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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崔夫人是最讓我省心的，原來錯了。”
穆王妃淡淡的、冷冷的。卉珍端了一碗蓮子羹，暖暖的氣息也化不開她的語氣。
海棠乖乖地低頭。今天的過失，并不是亂跑這么簡單，她不打算為自己申訴。
見她一副“任你處置”的樣子，穆王妃也是無奈。
“不知西冷園，倒也不怪你。別說你不知，便是我，也不曉得那荒廢了數年的園子，居然重新收拾給了什么北蠻人暫住。所以怪什么？怪自己命不好。”
海棠低聲應道：“王妃教訓得是。妾先前過去，角門處若有人值守，倒也不會惹事了。正如王妃所說，是命。”
穆王妃慢慢地嚼完一口，方才說道：“偏偏今日出事，你撞上了，就是你倒霉。”
海棠也是好奇極了，那么多人如臨大敵的樣子，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大著膽子問：“是園子里丟了東西么？”
穆王妃冷眼望望她：“給你個明白，也好覺得自己不冤。不是丟了東西，是丟了人。母后急得跟什么似的，只是大伙兒都瞞著太后罷了，好歹將這個花朝節給過痛快了，再領以后的罰吧。這會兒宮里，只怕已經不知道多少人遭殃了。”
海棠驀地一凜，林貴妃的話鉆進她腦海。皇后的孩子行為不端……錯了，自己竟理解錯了，不端的不是太子，而是……未成年的永柔公主！
永柔公主雖是皇后所生，但性格古怪敏感，在諸公主中并不很受寵愛。正衡帝更偏愛的是林貴妃所生永昌公主，哪怕是出嫁之后，還常常進宮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侍奉御前之余，還常常對朝局指點一二。太后縱有不滿，也無可奈何。
上輩子，永柔公主在十四歲那年，突然從宮中消失。只是并非在花朝節，而是更晚一些的慶王妃生辰。她原是想借著慶王妃生辰的機會，溜出宮去玩耍，誰想年幼無知，哪懂江湖風急浪高，遇了歹人，頻遭凌辱。
她倒也不傻，知道自己若暴露了公主身份，只怕要被滅口，生生地忍了下來，半年后終于找到機會出逃，再回宮時，已有了身孕。
且不說這一劫難于永柔公主本人是一輩子的傷痕，也不說回宮后那些歹人終得了報應，只說她出去之后，后宮上下翻起的波浪、累及的無辜，真正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就連她的同胞哥哥太子殿下，也是恨不得掐死這個丟人的妹妹。
見海棠臉色驚惶，穆王妃只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將會受到怎樣的懲處，哪里想到海棠是在回憶著上輩子的往事。
穆王妃心中暗暗解恨。穆王去海棠家里，她是知道的，總覺得心里很不痛快。眼下蕭詩詩雖有孕，但穆王已經撂開手，倒是不足為慮。但對崔海棠的態度，卻讓她不安。
不過，自從去了一趟崔家，穆王的態度好像又變了，他不找崔海棠，言語間也不提及，倒像是二人生了什么嫌隙。不如趁著這個機會……
穆王妃打定主意，緩緩地道：“你的事兒，宮里只怕也是要過問的，不得不罰。從今兒起禁足三個月，月例銀子減半，閉門思過去吧。”
這懲處，擱其他侍妾身上簡直是滅頂之災，三個月不能出門，就意味著三個月見不到王爺殿下，到時候，殿下是不是還能記得自己都難說。
可海棠覺得不是事兒。
見著了又能如何？心血來潮跑去了崔家，回來不是跟沒發生過似的么？至于月例銀子，海棠就更無所謂了，關屋里，沒甚花銷。
大概是穆王妃也覺得懲罰不夠震撼，又加了一句：“好自為之，別再給府里添麻煩。過段時間側妃進府，又該忙很久了，實在沒時間替你善后。”
不得不說，這句話的確起了作用，海棠抬起眼睛：“真的？”
她不是吃醋。也輪不到她吃醋。
她關心的是，側妃還是上輩子那個嗎？如果是……
海棠憐憫地望了望穆王妃。
她離穆王也許更遠了。
穆王妃卻以為自己的話真的起了作用。這個處處淡然的崔夫人，到底心里并不是真正的淡然，她是在意“側妃”的，她的眼神驚訝中還有些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田嬤嬤聽到“禁足”的消息，簡直五雷轟頂。碧云舉著包扎好的手，碧霞杵著凝固了血的臉，面面相覷。
愣了半天，田嬤嬤第一個抓狂：“你們兩個小蹄子！要不是你們惹事，但凡跟一個過去，哪會讓主子遭這罪！”
海棠聽著有些煩躁：“你們別這么難過了，我都不難過，安生一會兒，我想事情呢。”
三人一驚。崔夫人可甚少動氣，偶爾高個聲，還是很有震撼力的。于是都閉了嘴，各自干活去了。
田嬤嬤期期艾艾地，低聲道：“那讓碧霞給主子徹壺好茶吧，想來您也渴了。”
海棠見她這個樣子，又有些后悔自己態度不好，嘆道：“嬤嬤，你是老資格的，那兩丫頭都看著你呢。這一驚一乍的毛病，真的改了吧。既然跟了我，就得隨我。若覺得我這樣不好，我也不攔著你們……”
田嬤嬤一驚：“主子說哪里話來！奴婢……奴婢是心疼您。”
海棠知她心意也誠，拉著她的手道：“嬤嬤，我也只有為自己好，斷沒有非要過得不好的。往后府里還得添人，爭到何時才是個頭，咱保住自己一畝三分地吧。”
田嬤嬤點頭，一時無言。
海棠其實心里煩著呢。倒不為那什么側妃。府里再來幾個側妃，影響的也只是穆王妃和蕭詩詩，與自己真是毫無關系。
她放不下的是永柔公主。
上輩子她與永柔公主并沒有什么交情，可是，一想到一個嬌弱的少女將要遭受到的苦楚……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有某種責任。
她不知道自己能改變什么。她沒有改變蕭詩詩有孕，她沒有改變穆王府多來一個側妃，她沒有改變永柔公主出走。
但她用一次哀求改變了自己備受歧視的余生，她是否也可以用一次暗示拯救那個素不相識的少女。
是的，在海棠的心里，永柔公主就是一個倔強的少女，不是什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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