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第3704章百川沸騰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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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4章百川沸騰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03日  作者:馬月猴年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馬月猴年 | 詭三國 


仲夏的夜風裹挾著河水的濕氣,卷過連綿的曹軍營壘。

中軍大帳內,油燈將曹操與荀彧的身影投在晃動的帳壁上,如同兩只困于羅網的巨獸。

案幾上,攤開的幾卷簡牘墨跡猶新,皆是關于河洛、河東之地近況的密報。

人類最大的恐懼,就是對于死亡的恐懼。而在這一種死亡恐懼之中,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未知……

不知道什么時候死,也不清楚為什么死。

就像是現在,曹操和荀彧知道他們要面臨生死抉擇,一樣會產生恐懼心理。

尤其是當曹操覺得斐潛像是一個掛壁一樣,什么都能搶在前面的時候,除了恐懼,也有些憤怒。

憑什么?!

主公……荀彧緩緩的說道,驃騎之制,乃循民意也……關中之民,與山東之民,多有不同……

民心,在不同階段,不同立場的人嘴里,代表都是不同的……

民意……曹操愣了一下,沉吟起來。

關中之民,因驃騎之制,得以喘息。荀彧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些喟嘆,其制之要,在于授田以安身,輕徭以養力,薄賦以蓄財。農人耕耘者,莊禾多納存;工匠技藝者,官府購其物;乃至商賈,亦得商會之統御,有序買賣,不抑其利。是以民心稍定,各安其業,雖經戰亂,元氣漸復。此非驃騎有通天之能,實乃其政令所向,以民力為根本,令耕者有其盼,勞者得其償,故民樂為用,趨之若鶩。

曹操眉頭緊鎖。

道理簡單么?

簡單。

但是……

反觀山東……荀彧的聲音更沉了幾分,帶著深深的無奈與痛切,豪強并起,膏田滿野。小民所擁之田,十不足一,卻賦稅徭役依舊,不減反增!豪族借天下之亂,或隱匿人口,或轉嫁負擔,層層盤剝,敲骨吸髓。州縣官吏催逼,如狼似虎,稍有遲緩,便枷鎖加身,破家充役者不可勝數!青壯或死于沙場,或疲于轉運,田野荒蕪,十室九空。婦人孺子,亦不得安生,凍餒而死者枕藉于途……此情此景,主公……主公亦是多有喟嘆……

……曹操沉默。

沒錯吧,老曹同學的千里無雞雞。

失其民者,終將失天下。

大漢原本也是立足于民的,漢文帝制定的政策,就是為了天下百姓修生養息……

但是后來就偏向于士了……

而且越來越偏,到了現在,便是積重難返,難以回頭了。

荀彧頓了頓,此外,關中治所左近,尋常佃戶之子,竟有入蒙學識字者……其軍中士校,亦以文墨為要……此乃移風易俗之變也,山東之地……恐難行也……

曹操點了點頭,守山,青龍……嗯!昔日古今之爭,山東中原以為不過就是經書之論,讖緯之辯而已……呵呵,哈哈哈,好手段啊!

荀彧默然。

曹操濃眉緊鎖,吾當年行屯田,抑兼并,欲解黎庶倒懸……然豪強如百足之蟲,盤根錯節……

他想起兗州、豫州那些表面恭順、暗地掣肘的世家,想起推行度田時遭遇的層層阻力,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吾需其糧秣,需其子弟為官佐,需其門生故吏維系州郡……此乃山東死結!

荀彧也是嘆息,豪強視佃戶為私產,如豢牛羊,豈肯輕放?吾等若是行驃騎之法,恐未及推行,便是天下大亂。

曹操眼中閃過些許復雜神色,然……此等難題,斐子淵卻是解了!

