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6章:羅睺隕落,鴻鈞化道
帝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維系著他生命、連接著大地的本源力量,如同退潮般急速枯竭,只剩下微弱如游絲的一縷,還在茍延殘喘。
另外,除了帝江等四人之外,九成五的蚩尤血裔都死在了羅睺手中。
他們四人雖活了下來,但已被吸走了血脈之力,很難將蚩尤血脈傳承下去。
至于那些沒來參戰,而僥幸躲過一劫的人,體內的血脈之力本就稀薄,就算能傳承血脈,也注定了血脈不會純粹。
一想到蚩尤一脈,竟亡在自己手中,帝江心中頓感一片灰暗。
這具殘軀,這身被玷污、被掠奪、近乎空殼的血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帝江,那引狼入室的滔天罪孽,和整個部族因他而覆滅的慘劇,這讓他根本沒有繼續活下的勇氣。
一股冰冷刺骨的死意,如寒泉瞬間淹沒了帝江殘存的理智,他不再試圖調動那微弱的生機,反而集中最后一絲力氣,去排斥鴻鈞注入的那縷溫潤罡氣。
他要掐滅這最后一點求生之火,讓這具恥辱的軀殼與破碎的靈魂,徹底歸于塵土,歸于永恒的寂靜,以此作為他對亡魂最卑微的贖罪。
就在帝江的意志徹底沉淪,那縷維系生命的罡氣,即將被他震散的千鈞一發之際,鴻鈞出手了。
早在趕到盤王谷之前,鴻鈞就通過時空長河,提前知嘵了未來一角,而他會出手救下帝江這些蚩尤后裔,也是因為他們活著會對未來有幫助。
鴻鈞所看到的數十條時間線中,絕大多數都因帝江的死,使得蚩尤血脈于此斷絕,而十二部族也只剩祝融一個存活下來。
然而,在浩瀚如煙海的未來碎片中,鴻鈞捕捉到了極其微弱卻堅韌異常的一縷光芒,而其中的關鍵就是讓帝江活下去。
失去血脈之力的帝江或許微不足道,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顆埋入焦土的種子,雖然渺小,卻維系著蚩尤血脈,與這片土地最后的因果聯系。
只有帝江活下去,才能讓一支微弱蚩尤血脈傳承了下去,而這股力量也會在幫到未來的天命之子,并最終成為影響到整個世界的關鍵。
對于帝江來說,活著就是生不如死,不如尋去解脫,但鴻鈞合道的本質便是權衡利弊,并尋求一條最完美的未來。
帝江此刻主動求死,固然能從痛苦中解脫,卻也會掐滅時間長河中那縷微弱的、指向更好未來的光芒。
于是,鴻鈞出手了。
那道清輝,不僅僅是吊住帝江的性命,更是他基于對時間長河的觀察后,對神州未來做出的一次至關重要的干預。
此刻,面對帝江那決絕的求死意志,鴻鈞那宏大而淡漠的聲音,如同自萬古時空的盡頭傳來,直接烙印在帝江瀕臨破碎的識海深處:“帝江,蚩尤的后裔。”
鴻鈞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洞穿靈魂的力量,瞬間定住了帝江那正急速滑向毀滅深淵的意志。
“求死易也,但這逃避、懦弱之舉,卻是對你血脈源頭,那位敢于向炎黃揮戟的戰神的褻瀆!”
帝江殘破的神魂本能地一震,一絲被刺痛的不甘,在死寂中微弱地閃過。
“帝江,你身為蚩尤嫡脈最后的祖巫,若就此引頸,任由這血脈斷絕,任由幸存的族人在這絕望中沉淪消散,你斷送的,又豈止是你一人的解脫?
你掐滅的,或許是這片土地,這些血脈,在未來某個黑暗時刻,能夠迸發出唯一星火的機會!”
鴻鈞并未直接言明他所見到的未來,那超越了帝江此刻所能的理解范疇,但他話語中的分量,那種仿佛洞悉了某種宏大宿命的篤定,卻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緊緊扣住了帝江求死的決心。
“帝江,死,易也,然而,活下去,背負這滅族之痛,引咎之責,殘軀之辱,于這滿目瘡痍之中活下去,這比死更需要萬倍的勇氣!
而這勇氣,便是你血脈中,尚未被羅睺奪走的最后榮光!”
鴻鈞的聲音陡然變得沉重,仿佛承載著世界未來的重量。
轟——
鴻鈞的話語,尤其是那關于未來的沉重暗示,如同混沌中劈開黑暗的巨斧,狠狠斬在了帝江死寂的心魂之上。
他那尋求解脫的逃避意念,在鴻鈞仿佛預見了某種宿命的篤定面前,顯得是那么的狹隘和短視!
