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郡王妃攜著羅綺年的手,將她引到一桌貴夫人旁。
“郡王妃今兒個好生忙活,我們大清早趕來蹭頓早飯用用,不曾想快晌時了都不見你的影兒。”
羅綺年目光轉去,見是一位衣飾華美、容顏雍容的夫人,三十歲上下,大概日子舒心,臉上不見皺紋,皮膚也很緊致,只眼角處細細幾絲魚尾紋。她的目光很清亮,嗓音也舒心,給人溫柔婉約又不失爽朗的感覺。
羅綺年對她印象不錯,遂對她微微一笑。
那夫人愣了愣,也回以微笑。
廉郡王妃連連討饒:“哎喲我的姐姐誒,妹妹我頭一回獨自辦賞花宴,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擔心哪里出錯。好容易抽空騰出身,就趕忙來陪你了。喏,還給你帶來位好妹妹。”
其他夫人這才正視羅綺年一眼。
“呀,好漂亮的人兒。”一位著彩衣的夫人親切的上前拉住羅綺年的手,感受到手底細滑的肌膚,笑道:“妹妹不僅人美,手也美。這肌膚喲,我是個女子也愛得不要不要的。”
云麾將軍夫人韓夫人不屑嗤笑:“不知小羅夫人手洗干凈沒?這里可是賞花宴,別褲腿沾有泥巴,污了郡王妃精心準備的地兒。”
看大家不明所以,心情很好地解釋:“她家男人泥腿子出身。聽說鄉下婦人農忙時也要隨夫君下田的。”
夫人們看羅綺年的目光頓時變了味道,沒了開始時的熱情,唯有輕視不屑,還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頗有點睥睨螻蟻的姿態。
拉著她手的夫人連忙放開她的手,還拿手絹拼命擦手,像是急切擦掉不干凈的臟東西。
羅綺年心底嗤笑。誰比誰高貴?沒有農人種地,你們吃啥?沒有匠人制造,你們穿啥用啥住啥?沒有商人南來北往,你們去哪里要奇珍異寶?
曬甩手,一股子濃郁的玫瑰香粉味直沖鼻端。她皺眉,毫不掩飾地取出自己的帕子擦手。她的帕子沾了點水,潤潤的,擦手極好,去污力強,三兩下功夫便擦掉香粉味。
看著干干凈凈的手,羅綺年笑了。
她雖然賣胭脂水粉,卻不大喜歡用,偶爾出門或者見客需要化妝,她也盡量挑味道淡的來。
那夫人見羅綺年嫌棄她,怒不可遏。想要破口大罵,卻顧忌形象名聲,不能口出惡言。一時間,她委屈得臉都憋紅了。一泡眼淚在眼眶中轉來轉去,好不可憐。
羅綺年忽然想笑,也笑出了聲。
了不得,那夫人掩面啼哭起來。
羅綺年:“……”她不是故意的,潔癖而已。
廉郡王妃沒欣賞夠眾人鄙夷奚落羅綺年的好戲,暗恨忠義將軍夫人高夫人戰斗力低下。可是人哭了,不得不安慰安慰。“高夫人見諒,小羅夫人愛開玩笑,她豈敢嫌棄夫人。”
有了臺階下,再加上眾人都安慰她,高夫人覺得面子上過得去了,擦干眼淚,瞪羅綺年一眼,轉頭和別人說笑去了。不是她慫,是她詞窮,想不出要對羅綺年說什么。
她跟忠義將軍高義青梅竹馬,結婚七載仍然恩愛有加。高將軍將她保護的太好了,以致于她二十三歲了依然單純可愛。
羅綺年唇角微勾,綻開一抹艷麗到妖冶的笑容,成功晃花眾夫人的眼。
“高夫人是吧?”羅綺年歪歪頭:“天兒熱,手容易出汗,香粉擦多了會粘,不舒服。”
高夫人漲紅了臉。高將軍喜歡她香香的,每每陶醉地埋首她的脖頸處。她想他是喜歡的,他喜歡她就喜歡,所以身上的香粉越擦越多,連小小的指甲縫也不放過,確保從頭到腳,從頭發絲兒到腳板底每時每刻都香香的。
被人當眾點出,臉皮薄的她羞得臉皮快要滴出血來。
“哪個姐兒不愛俏?哪個女子不喜脂粉?”廉郡王妃再一次出來打圓場,心底累得慌,尼瑪本來想看羅綺年的笑話,空幫她善后了!
高夫人也是個蠢的,奈何太子缺兵權,廉郡王吩咐她一定要搞好眾武將夫人們的關系,強忍著不耐煩道:“高夫人用的是玫瑰味的吧?玫瑰溫和,不僅養人,還能美白呢。我就很喜歡用玫瑰香粉。”
眾夫人也連連附和。高夫人燒出血的面皮才稍稍降點溫。
羅綺年挑眉,揶揄:“悅己坊新出了一款香精,只需在泡澡時滴幾滴,便可馥郁三五天。省得厚抹脂粉,夏天愛出汗,用香精最合適不過。我與高夫人一見如故,希望高夫人不嫌棄。”
春燕飛快掏出一小瓷瓶玫瑰香精,用雙手托住,送到高夫人面前。
高夫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吧,她才和人鬧矛盾;不收吧,委實喜歡。隔著瓷瓶和木塞,她都能聞到淡淡的沁脾馨香。
為難間,韓夫人諷刺:“喲嚯,先前說泥腿子倒抬舉你了,見利忘義最合適不過。小羅夫人經商嘛,商人最會斂財。郡王妃快快攆她出去,沒得我們染上銅臭味。”說完,還嫌棄地搧搧鼻子。
“這……”廉郡王妃裝出為難的樣子:“子女不能選擇父母,出身限制出路,小羅夫人已經做得很好了。”
一褒三貶的,實際上全是嘲諷。隱隱約約猜到廉郡王妃的目的,羅綺年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下了。可惜,她放心太早了。
“韓夫人可掌家?”似乎不會尷尬,羅綺年笑瞇瞇地問。
“……當然!”稍稍有點底氣不足,她上個月力戰婆婆和眾妯娌,使了不少陰私手段才堪堪拿到府中泰半中饋權。輸人不輸陣,她的腰桿依舊挺直。
“哦——”羅綺年笑道:“不知貴府掌中饋的是否要操勞田莊商鋪收益?”
“要的。”田莊是府中的穩定收入,商鋪是最大收入。她爭掌家全,最最主要的是抓錢袋。有了銀子,丈夫可以疏通關系往上爬,兒女可以想要什么有什么,她也可以悠然富足,偶爾接濟接濟娘家和族中的窮親戚,享受受人感恩的快感。
羅綺年不說話了,但她大大的雙眼寫滿“五十步笑百步”,誰也不說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