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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然這番言論可謂大膽至極，不但在一個帝王跟前評價其他帝王功過，還批評了眼下的帝王，若不是膽大妄為便是天真無知了。
這樣回答，楊曉然也是經過一番考量地。
對于李二這樣的腹黑男，你最好不要在他跟前耍花樣，實話實說反而顯得坦誠。李二能成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最為人津津樂道地不是他的文治武功，而是他的容人之量。他與魏征一直被視為是君臣相處的典范，就好像劉備與諸葛亮，宋仁宗與包拯一樣。
而楊曉然如今不過是一孩子，人小有時也挺占優勢地，盡管她已表現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優異，可這時代并非她一個神童，雖然讓人感覺到詫異，可一想到她從世外來，有那樣一個大賢教導，再加上自身的資質如今這般表現倒數正常。
更別提她還不動聲色地拍了李二的馬屁。溜須拍馬者雖然不討喜，可那完全是那些人技術含量不過關。像楊曉然明上批判暗里吹捧的高水準馬屁顯然是很受用地。
是個人，他就愛聽好話，偉大唐太宗也不例外。
只見這貨微微一沉思，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孔圣先師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崇陽縣君，朕受教了！”
楊曉然笑咪咪地，繼續無恥地拍著李小二的馬屁道：“陛下心胸四海，可納百川，將來一定會成為我炎華子孫的驕傲，就像堯舜禹一般，名垂千古……”
“停停停……”
李世民眼一瞪，臉色有些可疑地發紅，人貴有自知之明。他李世民自認不是庸才，可他也不敢拿自己跟上古賢君相比，這妮子，真是胡來。不過說到海納百川嘛……
某腹黑男心中嘿嘿一笑，感覺自己這點還是能做得到得，能做到這點就是一個明君的標準了。
正了正臉色，瞪著眼道：“巧言令色，德鮮矣！你師父沒教過你么？”
語氣雖眼里，可任誰都看得出這位主現在心情不錯，很是享用的模樣。
楊曉然暗暗鄙視了一下，虛偽的李小二，傲嬌的李小二……
“孔愛卿，你看崇陽縣君作答如何？”
孔穎達一摸胡須，笑著點頭，“見解新穎，令人耳目一新，有振聾發聵之感。其師乃是世外大賢，一句以史為鏡，可知興替，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足可流芳百世，警示世人。”
李世民也是點點頭。
他今日也是忽然想今個兒是程家女郎第一日進學，對于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家伙他還是挺喜歡地。又想起她這兩日把崔干氣得不輕便覺心中解氣，于是便想來看一看這小家伙今日在學堂會如何表現。沒想一來就獲得了驚喜，今日收獲不小。
那位大賢已為自己指明了為君之道，玄武門上有鮮血又如何？！只要朕能創一個不屬于前朝的盛世，誰還會記得自己那點過錯？！哪怕史筆無情，可朕的功績也不會因為這個被抹殺半點！
困擾自己好久的心結似乎在這一瞬間就被打開了，看著楊曉然的目光越發溫和了起來。也不著急走了，頗有興趣地道：“上回因制鹽事急，對于你所學之事只略有涉及，今日正好你第一日進弘文館，朕也來考考你。”
“我擦！這是沒完了？”
楊曉然一臉不情愿，李二是個腹黑男，自己被他坑了兩回了，此人極度危險，必須當心啊！
“登封報天，降禪除地，程家女，你如何看？”
此言一出，一幫小屁孩自然是干瞪眼，不大知其意。可孔穎達卻是心中一凜，忙道：“陛下，崇陽縣君雖聰慧，可才舞勺之年，哪里會懂得這些？”
李世民看了孔穎達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孔愛卿，此子得大賢教導，其可以常人度之？”
唉，這個李二！
楊曉然忍不住嘆息。看來玄武門之事的確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這又是一個很不好回答的問題。她雖理工狗，可后世咨詢發達，在那樣環境里長大的人，哪怕沒經過老道教導，也知道李世民這問題的核心意義在哪里。
無非是天授神權那一套，這關乎到他這帝位合法性的問題了，這李二是吃錯藥了么？自己才十歲啊！問自己這個問題？難道是今天表現過頭了？
果然裝逼遭雷劈啊！
組織了一下語言，楊曉然抬起頭，直視李世民，這樣清澈的目光令李世民心中某處變得柔軟，忽感自己幼稚了，大哥與父親留給他的陰影太深，深到竟然想從一個孩童身上找安慰。只因他深信童言無忌，孩子是不會撒謊地。