未來……火種……機會……榮光……
這些詞語,帶著超越眼前煉獄的沉重分量,砸入帝江的意識。
帝江不懂鴻鈞看到了什么樣的未來,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期望,與他血脈深處那屬于戰神蚩尤的、永不屈服的本能,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帝江那空洞的雙眼,劇烈地顫抖著,那準備強行掐滅的生命之火,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卻終究……沒有熄滅。
淚水混合著血跡,艱難地滑過帝江枯槁的臉頰,滴落在身下冰冷的圖騰柱基座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嗒”聲。
帝江沒有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只是用盡殘軀中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只尚能微微動彈的手,五指深深地、顫抖著摳進了身下堅硬的石質基座中。
石屑簌簌落下,留下了五道帶著暗紅血痕的、無比深刻的指印。
這便是他的回答。
以殘軀為誓,以血痕為證。
縱然前路是永夜的荊棘血途,縱然背負著無法想象的罪責與痛苦,他帝江,選擇遵從這源自鴻鈞預見的、關乎未來的沉重指引,獨自背負起屈辱和苦痛活下去。
鴻鈞看著那五道血痕指印,眼中流淌的道韻星河,微微波動了一瞬,隨即歸于更深的淡漠。
他完成了基于時間長河觀察的干預,剩下的路,只能由帝江,帶著這份沉重的“預見”與責任,獨自去走了。
在祝融、共工、玄冥三人的攙扶下,帝江緩緩走下祭壇,臨走前四人都向鴻鈞投去感激的目光。
對此,鴻鈞自是毫不在意,雙眼只是死死盯著天上的羅睺。
羅睺反而露出玩味之色,他目睹了鴻鈞開導帝江的全過程,之所以不動手干預,只是在消化力量而已,可鴻鈞為何要費力去救帝江這幫蚩尤后裔呢?
此時的羅睺在蚩尤法相加持下,實力已不比天道之力加持下的鴻鈞弱,但他卻沒有鴻鈞擁有看破時間長河的能力。
鴻鈞那雙能看穿未來的眼眸深處,浮現的卻并非勝券在握的從容,而是一種洞悉一切因果后的、近乎悲憫的決絕。
鴻鈞既然能看到帝江的未來,那自然也能看到自己和羅睺的未來,而他清晰地看到了多條時間線,但沒有一條顯示僅憑他一人之力,能在在羅睺的主場將其徹底終結。
希望,似乎斷絕。
然而,在那片絕望的未來中,鴻鈞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一條光芒微弱、代價卻沉重到令星河失色的時間線上,那就是徹底合道,化為此方天道的一部分。
在鴻鈞看到的未來中,唯有將自己這最后的意識,徹底燃燒,完全融入那無情亦至公的“天道”規則之中,才能引動時間本源最深處的終極偉力。
可那一刻,他將不再是他,他將成為“道”本身降下的終極裁決!
這裁決所具備的力量,足以無視羅睺借助大陣獲得的一切防御與力量,直接將其存在從根源上徹底抹除。
可代價便是,鴻鈞的意志、情感、記憶……一切屬于“鴻鈞”的存在痕跡,都將被浩瀚無垠的“天道”徹底同化、溶解,歸于永恒的寂靜與規則的冰冷之中。
從此,世間再無鴻鈞道人,唯有那運轉不息的、漠視一切的天道意志。
這顯然并非勝利,而是同歸于盡。
當看著“鴻鈞”這個存在的徹底消失時,鴻鈞的意識在時間長河前停留了仿佛一個紀元那么久。但還是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波瀾所平息,只剩下一種超越生死的、對洪荒蒼生的大愛,以及對“道”之職責的終極履行。
于是,他來了,明知此去注定隕落,他依然來了。
不是為求一線生機,而是為了他所看到的美好未來,以及那唯一的、能夠徹底終結羅睺的可能性。
鴻鈞到來,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以自身為祭品的殺局,
當羅睺在十二都天神煞大陣中魔威滔天,狂笑著以為勝券在握,以為鴻鈞不過是來送死時,他永遠無法理解鴻鈞眼中那份深邃的平靜源于何處。
那不是無計可施的淡然,而是早已洞悉結局、并坦然接受自身作為“祭品”命運的決絕!
“鴻鈞,你殺不了我,誰也殺不了我。”
羅睺的咆哮震動九天,蚩尤法相揮動大刀,撕裂蒼穹。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威能,鴻鈞不再抵抗,也不再試圖保全自身,反而張開雙臂,仿佛擁抱那即將到來的永恒歸宿。
“羅睺,該結束了。”
一聲輕嘆,仿佛自開天辟地之初傳來,帶著無盡的蒼茫與最終的了悟。
“魔漲道消,終為虛妄,然道之存續,需有犧牲。”
青蓮法相綻放,蓮開三十六品,自虛空中浮現,環繞在鴻鈞周身。
每一片花瓣,都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輝,這光芒不再溫和,而是帶著一種凈化一切、重塑規則的終極威壓!
