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嫣隱去了冰清公子“認錯人”的事情，再敘述自己的經歷，未免顯得有些沒頭沒尾。
荀道君素來是個多疑的。
他心中疑惑愈多，面上也愈發的不動聲色。
看著段嫣，神色淡淡地，連最初那幾乎不能察覺到的，隱秘的驚喜都沒有了。
仿佛認定，段嫣在欺騙他。
冰清公子見狀，主動開口說道：
“荀前輩，是晚輩認錯了人。”
“晚輩誤將折花郎與傾城公子錯認為一人，段姑娘參加中元節英雄會，在第六關遭遇強敵落敗，因段姑娘一直想要來到冥界見故人，晚輩便帶段姑娘來了冥界，到底是晚輩冒失，此番也是為了賠禮。”
這就說得通了。
荀不履點點頭，心里那抹懷疑，瞬間蕩然無存。
他原本是奇怪的，自己這個甚少在宗門活動的師侄，是如何識得陰陽殿神秘莫測的小冥王，而后，聽小冥王一解釋，荀道君就知道，小冥王應該是段嫣（男）的朋友。
說來蹊蹺。
同為花師弟的弟子。
叫段嫣的女弟子，荀不履只覺得陌生，除了因為對方是合歡派弟子，有幾分親近感，其他的情緒，倒是沒有了。
另一個名為段嫣的混小子。
荀不履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原來小冥王與段小子是舊友。”
說著，看向段嫣，“那小子可好，你師父呢，合歡呢？”
“都好。”
段嫣心里也有幾分詭異。
在荀道君并不知男段嫣，與女段嫣是一個人的前提下，明顯更喜歡前者。
看著自己敬重的長輩，喜歡自己偽裝出的身份，而不是本來的身份。
那真是一種，非常酸爽的感覺。
老實說，段嫣在決定報名參加英雄會的時候，腦子里，已經開始腦補，見到昔日故人后，自己會有怎樣的表現。
她想過很多人，比如雞舍居士，比如荀道君，還有掌門。
在段嫣的構想當中，那真是很感人的。
她一定會淚如雨下，淚流滿面，流淚不止，但現實卻是，她確實是很難過。
但并沒有難過到。
忘記了自我，不斷地哭泣。
更重要的是，在最初的激動過后，段嫣與荀道君面對面，居然有一種，無以言說的距離感。
她并不知道要與荀道君說些什么。
顯然，荀道君也是這樣想著。
“段姑娘，你與荀前輩先聊，小王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待會我會過來找你。”
冰清公子說著，將手腕上的繩子，用發出解開。
對段嫣露出溫和體貼的笑容。
他以為荀道君與段嫣之間，那種尷尬，是因為他與屬下，這些第三人在場的關系。
并不知道，哪怕他們不在這里，段嫣與荀不履，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段嫣想了想，說道，“好。”
慕容白和圓圓臉的屬下，很快離開。
段嫣看著荀道君，荀道君看著段嫣，兩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過了一小會兒，還是段嫣主動開口說，“荀師伯，這些年……您過得好嗎？”
“不錯。”荀不履干巴巴地說道。
“老夫也沒有想到，死后居然還會有這番境遇，這些年，老夫一直生活在冥界。”
“荀師伯有修煉嗎？”
段嫣艱難地問道。
“呵呵呵，老夫修煉了一輩子的《云雨陰陽冊》，別的功法也沒有什么興趣，就在冥界養養靈植，做個普通的鬼，也不錯。”
荀不履說著，看向段嫣，眼眸幽深，“以后，不要稱老夫荀師伯了，老夫既已身死，就與合歡再無瓜葛，昔日一切，已經成空，老夫現在，不過是冥界一抹普通的鬼魂。”
段嫣聽了這話，鼻子又有一些泛酸了，“荀師伯，草藥門的師兄師姐，都很想你，戈曳師兄至今都是代門主，他說，草藥門的門主，只有您一個，其他的同門，也非常想你。”
聽到“戈曳”的名字。
荀不履的情緒，終于出現了些許波動。
“那個傻子！”
荀不履大聲地說道。
“老夫許久都沒有處理過宗門事務了，他這個門主實至名歸，合歡十二峰，每一個峰主都不可或缺，老夫都死了，他自然是擔得起這個門主的，怎么能給死人空位置，婦人之仁，婦人之仁！”
雖然口中大聲“呵斥”著自己的弟子，可段嫣看得出，荀師伯是相當感動的。
他的眼眶有幾分泛紅。
可口中還是那般不饒人，明明是關心，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刀子一般，恨不得在對方的心上，挖一個窟窿。
“戈師兄已經開壇收徒了，草藥門新入了一批弟子，弟子有看過，資質和心性皆是上品，都是可塑之才……”段嫣還沒有說完。
荀不履搖搖頭，“不求他們多有出息，只要有你們仙人峰的張文山一半，那就好了。”
說著抬起頭，看向段嫣，“那個張文山現在怎么樣了，你師父收他為徒了嗎？”
“他是老夫平生所見，在靈植天賦最高之人，修行上的悟性倒是一般，但心性極好，是個好苗子！沒有收他為徒，是老夫一輩子的遺憾！”
段嫣沉默片刻，“張師兄還是我們仙人峰的執事弟子。”
“胡鬧！豈不是暴殄天物！”
荀不履指著段嫣，痛罵道：“你身為仙人峰的首席大弟子，不為自己的峰門考慮，如此人才，怎么還是執事弟子，說，你是不是嫉賢妒能，擔心他拜入仙人峰，沒了你這個大師姐的位置？！”
段嫣：……
段嫣有幾分失望，她完全沒有想到，荀師伯居然會這么想自己。
莫非自己在荀師伯心中，就這般不堪。
“荀師伯你誤會了，張師弟之所以沒有拜我師父為師，是因為我師父還未出關，師父閉關之前，曾問過張師兄，是否做仙人峰的弟子，師父說給張師兄幾十年的時間好好思考，等他出關以后，張師兄再做決定……”
段嫣說到這里，就沒有再說下去。
畢竟，花容子也想不到他剛一閉關，荀不履就掛了！
荀不履一愣。
而后臉上露出些許后悔。
段嫣這一番話，勾起了他埋藏許久的回憶，荀不履是真的不記得，花容子閉關這一回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