“回陛下，泰山封禪在臣女看來是勞民傷財之事。”
“此話何解？”
李世民微微驚異，孔穎達也豎起耳朵，泰山封禪一事自古以來爭議就極大，但作為帝王的合法性與王朝強生的象征似乎又是極為可行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真正的天子難道還需要用一次祭天來向臣民表達他乃神權天授么？既為天子，便是上蒼屬意之人，他若為政不明自會被上天唾棄，若為政清明，得百姓擁護，便是上天對他的認可。所謂泰山封禪在臣女看來不僅可笑至極，也是荒唐至極！天子貴為天下共主，替上蒼管理億兆臣民，莫說遠去泰山，便是長安城里走一圈都要驚動城中百姓，若是一路去泰山，沿途又要設置行宮，無形中增加百姓負擔，天若有情，何忍增加臣民負擔？君王若體恤百姓，用封禪的錢給天下臣民發些米糧豈不是遠遠要比去泰山祭天來得好？”
頓了下，甜甜一笑，道：“臣女也吃過苦，肚子餓的時候若有人給我一碗粥，他便是臣女心中的明君！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上神仙，西天的佛祖已超凡入圣，他們哪里需要廟宇，哪里需要供奉？不過是我等凡夫癡愚，非要金粉塑佛身，玉石堆樓臺心中才覺安定，卻不知佛祖菩薩正慈悲地俯視我等，僅僅一句‘癡兒’已道盡祭天本質……”
李世民目瞪口呆地望著楊曉然，這些話他心里也想過，可卻不敢像楊曉然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孩童特有的清脆聲音，一字一句地敲打在他的心坎上讓他頓時有一種知己難得的感覺。這程家女人雖小，想法卻跟自己出奇的一致，祭天何等可笑，若天子真是天授神權，那為何每次王朝更替的時候，不見老天出來收了這些暴君，昏君，還是他的臣民推翻了他？
難道大家都是在那個時刻被神佛附體了，忽然暴起推翻君王么？得民心者得天下！說得真好！哪里有什么天授神權？！君王的權利都是來自百姓，來自天下臣工！
李世民的表情變化極快，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孔穎達不敢打擾，心里暗暗替楊曉然捏了一把汗。其實身為金字塔頂端的人根本就不信天授神權那一套，他們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借個由頭出來騙騙天下百姓支持而已。
或者在某個時刻扯上這面大旗來達到某些目的罷了。就像要去打某個小國，必須也得師出有名不是？
只是這些東西大家都心知肚明，誰也不去捅破，都心照不宣罷了。
如今被人這樣**裸地捅出來，好在今天在場的還是一群孩子，說這話的人也只是孩子，不然非天下震動不可！只是這番話入得陛下耳中，陛下又會做何感想？
孔穎達偷偷瞄了李世民一眼，卻見這位主已慢慢起身，沖著楊曉然道：“程家女郎，你，不錯！”
說完這句話便飄然而去了，教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楊曉然松了口氣，總算把這瘟神送走了，看他離開時的模樣應該還是挺滿意自己的回答的。
唉，李二不但腹黑，還愛虐待兒童，自己還是有些表現過頭了，不是她不想低調，而是大唐朝堂，上到天子下到大臣都太精明，不得不小心應對。真想回小青山啊，雖然無依無靠，可卻也無拘無束不是？一陣疲勞感襲來，她不是一個擅長與人勾心斗角的人，能撐到現在，依靠地無非是兩世為人的經驗以及上輩子信息大爆炸的洗禮。
再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卻是變了。
可憐的孩子，難怪后來變得性情古怪，還搞基，在這吃人的皇宮，不瘋才怪！還遇上李二這樣的腹黑父皇，想想都是一把淚啊！
李承乾被楊曉然這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怎么覺得程家妹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像，像是在同情自己？
一段小插曲便這么過去了，到了下課的時候，孔穎達一走，一群小屁孩便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開了。
“程家姐姐，你師父真得這么厲害嗎？”
“他是仙人嗎？”
“能點石為金么？”
“會袖里乾坤么？”
耳邊就像有無數個麻雀在叫喚一樣，可一群屁孩子個個來頭很大，又得罪不了，只得耐著性子解釋著，最后實在受不了了，只得找個借口，說是要去隔壁御膳間拿午飯這才倉惶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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