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7.
弗萊眼睜睜的看著阿西克的眼睛一點點的失去神采。這個前一刻還在和他說話的少年,緩緩的倒了下去,弗萊注意到了他最后的眼神——迷惘,驚恐,絕望以及不甘。他從來不相信一個人的眼睛會說話,然而此時他相信了,阿西克一言不發,卻通過眼神將所要傳達的一切都傳達給了他。
然后死去。
弗萊呆呆的看著阿西克的尸體倒在水泊當中,濺起了不小的水花,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腿,鮮血在雨幕的攪合下形成了一個色彩鮮艷的圖案,宛如火紅的玫瑰。獵人倒在玫瑰中,怪物站在玫瑰上。
有人抓住了他,死命的將他向后拉扯。
“別發愣!”妮可宛如母獅子般的咆哮在他耳邊炸響,“跑!”
他摔倒在了地上,有人接住了他。然后他就看著妮可·康斯坦斯那瘦小的身體,擋在了那個怪物身前,刀花在凌空飛舞,斬斷了雨幕,凌厲而危險。但那怪物并不為所動,向著妮可撲去,宛如野獸。不,那不是野獸,那更像是能夠直立行走的巨龍,張嘴時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利爪宛如刀片般鋒利。
妮可與他的第一次交手就受了傷,利爪沒入了她的小腹,她也同時將匕首刺入了野獸的脖頸。按理說后者才是致命傷,但怪物并沒有倒下,反倒是妮可不得不在怪物身上踹了一腳,借力退了好幾步,退到了余下獵人們的跟前。
“別發愣啊,后輩們。”妮可看向身后呆滯了的獵人們,臉色蒼白,“這就是狩獵啊。”
她站在雨幕中,身姿宛如一座高山。
山名,獵人。
當丹尼斯得知上方發生變故的時候,他已經在半山腰了。為了讓這次下山萬無一失,他決定第一個下去,為之后獵人們的安全作出保障。他特意將妮可放在最后,其實是有私心的,如果自己已經安全到達了地面上,就算妮可失足,他也有機會接住她,避免之前的慘劇發生在自己的新婚妻子上。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一個多么愚蠢的決定。
山頂上為什么還有東西!為什么自己不把每個能夠藏人的地方都看一遍!為什么他要拋下新婚的妻子,讓她獨自殿后!
在變故發生的那一刻,無數的疑問涌上了丹尼斯的心頭。他拼命的向上爬,從其他獵人的身上爬過去。他希望妮可能夠堅持久一些,應該也不會有事吧,畢竟還有那么多獵人留守在上面。
如今,丹尼斯衷心希望妮可身邊有個靠得住的獵人,就像是自己,就像是伊恩。
還有不到十米,十米之后,他就能見到自己的妻子了。他從不信奉上天,卻在此刻化為了最虔誠的信徒,因為他不再是是個獵人,而是個心掛妻子的丈夫,僅此而已。
然而,異變突生。
在距離峰頂還有五米的時候,沉悶的龍吟聲壓過了轟鳴的雷聲,那巨大的身影緩緩的從云霧中浮現了出來。獵人們抬起頭,呆呆的看著那位傳說中的王降世。
雷電之王,納燼。
原來它一直都在,一直都躲在云霧當中,這也是暴雨數月不停歇的原因。云霧成為了納燼最好的掩護,它屹立在云霧之上,用那雙高貴而冷漠的黃金瞳,冷冷的打量著人類的一舉一動。
最后三米。
還有三米,丹尼斯就能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然而他不得不在此停下腳步,因為在這巨大的龍威下,這些第一次執行任務的獵人,在暴雨中瑟瑟發抖。他們有的人甚至無法握緊繩子,徑直從峰頂摔了下去。自始至終,他們都沉淪在納燼那仿佛可以翻天覆海的龍威中,就連掉下山崖都沒能發出一聲慘叫。
丹尼斯很清楚,他若是繼續往上爬,身后所有的獵人,都會死。他們不具備與龍王抗衡的能力,卑微的就像是一只只螻蟻。然而他們真的是螻蟻么?他們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被爹媽養了十多年才懂事的人。
他應該放棄他們嗎?
就在這么一剎那,丹尼斯猶豫了。也就在這一刻,他聽到了妮可的聲音,這是十多分鐘以來他聽到妻子唯一的聲音。
“丹尼斯!”
妮可的聲音甚至壓過了龍王納燼那低沉的龍吟,在他心底留下了一道道的刻痕。
只有一句話,妮可只是與丹尼斯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常人聽起來會根本摸不著頭腦。但丹尼斯明白了,他一聽就明白了妮可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緊咬著嘴唇,死死的盯著那最后三米的距離。下一刻,他松開了手,讓自己的身體迅速的向下落去。他離自己新婚妻子的距離,也愈發遙遠,這一刻他好像預料到了結局,那雪白的婚紗,或許會變成純黑色的喪服。
“哥哥,什么樣的人才是獵人?”
“滿身傷痕,卻意志堅定。”
丹尼斯落到了一個年輕獵人的身旁,狠狠的在他滿臉恐懼的臉上抽了一巴掌。疼痛使后者從恐懼中掙脫了出來,他呆呆的看著丹尼斯,后者的神情肅穆而凌厲。
丹尼斯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把滅龍之源給我。”
那一刻,年輕獵人好像在瞬間找到了主心骨。龍王納燼帶給他的恐懼,在丹尼斯沉著而又堅定的語氣中消散,丹尼斯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個獵人,而獵人,生來就是為了屠龍的。
他趕忙取下了身后的背包,從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箱,箱子上是向日葵的圖騰。這是來自阿爾德的最終屠龍武器,前任向日葵王爵的最高成就——滅龍之源!
他打開了箱子,丹尼斯伸出手,夾住了兩根滅龍之源的試劑。他拿著其中一根,另一根則放進了年輕獵人的口袋里。年輕獵人不解的看著他,這是讓他也參與屠龍么?
“我只需要一根。”丹尼斯輕聲說道,“另一根你帶回帝都,如果我活著,那一根就還給我,如果我死了,就將另一根交給一個叫伊恩的家伙。”
年輕獵人花了好幾秒才想起這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屬于當代的荊棘王爵。
“可是大人,王爵大人他——”
“他會回來的,沒有人能殺他。”
年輕獵人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您不需要我的協助么?”
“你走吧。”丹尼斯將那根試劑咬在了嘴上,“這是我一個人的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