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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壓抑地坐著,窗外的艷陽炙烤大地,卻曬不進、驅不走心門里的陰冷。
這里是他的皇宮,殿內寂靜地依然沒有宮女太監,這種寂靜是他習慣隱藏了的孤獨,只是因為一個女人走到了他的身邊,讓這種孤獨變得有些溫暖,有些不同。
很久以前也是這樣,他獨自一人躲在平王府內,門口羅雀的王府沒有任何人愿意上門,他在其他皇子的爭斗中明哲保身,從不顯露鋒芒,獨自品嘗著被拋棄的寂寞。
直到那年的花神夜——他忽然心血來潮走出府門,抬頭就看見那道驚天的舞影,鋪天蓋地的人群中,喧鬧的琴弦,在月光下流轉著激蕩人心的樂曲。
一舞罷休,那個仙靈一般的女孩站在花車上對他回眸一笑。
那個時候她教會他何為驚鴻一瞥,教會他何為心動,讓他產生了想要一個王妃的興趣。那個時候他們之間很陌生,牽絆也少得可憐。
那個時候,她一直耀眼地、熱烈地活躍著自己的人生——張揚、自我。
而他卻是自卑的,自卑地懷疑能不能擁有一個女孩的注目,他沒有非凡卓越的功績,沒有無往不勝的傳說。走出去,認識的達官顯貴看待他的眼光都是明晃晃的輕蔑。
那些年,他時常看見她一身華服地坐在街上把玩著各種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身邊陪著的人總是不厭其煩地討好她,講著各種各樣的小故事,目的只為了將她逗笑。
看見她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矚目與重視,他會升起淡淡的羨慕與嫉妒,更迫切地期盼有朝一日如陽似火的她來幫忙趕走內心的孤獨。
剛剛成親時,他躺在她的身邊,都唯恐玷污了她的美麗,偶爾她伸手卷起他的頭發,他都情不自禁地迷失在她俏皮的笑臉和漫不經心的動作里。
后來一日一日過去,她會提出各種千奇百怪的要求,問他許多奇怪的問題,平王府的廚子滿足不了她的口味,她會埋怨不高興。他送的禮物不合她的心意,她會生氣不讓他進門。有時半夜做噩夢了,會抱著他鬧他,要他哄到她心情好轉為止。
參加完宮宴,她有時候會嘀咕皇家無真心,可當他把真心捧她面前時,她是否想過珍惜?
曾經她拋給他的那些沒深意的詩文,他都會拿進書房里鉆研很久很久,她可曾為她的一時興起而想過他的暗暗付出?
細細想來,她幾乎沒什么優點,但種種的缺點相加在一起,卻讓他更為眷戀。
他感動于她靠在他懷里,全副身心依賴他的樣子,仿佛她所有的幸福都來自他的賦予。
感動于她趾高氣揚地站在其他王妃和官夫人面前,不遺余力地維護他的表情,好像除了他,天底下再沒有優秀的男子。
喜歡她在犯錯時的惱羞成怒,一切生動的表情好像都是為了塞進他的腦袋里。
喜歡她在他偷忙布署時不停的在他面前晃蕩,好像讓他的爭取找到最值得的理由。
他不停地努力,希望她能永遠地讓人仰視,希望她談笑自由,希望她的囂張是來自他的給予……
可現在呢,到底是誰錯了!
他是個帝王,就算給不出理由不讓她去國寺,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在氣什么!
想到她輕易地說出讓人取代她的位置,他的心里就難受地抽搐。她明知道他的感情,明知道后宮納進來的女子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
他真的不愿想誰錯了,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喜歡多愁善感,他清清楚楚地告訴過她,他要的是一段相濡以沫的感情,平平淡淡的溫馨,彼此相扶到老。
他不想她離開他的保護圈,希望她能安穩地留在后宮,難道這有錯嗎?
他自認自己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他盡心盡力地維持她的顏面,可她為何非要曲解他的用意!
是!他或許也暗藏了點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他要怎么接受她的轉變,接受她的刻意隱瞞,接受她肚子里可能有差錯的孩子!
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怎能不讓他猜疑!
