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仿佛生出了一絲風,那是陳楓絲線引動的。
這絲風十分輕微,幾乎無法察覺。
陳楓的心早已成為一泓深潭,涼冽而沉默。四季花開、草木枯榮都無法讓它漾起漣漪。
此時,就像是在一個暮春的季節,荼蘼的花影映在水上。深潭無心。
歲月更迭,倏忽千年。
一朵云飄過,同樣在潭心投影。潭水終于呈現出了細細的漣漪。
云之所以飄過,就是因為有風吹過。
漣漪之所以出現,就是因為有風吹過。
不管有關還是無關,風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這是一絲風,但能推動云。
這是一絲風,卻能掀開天地的大幕。
這是一絲風,幫助陳楓悟出了何為心結。
血盆大口即將張開,餓鬼道主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殘忍的微笑。他知道,陳楓的四十五根絲線已經束縛不住血口。那一個孤零零的道結是那么脆弱。
他馬上就要成功了。
一個秘師面對一個秘士,頭一次如此艱難,甚至毀了他的肉身。若是一般的秘師,可以早已死掉,他慶幸自己修煉的秘術讓他并不完全依賴那具身體。鬼幡,是他的另一具肉身。
不過,艱難之后的勝利讓他歡欣。最終,贏的人還是他。
作為一個聰明的秘者,他已經預見到了陳楓身上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現在,這些秘密屬于他了。六位道主之中,他的排位并不靠前。現在,輪到他翻身了。
只是,餓鬼道主的得意和遐想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感受到了那一絲風。
風起時,陳楓的手動了。
一根絲線,兩根絲線,三根絲線……
陳楓再度引出了四十五根絲線,一個新的道結再度束縛到了血口之上。
已經張開并且露出了獠牙的血口再度崩上,第一個道結在行將散開之際再度聚合。
兩個道結,牢牢地束縛在血口。
鬼幡之中的餓鬼道主震驚之后,無論如何掐動秘訣,血口都仿佛是被一座大山壓住一般,無論如何都張不了口了。
陳楓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氣急敗壞的餓鬼道主,看了看被束縛得緊緊的血口,低聲說:“這還不夠,還缺少一些絲線。”
陳楓的感悟還沒有消退。
一絲風能推動一些事物,但是能夠摧毀一些事物嗎?
答案是肯定的。
風起于萍末。哪怕是九霄之上的罡風,其最初也只是一絲風。縱然是席卷天地的狂風,其先兆也只是樹梢葉片的輕微抖動。
“我不需要太多,一點足矣。”陳楓不是貪心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境界在哪里。可是,他還是渴求提高。一點點的積累,聚沙成塔,集流成海。一步步跋涉,陳楓相信,自己總有一天可以走上山巔。
縱然餓鬼道主身在鬼幡之中,他還是感受到了陳楓的提高。
看到陳楓的手再度動了起來,他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他還要做什么?
餓鬼道主還有很多秘術,身上還有很多秘器,可是都用不出來了。血盆大口占用了他全部的秘力。
“所有子鬼,讓我來吞!”餓鬼道主發出了破釜沉舟的吼聲。
只見鬼幡之上浮現出了數個鬼影,一一沒入了餓鬼道主的口中。這一切,他化身為母鬼。
陳楓感受到了血盆大口力量的再度提升,縱然是兩個道結,九十根絲線,血口還是顫動起來。這是餓鬼道主最后的反擊。
陳楓經歷了片刻的驚訝后,對此視若無睹,要擊敗對手,還需要靠自己,他本就不認為餓鬼道主會輕易敗亡。
他的手雖然動了,但是速度卻要慢上很多。
餓鬼道主終于看清陳楓要做什么:“竟然還是絲線!”
陳楓的動作雖慢,但一根根絲線還是接連出現,附在了第二個道結上。
這些絲線總共九根。這樣一來,共有九十九根絲線纏住了血口。
“就算絲線再多,又能怎樣?你能堅持多久呢?”地獄道主說。
陳楓沒有言語。舌戰并無用處,一切還要看實效。
九十九,圓滿之數,自然帶來了質變。
九十九根絲線不在單純束縛住血口,而是深深地勒進了血口之中,一點點深入。
與血口保持著血肉聯系的餓鬼道主痛苦地慘叫起來。他想收回血口,卻發現已經晚了,血口在絲線之中,徹底無法回歸。鉆心蝕骨的痛不斷傳來,而且愈演愈烈,讓他的秘識幾乎因為疼痛而崩潰。鬼幡再也無法安然矗立,開始晃動起來。
餓鬼道主終于發出了哀求的聲音:“求求你,饒了我,我甘愿當你的仆人。”
陳楓不為所動,絲線繼續深入。
“我可以幫助你擺脫六道門的追殺,我可以幫助你在禁地中有所斬獲。我可以發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交出自己的秘識烙印。”說完這一句,餓鬼道主明顯感覺到陳楓的絲線停頓下來。
餓鬼道主大喜,忙說:“你解開絲線,我現在就把秘識烙印送給你!”
陳楓也是最近才知道秘識烙印的存在。這是深藏在秘海中的秘識的根,一旦獻出,持有者便可以操縱被持有者的一切。除非被持有者崩散自己的秘識。可對于秘者而言,修為越高,秘識越重要,崩散了秘識,等于堵住了自己的一切道路,而且會瞬間修為下跌到秘士以下的境界。最可怕的是,若是被持有者崩散秘識,在一開始就會被持有者發覺,持有者可以隨時中斷被持有者的行動,還能將種種痛苦施加于被持有者。可以說,控制了一個秘者的秘識烙印,等于控制了這個秘識的一切。這比任何誓約都要牢靠。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沒有秘者愿意獻出自己的秘識烙印。
餓鬼道主看到陳楓心動了,生怕陳楓不知道秘識烙印的作用,趕緊將持有秘識烙印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
他感受到了陳楓的猶豫,感受到了自己的機會:“有我跟隨,我可以保證秘界無人能傷得了你。我的子鬼一旦孕育成熟,吞天噬地,無人能擋……我還知道好幾處隱藏起來的秘府遺址,其中有些寶藏的位置已經被我確定,這些都是你的……”
終于,陳楓說話了:“我對你的秘識很感興趣。”
餓鬼道主苦痛的臉露出了喜色:“你快點……”
他的話音未落,陳楓的臉上便露出了決然的神色:“我快點!”
說完,陳楓的手一揮,九十九根絲線同時切入血口深處,血口化作一片碎肉紛紛落下。
遠處的鬼幡上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咕咚”一聲,鬼幡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