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孫夢泉長女孫若琳。”羅夫人幾個兒子都在二十歲上下，除去已經成親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已經定親的三兒子，還有正在議親的四兒子，準備張羅的小兒子。沒有誰比她更了解京都待嫁閨女的了。
“啊是她呀。”羅綺年微笑，不禁凝神打量她：仔細修成新月眉，精致描繪丹鳳眼，圓圓的鼻頭，小小的嘴。三分樣貌，七分打扮，十分顏色。
“你認得她？”羅夫人詫異，頓悟：“你家小弟十八了吧？可惜不是個女兒。”唏噓，滿臉遺憾。忽又湊到她耳邊絮語：“她父親孫夢泉慣會專營，她也不是個好的，你若給羅大人相看，千萬仔細點。”
戶部侍郎夫人蓋夫人笑道：“偏你兩關系好，時常玩耍，好容易大家聚一起，也不理我們。叫我說，羅大人要是女兒身呀，皇上該哭咯。”
工部侍郎夫人馮夫人指著蓋夫人笑罵：“呸，好大的賊膽，皇上你也敢編排。”
眾人說說笑笑，倒把特意來找優越感的孫若琳撇一邊。
安平侯夫人吩咐女兒華穎招呼孫若琳，自己陪著眾位夫人太太朝涼亭走去。該涼亭健在高處，可以賞盡梅林盛景。四周擺放暖屏，燒著地龍，燃著暖香。亭外寒風凜冽，亭內溫暖如春。好個享受所在。
有個三十多歲的盛裝夫人，看人不用眼睛，仰著下巴問：“你就是韓將軍夫人？”挑剔的眼睛從上到下打量羅綺年，像是打量一件物品，羅綺年心生不悅。
“尚可。”說完恩賜一樣賞她一個正眼。
羅綺年皺眉，坐她左手邊的馮夫人低聲告訴她：“她是云麾將軍夫人，夫家姓韓，大家原先稱她韓夫人。你來了，大家就教她大韓夫人，喚你小韓夫人。”
“她丈夫和我家的有啥淵源沒有？”
馮夫人乜她：“百年世家，向來瞧不起朝中新貴。況她丈夫與你丈夫是同袍，一起征戰夷狄，自詡有勇有謀，卻屢屢被你丈夫搶了功勞。你說有淵源沒有？”
羅綺年默，一瞬間覺得很累。比起參加宴會交際，她寧愿扛著鋤頭侍弄莊稼，或者打算盤看賬本。
賞梅宴，沒有幾個認真看梅的。
安平侯府邀了許多世家公子小姐們，宴席間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羅綺年卻不記得自己認識了什么人，吃了什么，看了什么表演。只覺眼前一片華光，虛幻不真實。
“夫人，小心腳下。”春燕扶著微醺的羅綺年上馬車。
孫若琳眾星拱月飄過來：“姓羅的，韓將軍暫時讓給你。”
羅綺年不上馬車了，攔住她：“你站住，把話說清楚。”
孫若琳挑挑彎彎的新月眉：“韓將軍，我心悅爾。你，配不上他。”
程玉蓮那邊沒搞平，又來了個千金小姐。韓軒呀韓軒，別人打一仗回來加官加爵，封妻蔭子。你一沒給我掙鳳冠霞帔，二沒撈銀錢供養老小，到招了一群鶯鶯燕燕。
“糟糠之妻不下堂，貧賤之交不能忘。孫小姐，你有何自信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就憑我爹是兵部尚書，韓將軍的差事要經他老人家首肯。”
“啊，我才知道，朝廷官員是朝中重臣私自任免的，不知圣上知曉不知曉。”
“你——”孫若琳指著她，氣到發抖。
羅綺年嘲諷一笑，回家去。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孫若琳來來回回踱著步，摔碎一屋子珍玩古董。
兵部尚書三女兒岑鳳嬌掩唇嬌笑：“喲，誰惹我們孫大小姐生氣啦？”
孫若琳回道：“還不是羅綺年那賤人！”
孫若琳和岑鳳嬌是好友，彼此無話不談，沒有遮掩。岑鳳嬌問：“她怎么你啦？”
向來瞧不起身份比她低的孫若琳不想讓人知道她被羅綺年落了面子，轉移話題：“你來了正好，咱們下盤棋。”
“我喜歡與你下棋，卻又嫌你。”
“我與你投壺，從不嫌你十投九不中，你倒嫌棄我來了。你說說，嫌我什么？”
“我喜你者：棋藝不高，落子太快且不悔，臭的有趣。與你下棋，無須用心輕易取勝。所謂‘殺屎棋以作樂’頗可借此消遣。但你棋臭棋品也差，每每下到半盤，你觀勢頭不好，不是一擄，就是借故要走。古人云‘未角智，先練品’誰知你未角智，先練擄，又練走。”
孫若琳面紅耳赤，“少啰嗦，我心情不好，你陪我不陪？等明兒投壺，讓你三次。”
“陪，沒說不陪。前兒我哥哥尋了壺上好的葡萄酒，借你家月光杯小酌。”
“好說。”
棋盤狼藉，棋子散落，酒至半酣。孫若琳鳳眸迷離，低低哭泣：“我長得不漂亮。”
岑鳳嬌嘆息，今兒賞梅宴，她也見到了傳說中的小羅夫人。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標志的人兒，冰雪為肌玉做骨，靨笑春桃，仙袂飄飄，龍游曲沼，遠慚西子，近愧王嬙。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娶妻當娶賢，妻賢夫禍少。咱們若琳家事好，才情高，韓將軍定會為你折腰。”
“真的？”
岑鳳嬌輕撫她的鬢角：“我們若琳啥時候自怨自艾起來？”
“男兒慕權勢，一朝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你父親是他頂頭上司，只要你想，沒有你父親辦不到的。縱使暫時得不到他的心，還恐得不到他的人？”
孫若琳破涕為笑：“鳳嬌，你真真知我心。”
岑鳳嬌輕笑，給她斟了一杯酒，二人對月淺酌。
那廂羅綺年滿肚子悶氣回到家，韓軒早已回來了，正歪在塌邊看書。他才洗了澡，頭發濕漉漉的滴著水珠。水珠兒順著他硬朗的面部線條，滑進微開的衣襟內……
羅綺年受到誘惑，一步一步走向他，端詳他越發英俊的面容。韓家男兒相貌出眾，只是當年在鄉下不注重外貌，不捯飭不顯。而今微微收拾收拾，讀兩本書充實內涵，竟令人移不開眼。
微涼的手指撫上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硬硬的眉毛扎著她的指腹，微微癢。她輕笑，玩上了癮，指腹順著眉毛的走勢滑呀滑，把他整齊的眉毛撥亂弄彎，完后瞅著他滑稽的模樣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