他在學習上太費心力傷身,幫他總覺各種背誦理解的小技巧。
老翰林看了,搖頭說是“歪門邪道”,可私下里卻也是嘆惋,只說是“造化弄人,桂行遠可惜了”。
桂遠,字行遠。
沒有功名的白身,與老翰林是忘年交?自己小時候,還有一個穿戴貴氣的少年自己家,開玩笑的讓自己叫其“師兄”。可是并不見他對老翰林執師生禮,反而在自家“老爸”面前,親近中帶了敬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老爸”真的是那個連縣試都過不去的桂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