曹操撫掌,像是在給斐潛喝彩,細究其「新田政」,其狠厲之處,在于清丈田畝,重定戶籍,凡隱匿之田、逃匿之口,盡數收歸官有。日依附豪強之佃奴,今為官家之屯戶……

此策,固然絕非仁政,乃刮療之猛藥也……曹操說到此處,微微搖了搖頭,早先以為……然如今觀其倉廩之豐、丁口之壯、軍械之利……ε(ο`*)))唉……

帳內陷入沉寂,只有燈芯燃燒的噼啪聲。

荀彧沉默許久,或許是為了安慰,也或許是為了表示還有希望,他又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明公,臣以為……如今驃騎田制,之所以能推行,在于……「地廣人稀」是也……

曹操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地廣人稀」……好一個「地廣人稀」……

沒錯,地廣人稀。什么人稀?

荀彧沒有明說,但是意思也算是表達無誤。

曹操大笑,也同樣不是在笑荀彧,而是在笑眼前這荒誕而絕望的處境。

他麾下最忠誠的謀士,其根基之地也開始不穩了。

曾經支撐他爭霸天下的柱石,現如今正在瘟疫、饑餓和斐潛那該死的種田方略下,從內部開始風化、動搖。

治大國,如烹小鮮。曹操顯得有些疲憊,用手揉了揉額頭,吾欲治其亂,卻受制于灶臺之腐朽,舊釜之糾纏……而斐子淵……另起爐灶啊……

理解歸理解,但是眼下要做的,卻不是光理解就能夠逆天換命的,依舊需要做出實際的行動。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圖上。他必須做出抉擇,一個無比艱難,卻可能關乎存亡的抉擇。

是傾盡全力,在瘟疫徹底擊垮大軍之前,在后方士族離心離德之前,賭上最后的本錢,向南線驃騎軍發動一場猛攻?

還是……

今后錢糧,恐怕是難了……

曹操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疲憊。

他剛剛下達了向潁川、汝南再次加征糧秣和抽調后備兵員的嚴令。

但命令是一回事,執行是另一回事。

地方塢堡緊閉,士紳以流民四起,恐有民變、存糧自保為由,對郡府的征調令陽奉陰違,派出的征糧吏甚至遭到不明身份的鄉勇驅趕。

征調來的數目杯水車薪,遠不及損耗之速。

兵員也是應征者寥寥,即便強行抓來的丁壯,看著營中地獄般的景象,眼神里也只剩下麻木和死寂。

潁川,這個他引以為傲的鄉梓,人心已如潰堤之水。

明公,荀彧的聲音干澀,潁川……恐已不堪重負。強行征斂,恐……恐生肘腋之變。

就算是豫州潁川毛多肉厚,也擋不住只在一個地方薅啊!

現在都薅禿了!

關鍵是斐潛在河洛種田的信報,如同一張無形的告示,貼在每一個豫州士族的心頭……

以前反對斐潛,是因為反對斐潛的新田政,但是眼瞅著曹操不行了,若是再跟著曹操,這些士族就難免擔心在被曹操榨干最后一滴骨血的同時,連著原本的土地也化為焦土……

而驃騎提出的三檔投降待遇,也讓這些人心中嘀咕。

上檔風險太大,下檔虧得太多,中檔應該剛剛好。

所以在驃騎軍到來之前,如何最大程度的保全資產,以期后效,自然就是這些人心中的最為緊要的事情了。

至于曹操的輸贏成敗,與他們何干?

對于荀彧的陳述,曹操沒有立刻回應。他閉著眼,手指用力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知道荀彧說的是事實。繼續壓榨下去,不等驃騎打來,內部就可能先崩潰。

必須要給予豫州,潁川,甚至更為廣大的山東區域的士族家族一些希望。

雖然曹操取得了在嵩山線的一定勝利,但是這不夠!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雞汁豆腐干,彼有新灶,吾有舊釜。舊釜雖朽,然亦可烹!新灶雖良,然斷其薪,未必不能一戰!尋得此薪,自可破其新灶!

荀彧他知道曹操所說的薪是什么——

也就是荀彧說得地廣人稀!

是在新田政推行中積累的矛盾,是那些被剝奪了特權的舊豪強心中潛藏的怨恨,是快速擴張下可能出現的管理疏漏,甚至是斐潛本人離開中樞后各部協調可能產生的縫隙。

這將是他們最后的機會,在越來越強大的驃騎軍徹底覆蓋中原之前,他們必須卡住其戰車的車軸,抽出灶底的薪火。

理論上確實是如此,可是他們還能抓住這機會么?

