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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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伐關中之役,表面是兵力的對決,事實上是國力的對抗。
金國若是錢糧充足,那金軍也就不會急著想要擊敗明軍,可以穩著來,但關中缺糧缺錢,持續的戰爭影響春耕,金軍等不下去,所以作為守的一方,卻迫不得已的急著決戰,最終導致失敗。
一般而言,戰爭中進攻一方,要比防守的著急,弄不好就常常糧盡而還,可是明朝通過前期對金國實行的經濟掃蕩,再加上自身國力上的優勢,卻扭轉了整個戰事中,雙方的一個位置,使得明朝反而比金國要能耗一些。
從戰爭一開始,明朝在大戰略上,就已經成功,金國雖然在戰術,一再取得了不錯的戰果,但是整個大戰略的劣勢,最終還是導致了金國的失敗。
五月,洛陽城外。
從三月底,明軍破潼關,沖入關中之后,原本以為戰事消耗,會逐步減少的明朝內閣,卻發現消耗反而大大增加。
明朝之前用經濟手段,搞垮了金國的經濟,讓關中百業凋敝,糧食產量銳減,現在又用戰爭手段,擊敗了金國的軍隊,搞垮了金國的政權,讓關中的行政體系隨之崩潰。
這樣一來,關中的亂攤子誰來收拾,自然是打進關中的明朝。之前造的孽,現在咬著牙也必須要還上。
去歲關中就缺糧,今年又沒收成,饑民已然揭竿而起,處理不好,讓饑民演變成流寇,沖出關中,那明朝可就玩砸了。
現在金國垮了,鎮壓叛亂的責任,自然就落到了強行入主關中的明軍身上,而要平定叛亂,最關鍵的一個字,就是“糧”!
從四月初開始,明朝運往關中的糧食,不減反增,原本以為可以回鄉的民夫,還要繼續服役,再加上明朝大量征調民夫,已經影響春耕,民間雖未爆發動亂,但也十分的不滿,滿腹牢騷。
洛陽城東的官道上,押運糧草的民夫綿綿不絕,各種車輛慢慢的向西前行。
道路上,幾名緋袍大員,騎馬駐立在道路邊上,觀察周圍的麥田。
遠處幾個裹著頭巾戴著斗笠的女人和老人,正彎著腰在麥田中除草,不時有人老人直起有些佝僂的身子,用手自己捶了捶老腰,擦了下汗,又彎下腰去繼續勞作。
遠處小河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正用瘦弱的身體一奮力的踩著水車,不時還要注意旁邊玩耍的小童,呼喚著讓他們不要靠近河邊,注意安全。
因為大量青壯被征往關中運糧,民間勞力不足,老人、孩子、女人便只能齊齊上陣,可是即便如此,田間的麥子也不如往年長的好。
眼下的情況,雖說不至于絕收,但是收成減少,卻不可避免。
堵胤錫與幾員官員,觀察了一路,神情有些嚴肅,一旁的官員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禁催馬靠近他,然后小聲說道:“閣部,天色不早了。此地距離洛陽尚有十余里,還是趕路,早些回洛陽吧!”
洛陽城,內閣并沒有隨著王彥入關,而是留在洛陽,協調關中戰事與后方物資的供應。
這時陳子龍坐在書房內處理公事,案臺上堆滿了南京和關中送來的卷書。他展開一卷,手中執筆,仔細的觀看,不覺間皺起了眉頭。
從前線傳回的消息來看,就在近些天之內,明金兩軍的主力,應該已經開戰。雖說大明謀劃已久,整個戰略布置上一環接著一環,并沒有什么紕漏,但是戰陣之事,從來沒有絕對,歷史上以弱勝強,因為一點小的失誤,導致大敗的事例,并不是沒有。
對于戰爭的勝負,陳子龍比較擔心,怕出現什么意外,可是戰爭打贏了,他同樣也擔心,關中幾百萬百姓是嗷嗷待哺,真要是打下了關中,內閣也發愁。
眼下他手上就有份一宗卷,不過并非關中和南京傳來,而是山西送到洛陽,說的是陜北的事情,但卻與糧食有關。
山西總督李建泰上報,榆林府的流民演變成流寇,跨過黃河襲擊了山西偏關,嘯聚數萬,占據河曲、保德州兩縣。從這個消息來看,關中的糧慌,或許比內閣預料的還要嚴重一些,這不禁讓他發愁起來。
“陳閣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書房外傳來。
陳子龍抬頭一看,卻是堵胤錫站在了門口,身后還跟著蘇觀生。陳子龍見了,不禁放下毛筆,站了起來,拱手迎道:“兩位閣部外出巡視,這么快就回來了。”
堵胤錫揮手道:“看了一圈,同各縣上報的情況差不多,收成都會有減產。”
陳子龍伸手讓兩人坐下,蘇觀生坐定后,開口道:“大樽公啊!看來朝廷要做早做準備,應各縣的請求適當減免田賦,不然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啊!”
