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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還要海棠關照，碧霞早已跑出去。整個皇宮里突然籠罩了一層沉重，內府侍衛迅速地將各道門禁把持，羽林軍則控制了前朝。
每個宮里跑出來打探消息的太監宮女被內府侍衛給趕了回去。
碧霞跑回玉明殿，望見海棠已披上衣裳，被碧云攙扶著下了床。田嬤嬤從來沒有這么敏捷，迅速沖上來，顫聲問：“到底……是誰？”
“皇上……皇上駕崩了！”
雖然早就猜到，可聽到碧霞這么講，海棠心里依然百感交集。
一代君王在統治大良朝數十年后，終于與這個世界最后告別。無論經歷了多么輝煌至尊的榮耀，最終告別的方式都如出一轍。
事實上，他早在年后的宮變中就已經“駕崩”，不同的是，只要他還躺在那張龍榻上，就有太多人可以以他的名義去行事。
以后，不行。
碧霞第一個打破了沉默：“那……太子可以當皇上了，是么？”
田嬤嬤點點頭：“不出意外的話，的確是。”
同在后宮，差別何其大。別人都在感傷未來的命運，而玉明殿的人卻隱隱望見了曙光。
海棠并不愿意想得太樂觀，就算皇帝駕崩，可太后還在，以后變成太皇太后，秦琰能掙脫到什么樣的地步，一切都還難說。
更何況，宮里即將迎來的，將是異常隆重的葬禮。皇子公主們都要去守靈，大良朝的皇宮要想完成新老交替，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根本不可能的。
幾個人同時望著海棠。卻見她靜靜地起身，說：“我想去院子里走走。”
田嬤嬤拿了件薄披風過來：“雖是盛夏，夜風也涼……”
海棠擺手：“不要的，心里憋得慌。”
田嬤嬤萬分小心，輕聲勸道：“主子，離生產越來越近，還是得小心為上。”又揮手讓碧云和碧霞一邊一個都扶著。
海棠也是無奈，扶就扶著吧，回頭對田嬤嬤道：“這個是真不要穿了，身子重，本就躁熱。”
田嬤嬤點點頭，不再堅持。
院子里已起了夜露，花草上蒙著一層濕氣，夜風吹過，花枝輕輕搖曳，輕盈得與宮里沉重的氣氛背道而馳。
海棠只覺得腹中一陣悸動，心中說不出的無助：“嬤嬤，他為什么動得厲害？”
田嬤嬤急道：“動得厲害么？肚子有沒有什么其他的異樣？”
海棠道：“倒沒有，只覺得胸悶，他在動……嗯，這會兒好些了。”
田嬤嬤嘆口氣：“是主子自己心亂了吧。”
一語中的。
海棠低頭，七個多月的身孕讓她腹部已隆得高高的，完全望不見自己的腳尖。
“嬤嬤說對了。之前在這兒，總覺得自己平靜如水，這會兒我哥和永柔公主也成了親，似乎一樁心事又放下了，今日再遭此變故，突然覺得這平靜的日子被打碎了似的。”
田嬤嬤安慰道：“有些東西，碎了可惜。有些東西，碎了才好。巨變就在眼前，之前奴婢勸你要爭取，這會兒奴婢卻要勸你平靜。萬萬不能亂。”
海棠突然覺得田嬤嬤話中有話，抬眼望道：“嬤嬤，你實話告訴我，你與皇上，是否曾經接觸過？”
田嬤嬤眼光一閃，隨即低下頭，避開海棠的注視：“主子怎么這么問？”
海棠道：“嬤嬤身上有故事，我在王府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那次鬼踩泥事件，你提起先帝，薛嬤嬤立即直呼其名，我就覺得蹊蹺。今日皇上駕崩的消息傳來，嬤嬤亦有那么一刻的慌亂呢。”
田嬤嬤強笑道：“主子就是主子，讓奴婢汗顏。主子明明心亂，卻連這樣的細節都注意到了。”
海棠終于轉移了一些注意力，關注起田嬤嬤的往事來：“好歹也是初嘗了深宮滋味，對這些不免就敏感了嘛。嬤嬤快說，我想聽。”
田嬤嬤望望夜空，似是下了決心：“都是往事了，主子聽過就算。奴婢年輕的時候在華妃宮里呆過。先帝爺可寵她了，那位……”
她停了停，似有顧忌。海棠知道她說的定是太后，以太后的強勢手段，必是難以容忍的，這位華妃只怕得不了好。便點點頭：“我知道是誰。”
“嗯，那位哪能容得下。幾次三番地出手，多虧先帝護著華妃才未吃大虧。先帝駕崩的時候，華妃悲傷得恨不能一起去了，宮里的人都覺得，這場爭斗大概就該這么結束了。可誰想，就算爭奪的男人已經不在，那位也沒打算放過她。就在先帝靈前，明明禁衛森嚴，卻不知哪里來了個莽漢羞辱華妃。雖被侍衛一刀砍死，卻讓華妃……讓她……”
田嬤嬤有些說不下去。海棠道：“這個羞辱，只怕真的是羞辱了，而且是眾目睽睽之下的羞辱。”
田嬤嬤黯然無語。
那樣的場面可以想象。那個莽漢，很有可能是個被授意的死囚，許是有人幫他安排了家人，許是得了什么承諾，總之，他就那樣去了，如入無人之境地去了。
而現場如云的侍衛為什么偏偏有了那一瞬間的疏忽，誰也不好說；又為何偏偏讓華妃當眾出了丑才事后出現補刀，也不好說了。
有人用這樣的方式，讓本可體面退為太妃的華妃不堪受辱，一頭撞死在了先帝靈前。縱然如此，她也成了一個失德的女人，非但不可能再安葬到先帝陵寢之側，連名字也從《后妃傳》中被抹去。
讓你恥辱，是最狠的報復。
“那位”就這樣辦到了。
夜風吹過，海棠突覺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早知深宮噬人，畢竟自己上輩子就是這樣被吞噬，可聽到這樣的手段，還是不免覺得恐怖。
良久，海棠才道：“所以嬤嬤說，這會兒要平靜，萬萬不能亂，原來是有前車之鑒。”
“越是這樣的時刻，越是容易被鉆空子。萬一出點岔子，就是萬劫不復，沒有半點回轉的余地。”
“嗯，只怕這時候，皇宮外頭已經停滿了車馬，全京城的王公貴胄正嚎啕大哭地奔進宮來，這皇宮里要上演一場熱鬧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