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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另一名身形消瘦的青年卻一把拉住了他，沙啞著嗓子道：“你瘋了！咱們就只剩這一點兒水了，給他們喝了，咱們怎么辦？咱們已經走不動了，能不能支撐到回去都是個問題，難道要像這些人一樣烤死在路邊嗎？”
這時候，除了傻子，誰還有幾分同情心。
可顯然同伴很傻：“不會的，馮兄，咱們好歹是年輕人，還能再堅持，你看他們母子快渴得沒命了……”
馮黎打斷他：“就算她們喝了水，一時半會死不了，可后面呢？你救不了她們的，給了是浪費，不給也不能說是咱們的錯，別忘了咱們是貢院的才子，不久的將來還要考官……”
郭臨書聞言不為所動地推開他，堅定地將水囊放到婦人懷里。他從小的讀書抱負就是為了考取功名后能夠治理鄉土，讓百姓安居樂業，眼下若見死不救，還談何為官。
馮黎一肚子火氣，他是寒門學子，他娘為了他活下去都要割肉放血，不得已他只能拋掉尊嚴跟著郭臨書討生活，郭林書原本家境富庶，可也耐不住旱災，好幾撥災民上門占水搶糧，導致郭府的日子變得十分難過，可饒是如此，這傻子還到處行善舉，簡直蠢鈍如豬。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婦人艱難地伸出雙手抱住這來之不易的水，枯皺的面頰已抖不出激動的情緒。
郭臨書看著幾近干癟的水囊，慚愧地沖她笑笑：“快喝吧！”
馮黎撇開頭，盡量讓自己別看。
沈穆之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馮黎余光不經意瞥見他和江淮，猛然一驚，無暇去聽男童虛弱的低吟。
“娘，還是你先喝……”
“乖孩子，娘不渴，你喝了才有力氣活著……”
這一幕吸引了四周無數雙過度干渴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只干癟的水囊，人也蠢蠢欲動地爬了起來。
沈穆之皺眉，例行公事巡視了一路，兩個時辰在烈陽下受烤，肌膚早就脫了一層水，可他并未忘記自己來探查的目的：“帶了多少水？都給他們吧！”
左右護衛看著他曬得發白的嘴唇：“大人，您和江大人還要喝呢！”
江淮冷哼著沒說話，可到底上了年紀，身體已跟二十年前不能相比，在烈日烤曬下，頭不禁有點發暈。
沈穆之擺手：“給江大人和關太醫留一些，我就不必了。”
馮黎越看越心慌，精于鉆營的他自然不會將前程盡數托付在學業上，與貢院的夫子以及府衙的大人們打好關系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朝廷派來的欽使身份他早已有所耳聞，看對方這一身想來是剛到平陽就來了重災區，就不知他和郭臨書的對話對方聽了多少。
馮黎斟酌著要不要立即去行禮，但又考慮到大庭廣眾之下，不宜盲目地打亂一身民裝的大人們的行程，最后便只隍恐地站在那里，低首不出聲。
“有水！”
旱民們放棄了爭搶那對母子手上那點兒可憐的水源，瞬間一擁而上，空曠的荒村驟然變得哄擠起來。
郭臨書被人推倒在地上，馮黎退讓到一旁沒敢去扶，眼睜睜地看著旱民們爭先恐后地踩過他的身體。
沈穆之看著搶紅了眼的旱民們，下意識覺得不安：“先退后。”
第一個旱民開頭，突然撲到了他和江淮的身邊，場面一亂再亂。
沈穆之來不及思索遽然增加的旱民手里的刀棍是如何出現的，已經被圍在了中間。
江淮快速抽刀，狠厲地砍向暴亂的旱民。
郭臨書被踩得七暈八晃，身體疼得已經站不起來，卻不忘護住那對母子。馮黎嚇得早就躲到了一邊，半掩著面容觀望。
不遠處，關雎目睹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連忙丟下手中的銀針，向人群奔去。
“大人，小心！”
護衛的叫聲湮沒在飛射的箭矢之中，江淮帶來的人迅速分成兩撥，從外而內絞殺一干旱民。
待場面最終得以控制，關雎驚慌失措地跑到沈穆之與江淮身邊，地上已經多了一大灘刺眼的鮮血。
“啪——”
冒著熱氣的藥碗砸落，濺了一地的藥汁，苦澀的味道瞬間彌散在整間禪房內。
玉扇立即扔了托盤，拿起絹帕覆上沈沉瑜的手掌：“娘娘，您有沒有燙到？”
沈沉瑜反應遲了，沒能移開腳，裙擺處被潑上了藥汁：“不礙事。”
玉墜蹲下身替她擦拭裙擺：“娘娘怎能說不礙事？燙傷了怎么辦？”
女醫主動上前，玉扇收了絹帕，玉墜起身去為沈沉瑜重新去拿一身干凈的衣裙。
沈沉瑜無奈，只是手指剛碰到了碗邊而已，一個個犯不著大驚小怪，好像她怎么了似的。
沈夫人將同樣還沒喝的茶水擱置在桌上，埋怨道：“為何這么不小心？”
沈沉瑜攤開手掌，任女醫給紅紅的指尖涂上一層淡淡的藥膏，其實她也不知道剛才為什么突然間會心神不寧：“手滑了。”
沈夫人擰眉：“多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驚了孩子怎么辦？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沈沉瑜聞言搖了搖頭：“沒有啊！挺好的。”
沈夫人松了口氣：“那就好。”
沈沉瑜摸著腹部，有點困惑地問道：“娘，我肚子為何一點動靜也沒有啊？仿佛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沈夫人嘴角瞬間柔和地笑了笑：“你這才多久，頭三個月都不會有過多的反應，你能感覺到他才是怪事。”
“是嗎？”沈沉瑜低頭，努力回想后妃以前懷孕時的模樣。
那個時候她們一診出有孕后，肚子就時不時會出點問題，經常性地會覺得皇嗣鬧人。可她迄今為止，除了知曉二哥要赴往平陽的那一刻，因為情緒過激而抽疼過一次，其余的日子都甚為安穩，吃喝依舊，連一絲嘔吐的反應也沒有。
雖然有點好奇，但沈沉瑜其實很感謝腹中皇兒的這份乖巧，關雎曾經精確到的時間令人內心隱隱不安，幸好琳瑯幫她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