她生氣也好,責怪他也好,他能給的就是這些,也許心動、也許愛慕、也許眷戀,但他也有不可抗拒的底線和不容挑釁的尊嚴。
他不是第二個先帝,也永遠不會成為第二個先帝!他愛她不假,卻永遠不會為了紅顏而拋棄肩上的責任,不會為感情而負了天下!
慕容瑾郁氣沸騰地盯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掌,上翹的嘴角弧度冷得讓人寒到了骨子里:“去!把國寺里里外外都給朕秘密看管起來!”
他倒要看看除了祈雨,她還會做別的什么——如果她亂來,那他也會不擇手段。如果事實驗證他錯了,他無話可說。
沈沉瑜留下且芷看宮,回絕了后宮的眾女的相送,在百名侍衛的護送下,帶領另三大宮女坐上了去國寺的馬車。
眾兵環肆禁止閑雜人等通行,御林軍封鎖一應街道嚴肅送駕。
“娘娘,咱們什么時候回來?”始終看不見慕容瑾身影的玉墜心下不安。
“不知道。”
玉墜聞言不安擴大:“娘娘,皇上走時臉色很不好,奴婢好像聽見你們吵架了。”
“不清楚。”
不清楚就是了:“是不是為了放榜的事?不是奴婢想多嘴,可娘娘,這事是您做得不妥當……”
沈沉瑜閉眼:“嫌本宮不好,本宮現在可以立刻把你調去伺候皇上。”
玉墜立馬住了嘴,其實她很想說,娘娘自從懷孕后,脾氣上漲得比以前更要容易動怒。
玉扇無條件地站在沈沉瑜這邊,見識過剝人皮的場景,她對慕容瑾只剩下畏懼,再也沒辦法將他當成親和的姑爺:“要趕一個時辰的路,如果娘娘不舒服就跟奴婢說。”
“嗯,現在給本宮取片參。”
沈沉瑜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么淡然,走得太沉重,沉重得拿不起被侵蝕的心。
她是真的不想跟慕容瑾翻臉,就是那種感覺很難受而已。她才下定決心跟他安然地過下去,他就又猝不及防地給了她一擊。而且,他的質問是什么意思!懷疑她與人有染?
可本該問心無愧的她卻偏偏心虛了,因為想到軒轅御上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因為他的三番四次的私闖,讓她面對慕容瑾的質問頗有些立不直。
那瞬間,藏在心底最恐慌最隱秘的東西似被他挖了出來,令她懷疑他是不是嗅出了她和軒轅御上之間的牽扯,從而誤會她勾結大涼……
沈沉瑜無比痛恨軒轅御上的出現,這樣不管不顧地給她帶來無窮的麻煩,自私可惡透頂!
這一日情緒波動次數太多,沈沉瑜讓玉扇取了片參含在嘴里,一路上靜心休息。無論如何,她都要保全得之不易的胎兒,將他好好地生出來。
國寺接到了皇后娘娘前來的消息,頓時寺里寺外一片忙碌。
僧人們以最快的速度打掃完每個殿堂,金佛擦得亮潔如新,禪房更是精心布置,以便娘娘住的舒心、順心。
鳳駕到達的時候,年老的住持早已提前領著眾人等候在寺外,一見到馬車,立刻對皇權致以最虔誠的跪拜。
沈沉瑜在一片渾厚的千歲聲中翩然落地,踩著日落前的最后一線余暉,感受寺廟香火的圣潔,登頂的心曠神怡。
“起來吧!”
雙目掃去,沈沉瑜首先注視到的是住持身邊同樣提前而來的沈夫人,驟然如同在茫茫云海中找到了歸屬,感到心安:“娘——”
沈夫人卻沒她那么高興,連續接到兩封信的她,打開沈沉瑜的那封差點沒被氣死!
身懷龍種這么大的事她也敢瞞!她是想造天還是什么!
不過,聽見沈沉瑜叫她,她還是冷靜地迎上前,當著眾人的面,眼睛掃了一下沈沉瑜的腰腹,又快速移開:“臣婦得聞娘娘替天祈雨,特來侍奉身前。”
沈沉瑜頜首,淡淡一笑地走近,在面慈心和的住持領路下,踏入了國寺的大門。
瞬間撲面而來的香火氣息更加濃郁,沈沉瑜接過沈夫人遞來的蒲團,莊重地在佛前敬了香,等眾僧誦經結束,已經徹底天黑。
“禪房已為娘娘備好,還請娘娘移駕后院。”
沈夫人跟著她,走入收拾一新的禪房。
沈沉瑜看了看環境,清雅古樸,除了擺設簡陋點,還不錯。
“娘娘且休息一二,貧僧稍后會為娘娘送來齋飯。”
“多謝大師。”
轉身,玉墜等人已經開始重新整理房間,換上該換的一切。
沈沉瑜在加了軟墊的檀木椅坐下:“娘,人帶來了嗎?”
