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裊裊,船頭的客人站得悠穩,船尾的船夫搖得悠擼,兩旁霓燈孤寂映河巷,窄窄折折的各家門前清冷,然而夾雜在水流聲中的樂聲歌聲笑聲,對節南而言,清晰可聞。(比奇屋逼qiwu的拼音)
海煙巷,龍陽之癖的男子們尋歡作樂的地方,雖然頌法明令禁止,卻有的是強權名貴撐腰,就在天子眼皮底下辟出來的,圈養形形色色卻一律俊美的男子,皮肉生意比洛水園紅火得多。
海煙巷縱橫井字巷,自護城河引水,巷巷靠河,當紅男姐們的宅后必通河道,方便金主們秘密進出。海煙巷看似各家各宅獨立,平時也各做各的買賣,卻有嚴格行規。入住海煙巷,首先定是要從業的男子,根據品貌分三六九等,本身有些資財的,可選上等宅。這種宅子不但占了地利,而且可直接在良姐姐那里掛牌,從此不愁客源。最末等是年老色衰的男子或無根無底的少年,住得差,也拿不到財大氣粗的客人,生活在海煙巷邊緣地帶,有良姐姐的許可,卻無良姐姐庇護,受一層層剝削,卻又別無謀生手段,飽一頓饑一頓,但總能容身。
良姐姐之下有七八名紅姐兒,各自有人擁戴,平時誰看誰也不順眼,一邊恪守自己的地界,一邊拉客搶客,平日里要是遇上,比富比美,吆喝對罵,和美人爭花魁一模一樣的心態,而且攀比更烈,動輒上手,轉眼滿街就能群架,到底還是有男兒的血氣方剛。
倒不是良姐姐壓不住,而是他根本不想壓,樂見底下人互相傾軋,他自己坐穩大姐大的位子。
良姐姐,不是一個名字,是海煙巷大姐的稱謂,一代代傳至今,第九代。
要說這位九代良姐姐,出生在海煙巷邊緣地帶,十七歲上位,今年二十九,十二年榮寵不衰,為他甘奉全部家財的客人不知凡幾。烏明就是其中一位。
良姐姐的住所,處于海煙巷正中,是一座四層的十六角樓,叫做海月樓。海月樓是這片隱晦地帶上最出挑的建筑,據說從頂層良姐姐的寢屋可望皇宮城樓,但似乎無人擔心皇帝會發現他眼皮底下大搞男風,反而入幕之賓以此勝景作艷詞艷曲,得意炫耀。海月樓一二樓喝花酒看雜藝,三樓度良宵,除了迎客的都是漂亮男子,和普通花樓別無二致,標準銷金窟。
海月樓左右兩旁華宅美屋,是良姐姐最寵的親信姐兒住處,有他們自己的戲園曲臺吸引豪客,卻乖乖接受良姐姐居高臨下的監視。
“……就跟狗等著主人扔骨頭一樣。”節南立在船頭,聽船夫說完一大堆海煙巷里的事,得出這么個結論。
船夫干笑。海煙巷除了靠臉蛋吃飯的漂亮男人,還有像他這樣憑力氣吃飯的普通男人。除了男人,還有女人,小孩,老人。所以,他也活在海月樓的規矩里,靠著良姐姐賞口飯吃,只不過客人給了銀子打聽,就避重就輕說上一些人人知道的事,但附和客人的調侃,他卻萬萬不敢。
從來把年顏當石頭,節南側眼瞧瞧船夫露怯的神色,挑眉笑問,“良姐姐病得不輕,其他姐兒卻要辦花船會,不會以下犯上么?”
船夫嘆口氣答道,“聽說是良姐姐提議的,要定十代了。”
節南又問,“看你挺喜歡這位良姐姐的?”
“九姐兒窮苦出身,她任良姐姐之后頗為照顧我們這些苦人,而邊緣破屋里的少年們較從前少得多了。良姐姐能接收就一定接收,也讓他手下紅姐兒收了不少失沽的孩子。他還很照顧老人們,自己掏腰包請大夫每月給大家義診。”船夫又嘆口氣,“只是今晚花船上的皆是外來,今后海煙巷是否還能想著咱們窮苦人,實在難講。”
節南覺得奇怪,“良姐姐十二年里既然收留不少少年,難道沒有培養接班人,甚至本地無一人上花船?”
船夫搖頭,“起初大家也奇怪,后來得知今晚花船萬兩租一只,除了九姐兒手下那幾人,誰能負擔得起。不過只要有豪客肯資助,花船會之前都來得及報名,九姐兒收養的孩子中,有一人極為出色,若二位客人愿意想助……”
萬兩租一晚花船?相比好奇九姐兒為何不大力資助同鄉,節南發現自己更好奇這花船生意是誰家開的。一晚上就賺三四萬兩,和無本買賣差不多,只要一年開一回工啊。
“我們不是豪客。”年顏陰森的語氣,加上陰森的長相,立刻嚇得船夫不敢再拉客。
節南不以為意,“良姐姐得了什么病?”
船夫看看年顏,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答道,“不知,只知五月起九姐兒就不見客了,有一回我撐船經過海月樓,正好瞧見他打開窗,瘦了一大圈,臉色白里透青,一看就是重病,可憐……”
年顏瞥節南一眼。
節南的視線與之對了個恰巧,“看我干嘛?病人都會瘦,病入膏肓都會白青。”不一定中毒,更不一定是——赤朱?“對了,我們要去哪里?”
小舟打彎,前方忽然燈火輝煌,十六角六十四盞大燈,還有從里頭透出的各種霓色,照映得猶如白晝。
“真是多問了,除了海月樓,還會是哪里。”節南眼中興趣濃濃。
船夫道,“今晚花船會就在海月樓報名,從海月樓右邊的傍海居門前出發,繞海煙巷一圈后,以海月樓客人們手里的花為終了,然后就是點花數,花數最多的那位就會接任九姐兒,成為第十代良姐姐。”
“要是九姐兒病好了呢?”節南感覺這事有些倉促,“五月才病,不過一個多月,即便得了風寒還未必痊愈。”
“九姐兒要是好了,自然十代就得等著。”船尖碰樁子,船夫停櫓,說聲到了。
年顏一個箭步竄上岸,走出好一段路,回頭看到節南還在等船夫扶她上岸,不由瞇縫了眼好笑。
節南沖年顏白眼,“有什么可笑?我又不是丑怪跳蚤,也不想讓鞋子浸了水,等會兒席面上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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