“吾身即道,吾意即天。”
鴻鈞的聲音開始變得非人,宏大、冰冷、不帶絲毫情感,如同億萬星辰在齊聲宣告。
“以吾之名天道宣判。”
羅睺見此一幕后,狂笑瞬間變成了驚駭欲絕的嘶吼:“不,這不可能,你竟然徹底化道?你要跟我同歸于盡嗎?”
鴻鈞手中雖已無赤霄劍,但他并指如劍,緩緩抬起,指尖之上,一點青金色的光芒亮起,初時如豆,轉瞬便璀璨奪目,照亮了整個被魔氣籠罩的昏暗山谷。
此時,《造化青蓮經》青蓮篇的總綱文字,在鴻鈞的腦海中瘋狂流轉,與他的道心、與這片被魔血玷污的天地、甚至與那窮途末路對手燃燒的毀滅意志,產生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共鳴。
鴻鈞不再壓制胸中那口翻涌的道血,反而引導著它,混合著所剩無幾的本源青蓮造化之力,以及…那一絲因悲憫蒼生、終結浩劫而產生的寂滅真意,盡數匯聚于指尖!
這一刻,他不再是鴻鈞,他就是那株扎根于天地污濁、承載萬古滄桑、于寂滅中孕育新生的——三十六品造化青蓮本身。
“道…燼!”
鴻鈞的口中,輕輕吐出兩個重逾萬鈞的字,而指尖那一點青金色的光芒也驟然爆開。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席卷一切的沖擊波。
只有光。
純粹到極致、浩瀚到無邊、蘊含著“生”之造化與“滅”之終結的青金色光芒,如同開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縷晨曦,自鴻鈞的指尖綻放,溫柔卻又無可阻擋地向前蔓延、鋪展。
羅睺感受到了,那是真正屬于整個天地的抹殺之力,超越了任何個體力量極限的、源自世界本源的終極審判。
羅睺瘋狂催動魔功,操控蚩尤法相,揮舞巨刀拼命劈砍,試圖阻擋那道光,但卻如同螳臂當車一般。
任何言語、任何計謀,在這絕對的力量與必殺的意志面前,都已蒼白無力。
“鴻鈞,你逼人太甚,我死也不讓你如愿!”
羅睺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在死之前,他要用盡最后一絲力量,拉著這個毀掉自己畢生野心的宿敵,一同墜入永恒的黑暗。
羅睺燃盡自身一切,發動的魔道終極禁術,其威力甚至超越了全盛時期的誅仙四劍滅世,帶著毀滅一切的怨毒與瘋狂,直撲蓮臺上的鴻鈞。
可下一秒,寂滅之光,悄無聲息地貫穿了一切。
那高達數十丈的蚩尤法相凝固了,然后如同風化的沙雕,從刀刃開始,寸寸崩解、湮滅。
陣眼核心的羅睺,魔軀也是猛地一僵,魔瞳中倒映著那無可抗拒的寂滅之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懼!
“鴻鈞。”
這是羅睺留在世間的最后一聲充滿不甘與絕望的尖嘯。
光芒所及之處,毀滅被撫平,污濁被凈化,混亂歸于秩序。
這是造化的偉力,亦是寂滅的終章。
羅睺那掠奪來的蚩尤精血所構筑的魔軀,如同被投入虛無熔爐的劣質造物,從接觸光點的部位開始,無聲無息地、徹底地化為最原始的粒子流,連一絲塵埃都未能留下。
山谷依舊,只是谷中再無魔壇,再無魔影,更無那令人窒息的怨毒與瘋狂,唯有一點微弱的青金色火苗,正在靜靜燃燒著。
火苗之中,隱約可見羅睺的靈魂,正在被那純凈的、帶著寂滅道韻的火焰,溫柔而堅定地灼燒著。
“青,青蓮,總綱,造化,寂滅,原來,如此,咳咳……”
靈魂狀態下的羅睺,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經歷巨大的痛苦,但臨死前的他反而釋然了。
“鴻鈞,終究,還是,你,贏了,但,飛升,終究是,鏡花水月,此界,乃是牢籠……”
羅睺的話語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的遺憾與嘲弄,不知是嘲弄鴻鈞,還是嘲弄他自己,亦或是嘲弄這方斷絕了前路的世界。
話音未落,羅睺已無法維持魂體,在火苗的灼燒下徹底化為虛無。
天道降下的終極裁決下,魔祖羅睺,從根源上被抹除,徹底形神俱滅。
光芒散去后,盤王谷的上空,唯有光芒黯淡的三十六品青蓮,以及周身布滿裂痕的鴻鈞,如同隕落的星辰,緩緩飄落。
當鴻鈞墜立于山之巔時,青蓮虛影雖已消散,但那突破半玄大圓滿、甚至隱隱觸及此界極限的浩瀚氣息,依舊如同無形的天威,籠罩四野。
殘陽如血,將他染血的道袍,映照得一片凄艷。
天地無聲,唯有風聲嗚咽,仿佛在祭奠一位魔祖的隕落,也仿佛在見證一個新時代的開啟,以及那以血與火鋪就的、無比沉重的……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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