夜風嗚咽,仿佛在為這艱難的對弈嘆息。

襄陽。

漢水嗚咽,環繞著這座被戰云和恐慌籠罩的孤城。

曹仁站在襄陽城頭,胡須虬結,曾經銳利的眼神此刻布滿了血絲。

城內的氣氛,比曹操的曹軍大營之處,其實也好不了多少。

蔡洲的沖天大火,早已讓城中人心惶惶。

曹仁的鐵腕清查雖然揪出了不少明樁暗哨,但恐懼的種子已經深深種下。

曹仁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一樣,雖然他用鐵血的手腕,暫時封堵住了火山的噴發,但這種恐怖的手段,要么就是讓潛藏者更加潛藏,要么就是讓憤怒者越發的憤怒。

諸葛亮就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并且試圖抓住機會進行反擊。

諸葛亮與廖化、李典在丹水匯合后,并未急于強攻。

這位年輕的軍師,資歷還不像是歷史上的那么厚實。

甚至嚴格一些來說,即便是在歷史上,白帝城托孤之后,諸葛亮依舊要和李嚴爭奪軍政權柄,也不是想要北伐就可以北伐,想要南征就可以南征的……

諸葛亮見過了廖化李典之后,表示此刻的襄陽,強攻硬打,并不是上策,而蔡洲雖成焦土,但蔡氏在荊襄百年的經營,其根系之深,盤結之廣,絕非一場大火能徹底焚盡。所以襄陽之中,總有些旁支庶脈、姻親故舊、依附門客,在城破家亡的恐懼和一絲對昔日權勢的留戀中掙扎。

蔡瑁面對當下的情況,也不得不放下昔日荊州第一大家族的架子,重新開始一點點的獲取功勛,于是一條隱秘的渠道被重新激活了。

或許是某個僥幸逃脫的蔡氏管事,借著夜色泅過了護城河;也或許是某個與蔡氏有生意往來的行商,在守軍松懈的黎明混入了城門;甚至或許是某個被曹仁清洗行動波及的無辜小吏,在絕望中成了傳遞信息的棋子。

諸葛亮通過蔡瑁昔日在襄陽周邊留下的一條條的痕跡,以及諸葛亮對荊州當地豪強舊部的了解,精準地觸碰到了這些在曹仁之火焚燒后,所殘留的根系。

最先活動起來的,永遠都是流言。

這些流言,如同最微小的孢子,開始在襄陽城內潮濕、壓抑的空氣中悄然滋生、擴散。

最初或許只是在市井角落的低語……

聽說了嗎?北邊……曹丞相的大營里鬧瘟神了!死的人比打仗死的還多,尸體都燒不過來……

何止啊!聽說豫州那邊也不肯給糧了,曹丞相的兵快餓得快不行了,恐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做鼠肉了……

接著,流言變得更有指向性……

唉,蔡家……真是慘啊。雖說蔡將軍……可那洲上多少婦孺老幼,一把火……造孽啊……

可不是!聽說曹將軍那天在城里抓人,連和蔡家沾點邊的遠親都沒放過……這心腸……

噓!小聲點!不過……你說,要是驃騎大將軍打進來……會不會好點?聽說在河洛那邊,驃騎可是在分田給流民種呢,還給發糧種……

分田?真的假的?那……那咱們要是……

流言如同瘟疫,在恐懼和絕望的土壤里瘋狂生長。它們半真半假,混雜著對瘟疫的天生恐懼、對曹仁鐵血手段的不滿、對蔡氏遭遇的同情,以及對分田、秩序那一絲渺茫希望的揣測。它們并不需要有什么確鑿的證據,甚至可以是荒謬的,但在人心浮動之際,這些謠言便是輕易的撥動民眾的心弦。

守城的曹軍士卒,每日聽著城內這些竊竊私語,再想到北邊傳來的關于大營瘟疫的零星消息,不管是誰,心中都難免犯嘀咕。

當值的軍官厲聲呵斥著那些交頭接耳的士兵,但軍校自己心中深處,其實也同樣藏著一些動搖。

曹仁站在城樓上,目光掃過城內鱗次櫛比的屋舍,仿佛能穿透那些墻壁,看到里面涌動的不安。

斥候的報告和城內暗樁的消息都指向同一個源頭!

