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小柒拿出木簽子,上面串著腌甜梅子,手指頭那么大,還只被咬了一小口,用來說明她自控,“你在別人面前只管裝,裝劍童,裝兔幫主,裝打雜,裝侄女,裝千金,要想瞞我就算了吧。王九那么壓榨你,以你的性子早把他大卸八塊了。不提門里那些,就剛才那笨蛋,你下手可不含糊,斷他三根手指頭。”
“王九不懂武。”節南并非狡辯,“他要能打,倒是簡單了。我與他斗得是……棋藝。”
小柒將梅子咬回嘴里去,好像想了一下,“你敢說你不喜歡他的模樣?”
節南笑瞇了眼,“我不敢說。你敢說嗎?”
小柒又想了想,居然搖頭,“不敢喜歡。你都應付得那么辛苦,我就更不用說了,不過作為你大師姐,我能做到的就是及時拉你一把,免得你輸慘。”
節南氣笑,“我不覺得我輸過他,只是他先盤發力快,看似我被動而已。且你記住,這人不是敵人便萬幸了。”隨即摩挲著紙上褶皺,“你來看,這是不是大今軍奴用的草皮紙?”
小柒過來湊近了瞧,又嗅一會兒,神情難得鄭重,“是。”
節南道聲頌境地圖。
小柒就從旁邊書架上挑出一卷,鋪開正是。小山在明,她在暗,小山的命比她自己的寶貴,故而早摸清小山會到的地方,并非真得成日在外找零嘴。如今都城外圍有李羊找來的孩子們當耳朵和眼睛,她能更專注小山周圍。
這些事不用說,姐妹倆一直是有默契的。
“赫連驊這人,你可別小瞧了。”看地圖之前,節南突然來一句。
小柒粗中有細,并不輕忽,“怎么說?”
“到雕銜莊門口時,他好像察覺有人在暗中跟著。可見他功夫不差,輕敵為其一,留手為其二,你別小瞧了他。”節南自然知道跟著的是小柒。
“不男不女這么厲害?”小柒沒出福娃身材之前,唯一比節南強的功夫就是輕功,目前能和節南拼個半斤八兩,但她有兩個節南那么重。
“丁大先生的本事我還沒探到底,為人謙遜得不行,赫連驊是他小徒弟,資質不會差到哪里,你我不可小覷。這回收拾過他,之后他實在不服,你還真得用藥。咱以師父的名義發過誓,絕不能讓人從背后插刀。”節南做事之活絡,不問良心。
小柒無聲拍拍心口,讓節南放心交給她的意思,但問,“你要地圖干嘛?”
節南對照著那張信紙,手點建康附近齊賀山,“堵王九去。”
小柒馬上來勁,“本來看你正兒八經收拾行李,覺得你最近當千金姑娘上癮,走上歪路還不知道。這才對嘛!蹴鞠有啥好看的,孟元有啥好管的,抓王九私會巴州花魁才是正道。”
節南常對小柒歪七八扭的思路笑不動,“你正經事懶得開竅,這種一說一個機靈,怎么就曉得是巴州花魁了呢?”
小柒就說啦,“今日不是有個巴州官兒拿了王九的欠條來嗎?王九用三百金換和花魁逛一日。寫這封肉麻信的這個果兒也是巴州來的,一片慕情如此直白,是一般女子能寫得出來的嗎?”
節南點頭道不錯,“我也這么以為。”
小柒嘻笑,“所以?”
節南又搖頭,“沒你的奇思妙想,我想得很是乏味。這是軍奴用紙,花魁用來很不恰當。再者,信的內容讀起來就像你說得,一片慕情可憐兮兮,細究卻另有古怪。她在香州遇到朋友。香州是哪里?”
小柒瞄一眼地圖,發現了,“南頌與大今之間,呼兒納大軍的轄關。”
“正是。呼兒納帳下軍奴數千,不少是俘虜的匠工,專造防御工事。香州地界雖有頌軍,地處平闊,難免讓大今軍鉆空子,時而打劫完糧草就走,因此各鎮鄉極不安定,小戰不平不斷,頌軍又來不及打。這些人極可能是從今軍大營逃出來的。”
小柒哦哦道明白了。
節南繼續道,“尤其信中提到野狼猛虎,而且棄水路走山路,暗示這行人讓大今追擊,不知能不能安然。最后,這位花魁姑娘說騎鶴,諧音齊賀大山,問到親人健康,意指建康城。齊賀山這邊就是大江,江面有玉家十萬水軍統管,呼兒納軍帳下騎兵驍勇,遇水則死,所以只要能過齊賀山就能擺脫追兵了。果兒姑娘說夢中相會,就是求救之意,要是王九不出面,大概會死在今人手中。”
王泮林說避暑,多半就是為這事出城。
不過,這個果兒也挺了不起,能說得動他。
“每到這種時候,就不怪師父偏心啦,幾句話讓你讀出這么多東西來。”小柒再度自覺甘心服從師妹的領導,“我就問一句,王九為紅顏知己去救人,你為什么去呢?”
節南笑得白牙燦美,“跟師姐你說得一樣,嫌別的無趣,堵人私會才好玩。”
小柒嘟嘴成粉豬,“你少來。”
節南收斂表情,“同洲和談圓滿,南頌大今尊重目前的國境劃分,并表示一切以和為貴,偏這節骨眼上,從呼兒納軍隊跑出來的俘虜能讓他們冒險追入頌境,我當真好奇俘虜的身份。”
小柒要么不開竅,一開狂妄,“難道是舊太子?”
舊太子是暉帝之子,當初一起被俘,關在大今都城。
節南就理智得多,“不至于,對于自己沒好處的事,王九是不會做的。”
聰明人不會犯傻。
南頌朝廷有默契,對在大今當俘虜的舊太子基本不能問不能救。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已非當年暉帝那支,怎能再把暉帝的太子接回來?再說,這時的皇帝還是崔王兩家給力捧上去的,舊太子回來必定清算!
王九雖然率性隨性,還是十分護短的,不可能將自家置于險惡。
“那你到底干嘛去?”與節南相信王泮林不會做無謂的事,小柒也相信她家師妹不會做不討好的事。
“我想起呼兒納奴帳里的一人來,希望這人是花魁果兒的朋友之一。”節南確實是為自己。
“誰?誰?”小柒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