沈夫人面色不虞地看著她,讓人關好門,招了身后的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上前:“給娘娘診脈。”
“娘難道不相信宮中的太醫嗎?”話雖然這樣說,沈沉瑜還是乖乖伸出了手。
沈夫人盯著她,心高高提起,直到女醫點頭,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不知是為夙愿得成感到歡喜,還是對沈沉瑜膽大包天的行為感到憂愁:“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沉瑜斟酌著該怎么解釋。
沈夫人神容嚴肅:“來之前,皇上也遞了信求我來國寺照顧你。”
沈沉瑜一怔。
沈夫人一看她這樣,哪里還猜不到她在緊張什么:“皇上只讓我來,絲毫沒提到你有孕的事,應該還不知道。”
沈沉瑜浸淫在沾滿佛氣的檀香味中,繞在心間的陰霾淡了許多:“哦。”
沈夫人還憋著火:“你什么態度!這么重要的事為什么不跟皇上說?”
沈沉瑜垂眸:“女兒不說有女兒的道理。”
沈夫人驟然感覺到了不對:“你跟皇上怎么了?”
沈沉瑜揉揉額角:“娘,能不能暫時別提他。”
沈夫人心中作警:“為何不能提?”
沈沉瑜不說話。
沈夫人頓時看向玉墜和玉扇:“你們呢!娘娘在宮里都什么情況!”
玉扇看沈沉瑜沒有制止的意思,小聲地跟夫人解釋道:“娘娘來之前,跟皇上吵了一架。”
沈夫人看著沈沉瑜,迫切地希望她告訴自己并沒有這回事。
然而沈沉瑜沒有否認,靜靜地瞅望著干凈的地面。
沈夫人氣壞了!
要不是顧忌沈沉瑜的肚子,沈夫人就要打她了。
不長記性的東西!
“上次回府我是怎么跟你說的!你本事翻天了!敢跟皇上吵!”原以為她消停了,懂事了,轉了性子,沒想到還是原來的德行。
沈沉瑜不想聽:“啊——娘,我頭有點疼。”
沈夫人頓時緊張地忘了教訓她:“頭怎么疼了?是不是路上熱著了?還是剛才敬香時累著了?還不快給娘娘看看!”
女醫剛又伸出手,沈沉瑜連忙攔住她:“突然好像又不疼了。”
沈夫人反應過來她是裝的,忍不住一巴掌打上她的后腦勺:“你是在嫌娘嘮叨。”意識到心腹們都在看著,沈夫人尷尬地又迅速縮回手。
沈沉瑜吃痛:“娘,你還動真格。”
沈夫人心疼地看著她,她何嘗想嘮叨,只是她現在都做了些什么,都快做娘的人了,還敢這么任性妄為:“我只恨當初沒有教好你。”
氣死她了!
禪房外的玉弦敲門:“娘娘,住持給您和夫人送齋飯來了。”
沈夫人立即噤了聲。
沈沉瑜登時有種被解救的如釋重負。
玉扇開門,就見到一臉慈悲的老主持,身后還跟著幾名端著齋飯的年輕僧徒。
沈沉瑜施施然起身,面對國寺中最德高望重的老僧,不會自恃尊貴而失了敬重:“勞煩住持了,后面諸事讓本宮的婢女來做就可以。”
“謹遵娘娘懿旨。”
年輕的僧徒們恭敬地將飯菜端擺上桌子,沈沉瑜粗略看了幾眼,來之前就已做好了準備,自然不會拿之與宮中的膳食相比。
八素一湯,看著還算賞心悅目。
其中一位年輕的僧人擺好素齋,與沈沉瑜道:“禪院內另有廚房,娘娘隨時可以使用。”
僧人半低著頭,說話時余光悄悄睨了睨沈沉瑜的容顏,又飛快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