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利用蔡氏的殘余影響力,試圖從內部瓦解襄陽的城防!

全城清查!

曹仁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徹底細查!凡有傳播謠言、動搖軍心者,無論何人,立斬不赦!

他知道這是驃騎軍的攻心之計,但是他無法自證清白。

他必須用更嚴酷的鐵血來壓制,哪怕這會進一步撕裂城內本已脆弱的關系。

然而,嚴刑峻法只能壓制表面的聲音,卻無法根除那在人心深處蔓延的恐懼和對另一條生路的悄然期盼。

襄陽城內的空氣,在曹仁的恐怖鎮壓之下,更多了幾分猜疑和絕望的窒息感。

曹仁能守住城墻,但他還能守住多少顆動搖的人心?

在漢水的一處河口附近,有一個依著低矮土丘建立的曹軍水寨,如同襄陽外圍水網中的一顆釘子。

寨子不大,駐兵不過三百,配有十條走舸,主要任務是監視上游廖化、李典水軍的動向,并巡查附近水道,防止驃騎軍滲透。

這樣的軍寨有很多,一般都是用來偵查和阻礙的,如果說驃騎大軍前來,他們就撤走,反正有走舸,驃騎軍走了,他們再回來。

驃騎軍就算是奪取了這種軍寨,也是形如雞肋。留守吧,兵力留多了,等于是自我削減,分散兵力,留少了吧,也一樣沒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不過,現如今這些雞肋,卻又有些新用途。

水寨之內的曹軍守軍,因連日的圍城氣氛和城內流言,多少也顯得有些懈怠。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濃重的水霧貼著河面彌漫開來。

寨墻上的哨兵裹著單薄的衣衫,抱著長矛,在濕冷的空氣中昏昏欲睡。

忽然之間,尖銳的唿哨撕裂了寂靜!

一道彪悍的黑影從貼近水面的濃霧中猛然暴起!

沖在最前面的是沙摩柯,他穿著驃騎軍的戰甲,依舊佩戴著粗大的骨制項鏈,兜鍪上還鑲嵌著根根獸牙!

這些白森森的骨頭獸牙,隨著沙摩柯的動作,在狂野地跳動著,使得他看起來就像是山間的猛獸化為了人形一般。

他舉著手中鐵蒺藜骨朵,發出駭人的咆哮聲,然后惡狠狠一棒子砸向曹軍水寨大門!

所謂鐵蒺藜骨朵,其實就是加大號的狼牙棒……

一聲巨響,算不上多堅固的寨門,木屑橫飛!

門后的頂門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寨門四分五裂,破了一個口子。

跟在沙摩柯身后的蠻兵,也紛紛跟著沙摩柯一樣,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揮舞著短矛戰刀,如同決堤的洪水,從破開的缺口和幾處被鉤索攀上的寨墻蜂擁而入!

寨內的曹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徹底打懵了。

倉促起身的曹軍兵卒甚至來不及披甲,便是在狹窄的營區內被分割、沖散。

沙摩柯如同闖入羊群的猛虎,鐵蒺藜骨朵每一次揮擊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骨骼碎裂的聲音令人牙酸。

他的打法確實有些沒章法,卻充滿了原始的力量和野性,純粹的一力壓十會。

一名曹軍屯長試圖組織抵抗,被沙摩柯連人帶盾砸飛出去,落地時口鼻噴血,眼見不活。

戰斗爆發的快,結束的更快。

在沙摩柯這股蠻橫不講理的沖擊力引領下,這座可憐水寨在不到半個時辰內就徹底易手。

濃煙滾滾,殘存的曹軍或跪地投降,連走舸都來不及開走,只能是跳入河水之中,四散奔逃。

不過,廖化諸葛等人雖然小勝,但是他們沒想到打下了這小水寨之后,迎來的不是反撲的曹軍,而是另外的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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