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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卻見顧綺影微皺著眉頭，揉起太陽穴來。
海棠心頭一緊，這是要頭疼了么？接下來要來甲板吹吹風了么？
雖說甲板是低等嬪妃們呆的地方，但今天海棠為了引蛇出洞，故意坐在了船尾甲板上。
果然，顧綺影皺眉半晌，終于起了身。有嬪妃低聲相問，海棠一邊與蕭詩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邊著意聽顧綺影那邊的動靜。
“好久不出門，晃得竟有些頭暈呢。”顧綺影道。
有嬪妃奇怪：“這船很穩啊，我一點都不覺得晃。”
另一嬪妃道：“是不是賢妃姐姐的病還沒好利索啊。”
顧綺影點頭：“嗯，我也覺得是這樣，去甲板上吹會兒風就好了。”
天注定，顧綺影要來甲板。
她起身過來，走到海棠與蕭詩詩跟前：“賀國夫人和蕭才人聊得好開心，在聊什么呢？”
海棠見她笑得溫和，好似全然沒有前情與芥蒂，便也刻意不提，只笑著答道：“隨便閑扯罷了，都是頭一回來京郊行宮游湖，與宮里的游湖又有不同，湖面更廣闊呢。”
顧綺影道：“才想起來，你們以前都是住凝暉閣的呢，如今還這么親密，真是難得。”說罷，還別有用心地望了一眼蕭詩詩。
這一眼，望得真沒必要。
若是沒傻之前，蕭詩詩必跳無疑。可是現在，挑撥這種東西，對蕭詩詩已經完全不管用了。
海棠替蕭詩詩擋住，說道：“說到以前，我和賢妃還都是穆王的側妃呢，如今倒沒那么親密了，甚是可惜啊。”
蕭詩詩睜大眼睛望著兩位，腦袋一歪，問道：“你們的兒子都有名字了，為什么我的兒子還沒有？”
顧綺影一愣，完全沒想到蕭詩詩根本不和她一個套路。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反而是海棠拍拍她，安慰道：“因為皇上要好好想，想一個好聽的名字，不能隨便對付了。”
“有道理。”蕭詩詩對這個答復很滿意。
顧綺影抬頭，望著一輪明月，說道：“中秋佳節，我們姐妹相聚一場，也不枉這團圓之夜啊。”
海棠暗想：所以，你想說什么？
倒是蕭詩詩站起了身：“月亮上有嫦娥，她比我們還孤單。”
海棠心頭一震，蕭詩詩傻了之后，倒是透徹了。
“賀國夫人也一同起身，咱們去那邊賞月，天上人間，倒映雙月，景致更美。”
順著顧綺影指的方向望過去，正是做了手腳的那段欄桿。
“好啊，我們一起去。”海棠欣然應允，立刻就起身。
卻沒想到蕭詩詩見狀也跟上：“我也去看看。”
海棠一陣頭疼，我在干大事兒呢，蕭才人你不要開玩笑啊。而且，上輩子沒有這一段，千萬不能亂了節奏啊。
“蕭才人你身子也不甚好，甲板上風大，你還是回艙里休息一會兒吧。”
蕭詩詩卻有些受傷：“艙里看不到月亮。我見著月亮，才覺得見著我娘。”
那個老孔雀一般的高壯婦人，再如何傲慢無禮，這一刻也有女兒在全心掛念。
王貴人與海棠一直走得比較近，也略有聽聞賢妃與賀國夫人之間有瓜葛，而賢妃的“病”，也與賀國夫人不無關系。此刻見到賢妃竟然主動過去示好，心里也覺得奇怪。
她這等進宮時間不長的，還不懂得越是熱鬧復雜的地方越不能接近的道理，心中好奇起來，不由也向這邊走來。
眼見著顧綺影向欄桿上靠了過去，海棠暗自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一手握住完好的那一段，不叫顧綺影瞧見。
顧綺影牽著海棠的手，一同斜倚在游船欄桿之上，眺望著遠方，問道：“賀國夫人是從江南過來的，想來夏日游湖是常有的事吧。”
一模一樣的開頭啊！
海棠越加提心吊膽，卻要裝作不經意地說道：“江南的游湖，與宮里不一樣。江南河流縱橫阡陌，河面上來往的，也皆是烏篷小舟，就算規模稍大些的，坐上四五個人也已經略有擁擠，故而我們游湖，皆是兩三位閨中蜜友一剩小舟，與水面親近得很，一彎腰一伸手，都能觸到水的涼意。”
顧綺影笑道：“這倒有意思。”又往船下望去，“被你一說，果然覺得離水還是太遠了呢。這不是親水，倒是親船。”
海棠萬分戒備，手上使了全力，抓著旁邊的欄桿，避免自己與顧綺影一同落入水中。
果然，一陣“嘎啦啦”的斷裂之聲傳來，欄桿應聲而斷。
“賢妃小心！”海棠喊出上輩子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奮力地抓住欄桿……
顧綺影倒向水中，果然，如上輩子一樣，死死地拽住了海棠。
我要挺過去，我不能掉下水！海棠早有準備，一只手勾住欄桿的同時，另一只手也挽了上去，眼見著就要避免落入水中的噩運……
突然，蕭詩詩不知為何猛地撲了上來。海棠猝不及防，縱然是雙手抱著欄桿，也沒料到蕭詩詩會突然襲擊。
她再也保持不住平衡，雙手一軟，被顧綺影從甲板上帶了下去。
落下湖的那一刻，海棠望見蕭詩詩愕然的臉龐和驚恐的尖叫。
而蕭詩詩的身后，不知何時站著皇后云惜華。
“你們在干嘛！”
這是海棠落入湖面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云惜華，果然是大良朝后宮最好的推手。
她望著湖面冷笑，甲板上一片慌亂的尖叫與她毫無關系，她要將得償所愿的笑，留給湖里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眼中釘，一個為她做嫁衣裳。
秋天的湖水，已是冰涼。
海棠會游泳，卻只覺得湖底下有人拼命地拉扯著自己的腳。
不是顧綺影，顧綺影正在不遠處的湖面撲騰。
她顯然不會游泳，越是掙扎，越是往下沉。海棠離她近，聽見她喊：“救命啊——皇后——你言而無信……”
在沉入湖心的那一刻，海棠終于明白了，真相就是這樣。
上輩子，是皇后要害顧綺影，而顧綺影將計就計地落了水，但是，救她的人早就安排妥當。
這輩子不是。
這輩子，她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我崔海棠。顧綺影已經沒有能力安排人，她錯信了云惜華的承諾，以為會有人下水救她。
海棠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原來這就是命，無論怎樣安排，都終究要墜沉湖底的命。
不同的是，這次多了一個人陪我。
呵，顧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