陳子龍聽后一臉為難,他坐回來捋了捋胡須,“戰事最耗錢財,戶部已經欠下不少借款,正指望今歲兩季賦稅先還一筆,再行借貸。如果減稅的話,戶部壓力很大啊!”
堵胤錫聽他這么說,不禁皺了下眉頭,然后開口道:“那就多征商稅,特別是錢莊也要納稅。”
“這個”陳子龍卻不敢接話。
明朝社會迅速變革,出現許多新的行業,稅賦制度并不完善。一般而言,朝廷只征收實物稅和物品稅,就是生產多少布,多少茶葉,交多少稅,對于錢莊這種錢生錢的金融行業,卻還并沒有形成規范,以至于這些行業野蠻生長,飛速的壯大。
要征這個稅,得罪的人可不少,蘇觀生知道這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定下來的,他見陳子龍不好接話,也不為難,遂即轉移話題道:“關中那邊有消息沒有,現在到底什么情況,能打下長安么?”
陳子龍聞聲,轉過頭來,搖了搖頭,“前段日子的軍報說橫沖、忠勇兩鎮被圍在臨潼,監國已經發大兵前去救援,現在應該正值大戰,可具體什么結果,我也不知道。”
堵胤錫與蘇觀生一聽這話,不禁有些坐立不安。這段時間兩人沒有在洛陽,而是在外巡視地方,所以并不知道關中的具體消息,只知道已經拿下潼關,大軍沖入了關中。
兩人原來以為形勢一片大好,卻不想聽到兩鎮精兵被圍的消息,臉上不禁都有些不淡定了。
“伐金之戰已經打了大半年,規模實在龐大,可千萬不能有什么失誤啊!”蘇觀生不禁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回走動幾步,停下來說道:“這次我與堵閣部巡視地方,戰事早傷了百姓的元氣,這要是萬一有個閃失,怕會出大問題。”
對于這場大戰,金國撐不了多久,明朝底子厚,能耗一些,但畢竟五十余萬大軍,數以百萬的民夫,家底再厚,時間久了也會吃空。眼下耗費了那么多,要是出了問題,那真是不敢想象會有什么后果。
堵胤錫皺眉道:“戰陣之事,還是要謹慎些為好。如果監國沒有太大的把握,不如見好就收,先割金國幾塊地,以后尋機會再打,不用這么急于求成。以我朝國力,徐徐圖之也不難,難道還怕金國做大不成。”
堵胤錫對于王彥一直心存警惕,他是親眼看著王彥這個人一點點的改變,逐漸變成現在這樣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作為傳統的文人士大夫,他心中始終有根弦緊繃著,就是要制衡王彥。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對王彥,監視主上,讓他不要犯錯誤,都是一個文臣該有的責任。
陳子龍對于戰事,同樣也存在擔心,金國畢竟有十多年的根基,并不好對付。王彥想要一戰滅國,之前情況好,下面的人沒有理由反對,可是收到兩鎮兵馬被圍臨潼的消息后,官員們便不可能不擔心,不懷疑能否一戰滅了金國。
不過眼下,著急也沒有什么用,他們在后方又使不上勁,陳子龍寬慰道:“兩位閣部稍安勿躁,前面已經開打,不可能停下來。現在我們急也沒用,只能做好本職,保持關中的糧草、物資供應,然后等待消息。”
他這話說的有理,堵胤錫與蘇觀生只能暫時安靜,而正在這時,主管兵事的陳邦彥卻風風火火的走進來,他一看堵胤錫和蘇觀生也在,不禁微微一愣,但是遂即滿臉笑容的對幾人道:“幾位都在,那正好一起看看關中送來的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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