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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來,當人類仰望星空,望著那星云璀璨的銀河,望著那清可見底的月汪,總是不忍悵然,嘆道,這世間的奧秘,恐怕只有仙人才能探盡;殊不知,在那高傲的云端中,仙人,也在對著月色發愁,那清清的月流印在他們的臉上,所帶來的是肉身上的輕躍,以及心靈間的觸動。
時至今日,月宮對其已不神秘。
可是,這份征服所帶給他們的,是更深更遠的迷惘,因為月宮之上,還有陽官,陽官之上,還有星河,仿佛無窮無盡,叫人窮盡畢生,也難以窺探其玄秘之一二。
令人哀默。
就連傳聞中,昔日人族三道道祖也渡飛離去,只是最后音信渺茫全無,更有無盡大能者覓著腳步追尋,同樣消逝無蹤,而在漫漫仙海內,唯有一人,徒步天外悠游甚久,而后平安歸來,在仙界引發赫赫一陣聲動。
那便是,被蔑稱為瘟神的老怪。
但凡他所出沒之處,皆有死傷;有他駐足的村落,必有疫病。
所以,此人不詳。
及到最后,甚至被割去仙籍,不受仙人承認,推脫為神,更將其逼出三界,從此遠離本星仙界,去到天層外方,沿著無窮無盡的黑暗,自主摸索去了。
可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歲,忽一日,他便隨著雷聲重新回到本星,并在初回仙界之際大顯身手,將十萬天兵連同十二金仙盡數都化作了血泥,震懾得仙宮不敢安寧,連天地至高主宰都將玉案打碎,彰顯著他的憤怒。
“此人!留不得!必殺之!”
這聲至高主宰的憤怒,透過歲月長河,穿破歷史結障,帶動著赫赫的余威,沉悶地敲響在白羽的耳邊,在他盤起的雙腿上,那道老舊的咒衣上的血字鮮活無比,就像剛剛有人咬破手指涂抹上去似的,所以字眼上色澤靈動,墨跡還未干涸。
若是叫他人來看,必定會覺得觸目驚心,不敢凝神細看。
可在白羽眼里,這件血衣上的每一個字眼,都是他和風師兄為了營救他這深陷絕境的小師弟,毅然咬破指尖,祭出精血凝結道韻,將畢生修行生生度去一半,這才有了這件令仙人聞風喪膽的殺器。
“和風師兄留下此衣,應當是想為轉世為人的我留下一件護命法寶,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正是因為這件法寶,那些至高主宰的鷹犬便急急地要催我性命,還帶上了我的弟弟和朋友。”
清風揚起,吹去白羽面前的碧色齏粉。
玉簡中的消息他已看盡,就連此時心性沉穩如鐵的他,也忍不住肝火大動,將這道傳遞危險信號的玉簡捏成粉碎。
毫無疑問,有人在引他入局,且所用的,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的誘餌,若他選擇不去,將他愧疚此生,并且從狠心只顧保全自身性命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他了。
“所以,我一定要去。”
冷靜地吐落字眼,只做了半刻鐘沉思的白羽決然定下心思,這盤危局,縱然再危、再險,他也要前去救出他唯一的弟弟,并且,他必須要抱著必死之心,借鑒著張子目的情緒,他已將自己看做一個死人,只將救回白文以及金翅王,當成是命運垂憐的饋贈。
洞門外,蒼井依無言,照顧著白羽的情緒,她已強行將文麗、安思敏身形定住,令她們動彈不得,只能打轉著淚珠,默默地看著白羽無視她們的抵觸,踏上那條不歸的征程。
不敢正視二人的眼睛,連蒼井依的臉龐也作匆匆掃過,白羽委屈的喉嚨中,干干地擠出一句,“你做的很對…另外,我會回來的。”
話音渺渺,無根一般,這份沒有底氣的承諾,種不進三位女子的心中。
別開自己的伴侶,白羽看向陪同自己一路血殺而來的戰友,在此刻,他們都將離他而去,并非是他們不愿,而是白羽不要,這一次,他必須獨自為戰!
因為對手是仙人!是天兵!
而他們,還只是修士,還不是那些蘇醒起來的惡鬼的對手。
愧疚著自己的無力、埋怨著自己的不爭,蘇峰、王建威、綽摩地鬼一眾都在低沉著頭顱,他們的掌指捏的很緊,捏得拳心發白,可這樣也無濟于事,他們仍是不夠資格踏上這個戰場。
所以,他們所能做的,只有盡量不成為拖累。
“退縮,有時也是明智的,也需要極大的勇氣。”撫慰著眾人的情緒,白羽緩緩邁步向前,不同于對待蒼井依三人,這一次,他認真地看過每一個人的臉面,將他們的面龐牢牢記在心中。
今生,也許沒有機會再次看到了。
沉甸甸的情緒,壓重了白羽沉甸甸的步伐,當他邁步來到肖客心和北天光的面前時,只能蒼白地勾起一絲微笑,“抱歉,最終還是不能給你們一絲安寧。”
“小羽,別這樣說!你幫我們修補心法總綱,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肖客心急急應道,話語間急促地消解著白羽的抱歉,想讓他不留遺憾,可是話語出口,他卻又兀地沉默了,他的好意是正確的,但,方法錯了,因為聽起來,像是在落實白羽不能歸來的注定。
“對不起…對不起…小羽,你一定要小心!你一定要回來!”
“沒事的。”
笑笑著再度拍拍肖客心的肩頭,白羽面色與往日一般,平靜而又溫和地說道,“客心,我不在的時候,天一教也請你多費心了。”
怔怔地不知該如何作答,白羽就已斷去他開口的機會。
腳步重重向前一邁,身形化作流光極速閃出,破開新云界、縱出月宮外的虛空,白羽堅定的步伐這才放縱自己的脖頸向后扭轉、讓自己做一次回顧。
在他的雙眼中,遠遠地只見父母正在閉關潛修,面色寧靜祥和,絲毫不知道外方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響應著自己兒子的命令,呆呆枯坐盤息著。
一呼一吸之間,兩道白氣如游龍般縱進鼻間,隨著氣龍走進丹臺,二老兩鬢上的烏發越富光澤,舊時的歲月滄桑,已經在他們的臉上、頭發上,望不見一絲的痕跡。
就這樣默默地注視著,直到那兩道小小的影子離著自己越來越遠,再也看不進眼中,白羽這才側回臉來,自我譏諷地苦笑著。
“這樣,應該就不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