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田力極端不喜歡做家務,可是面對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藏書閣,他也只能卷起袖子準備干活。為了防止灰塵飛進鼻孔里,他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打算蒙住口鼻,只露出兩個眼睛。
姚夢云愣了一下。“這手帕是你的?”
田力看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塊手帕是北宮雁的,昨天擦嘴擦得全是油,北宮雁拿回去洗了,怎么會還在他這兒?“北宮雁的,她……大概是嫌我用過,不要了吧。”
“這手帕太小了,怕是擋不住灰。我這兒有塊更大的,你用這個吧。”姚夢云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輕輕一抖。田力一看,這塊手帕的確更大,便伸手去接。姚夢云擺擺手。“你蹲下,我給你扎。”
田力也沒多想,蹲在姚夢云面前。姚夢云站在田力背后,將手帕蒙在田力臉上,又繞到腦后扎上。打好了結,她卻沒有松開,手指輕輕扣著結,瞅了瞅四周,忽然輕聲道:“田力,你背背我唄。”
“什么?”田力不解的回過頭。
“我說,你背著我在這里走走唄。”
田力看了姚夢云一眼。昏暗的燈光下,姚夢云有些不好意思,白晳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紅。田力聳了聳肩。“好吧,上來。”
姚夢云持著田力的肩膀,剛想趴上去,忽然靈機一動,換了念頭,提起裙擺,抬起腿,跨上了田力的肩膀。田力有些意外,卻沒說什么。姚夢云騎在田力肩上,抱著田力的頭,輕輕晃了晃。田力抓住她的腿,輕輕松松的將她扛了起來。
姚夢云伸出手,一指藏書閣大門。“沿著這兩排柱子走,一直走到門口。”
田力依言,扛著姚夢云向門口走去。剛走了兩步,姚夢云又說道:“慢一點,慢一點。要像……像花神出宮的時候一樣,要有氣度,懂嗎?”
田力忍不住笑了。“好,要有氣度。不過,我可沒看過花神出宮,不知道她那氣度是什么樣子。”一邊說著,一邊放慢腳步,扛著姚夢云一步步向前。他走得很慢,一步一頓,有點像唱戲。姚夢云很高興,輕輕搖晃著身子,咯咯地笑個不停。來到門口,田力正想跨了門檻,姚夢云阻止了他。
“別出去,讓人看見不好。我在這兒看看就行。”
田力停住腳步,扛著姚夢云站在門檻內。站在這里,他能越過藏書閣的院墻,看到遠處百花堂的屋頂,估計姚夢云可以看到更多,也許能看到大半個百花堂。
姚夢云微微哈下腰,抱著田力的頭,下巴擱在田力的頭頂,眼神有些迷離。“我從小就喜歡這種感覺,一有空就纏著我爸,讓他背著我,在家里四處走,可是我不知道他當時已經病了,病得很重,直到有一次他剛把我放下來,就吐了一大口血,我才嚇壞了。”
田力沒吭聲。他只知道莊主姚青茉只有一任丈夫,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見田力不說話,姚夢云有些緊張,撥過田力的臉。“田力,你是不是覺得不舒服?”
“沒有,我沒覺得不舒服。我在想你爸是什么樣子。”
姚夢云笑了。“你想什么想,別說你,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我三歲的時候,我爸就死了。他很少出門,在我記憶里,他連后宅的門都很少出,而且總是在吃藥,身上總有一股藥味。那時候我不懂,很喜歡聞這種味道,可是后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只剩下斷斷續續地抽泣。“我真蠢,我真蠢。”
田力心里咯噔一下。原來她爸是病死的,怪不得一直沒見過他。照這么說,姚青茉獨身也有十幾年了,對于一個莊主來說,還真是不容易的事。
“沒事,沒事。”田力生怕姚夢云栽下來,小心翼翼的將她放了下來。姚夢云哭成了淚人,揪著田力的衣服不松手。田力也只好將她抱在懷里,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安慰。
姚夢云漸漸平復下來,在田力的懷中沉沉睡去。她將臉埋在田力的胸前,雙手摟著田力的腰,帶淚的臉上露出恬淡的笑容。淡淡的花香彌漫開來,縈繞在田力鼻端,讓田力也變得平靜無比,腦海里一片空靈。
不知不覺,陽光西斜,姚夢云長長的眼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見田力的臉近在咫尺地看著她,嚇了一跳。“你干嘛?”
“我沒干嘛啊。”田力笑道:“你睡著了,我什么也干不了。”
姚夢云這才想起了發生了什么事,連忙掙脫下地,轉過身去,擦了擦眼睛。淚水早就干了,只剩下淺淺的淚痕。她回頭看了田力一眼,有些遲疑。“你……一直都這樣蹲著?”
“是啊。”田力扶著門檻站了起來。即使他站樁功夫過關,蹲了這么長時間,腿還是有些麻。姚夢云見狀,連忙上來扶住田力,嗔道:“你也真是,不會將我送回宿舍去,硬生生這么抱著,難道我睡一夜,你也抱一夜?”
“別說一夜,你就是睡三天三夜,我也抱你三天三夜。”田力咧著嘴,打趣道:“這是多么牛逼的一件事啊。等回了莊,我就可以吹牛了,莊里那么多男莊丁,有誰有這福氣?”
“你可不是什么男莊丁,你是我的護花騎士呢。”姚夢云抿著嘴笑了起來。
“不是說還要考驗一下嗎?”
“不用考驗了,即刻上任。”
“是。”田力挺直身子,行了一個很夸張的禮。姚夢云樂不可支,輕推了田力一下。“行了,別耍寶了,被別人看見多不好。”
田力瞅著姚夢云看了又看。姚夢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怎么了,是不是臉上的妝花了,特難看?”
田力搖搖頭,笑而不語。姚夢云說北宮雁不像女人,可是在他看來,姚夢云其實和北宮雁差不多,都不怎么像這個世界的女人。別看她人前從容鎮定,足智多謀,幾句話就能挑得西山勝暴跳如雷,陣腳大亂,可是私下里,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可是這些話,他不對姚夢云說。這畢竟只是他的看法,別人未必這么看,姚夢云也未必喜歡他這么看。
“有件事,忘了告訴你。”田力瞇著眼睛,看著西斜的殘陽。“上午你去見花君時,沈秋荻來了,說姚夢蜺要請你喝酒,對昨天的事表示感謝。”
姚夢云的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她沉吟片刻,眉筆輕挑。“那我們就別耽擱了,回去洗一洗,換身衣服,準備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