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分類:
正文!
一個月后,城隍廟中,石頭在烤魚,很大一條魚,還往魚上撒了鹽。二丫在煮粥,很大一鍋粥,粥中還有香甜的棗子。于是魚香跟米香就相互纏繞著鉆進了人的胃里,勾起人最初的**,這是石頭跟二丫平生第一次吃上這么好的飯。
石頭才來到漳州城一個月就明白這座城里的腐朽與罪惡,這里甚至比荒野冰原更加殘酷,完全是人吃人的世界,士兵老黃不是把自己放進城中,而是把自己放進了地獄。
漳州城里只有兩種人,奴隸主跟奴隸,奴隸的性命不值一錢,每天都可以看到人被像狗一樣對待,人的脖子被套上了項圈用繩子拴住,一輩子都跪伏在地上茍延殘喘。石頭跟二丫進入這座城就變成了奴隸,任人挑選的奴隸,只要被人看中就會被人帶走,這是他倆一進入漳州城就被決定了的命運。
城中的奴隸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每隔一定時間都需要集體屠殺一次。
在這里,人命比狗賤。
石頭的右手手掌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可還是不能握緊手掌,他現在只能用左手。城隍廟是小奴隸聚集的地方,即便是小奴隸的地方也拉幫結伙,欺凌弱小,但石頭僅憑著一只左手就嚇得城隍廟中小奴隸不敢欺負他倆。
像石頭這樣的小奴隸只有乞討為生,每天都去爭搶奴隸主家中丟掉的剩飯剩菜,為了一口飯可以殺人。石頭從來不去乞討,自己這樣的小孩根本搶不過一群大人,就算偶爾好運氣乞討到了一點剩飯剩菜,沒來得及吃掉就會被一群大人搶去。石頭偷東西,每天都去偷東西,每次都能偷到東西。因為他很機靈身體又靈活,很容易就能潛到大院中偷到食物。
石頭這次敢在城隍廟中明目張膽地煮東西,是因為他這一次偷到一把柴刀,剛才想來搶吃的幾個人被砍回去了,經歷了荒原很冰原的石頭下手可是毫不留情,畢竟他已經殺過了人。
烤魚跟米粥的香氣越來越濃,從出生到現在都一直餓著肚子的人越來越按捺不住,無數雙狼一樣的眼睛望著石頭手中的魚跟二丫手中的粥。
石頭看了眾人一眼,開始舀米粥,說道:“一人一碗,不準搶,誰搶我就砍誰!”。
城隍廟中的孩子立即瘋了一樣撲了過去,誰還顧得上排隊。石頭在大喊了好幾遍后一點用都沒有,直到拿出柴刀一群人才冷靜了下來,每個人排好隊領了稀粥,而石頭也給每個人的碗中都撕下了一些魚肉。
二丫在給他們舀飯的時候笑了。
就在所有人都吃的正香的時候,來了一個人。
這是個中年人,普通的白色布衣,卻洗的極為干凈,一雙黑布鞋也沒有一點塵土,全身人只有黑白兩色。整個人都干凈得沒有一點塵土,這樣的人來到城隍廟就好似一塊玉掉進了泥里。
石頭下意識地抓起了柴刀,害怕這是來抓人回去當奴隸的,自己已經看到過無數次奴隸的下場。
“好香啊,這是誰煮的飯,誰烤的魚?”中年人問道。
所有人都相互看了一眼,一臉茫然跟恐懼。
“能給我一碗嗎?”
石頭握著柴刀站了起來,說道:“不能!”
“不夠。”
“我用錢買呢?”
“不賣。”
“錢不能吃。”奴隸是絕對不能有錢的,有錢也買不到東西,沒人會賣東西給奴隸,奴隸有錢反而會被立刻抓起來。
“想必是你偷的米跟魚了。”
石頭盯著中年人,十分冷靜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偷的?”
“那你這米跟魚從何而來?”
“米是我種的,魚是我抓的。”
“你在哪種的米,又在哪抓的魚?”中年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管得著嗎,你?”
“我確實管不著。”
“管不著還不走?”
“我不走你又能管得著嗎?”
“我手里的柴刀管得著。”
“你這個孩子怎么這么大的脾氣?”
石頭也不答話,直接拔出了柴刀。在他的眼中,凡是穿的整潔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他甚至都有種立刻殺了中年人的沖動。
中年人看到了二丫,向她走了過去,問道:“小姑娘,是你煮的飯嗎?”石頭一步擋在了中年人面前,手中的柴刀已經握的很緊,隨時都可以全力砍出去。
中年人見石頭拔出了柴刀,笑了笑,走開了。
這次,石頭又幸運地偷到了兩只雞。
石頭在燉雞,其他的孩子則在旁邊等待著,他們知道石頭一定會分給他們的,無形之中,石頭已經成了所有的孩子的頭。
冬日的傍晚讓人忍不住地發抖,幸好今天有濃濃的雞湯能夠驅散一些寒冷。
那天來的那個中年人又來了。
石頭沒有拔出別在腰間的柴刀,而是將自己手里的雞湯遞給了那個中年人。
“這次為什么給我雞湯?”
“我想了想,你不像是什么惡人,我上次也不應該拒絕你。”階層并不能代表善惡,奴隸中也有惡人,奴隸主中也有善人。
“因為看樣子你也很餓。”只有經歷過餓得接近死亡了,才知道餓的痛苦,所以石頭不愿看到任何人挨餓。
中年人微笑了一下,說道:“這次我用這些東西換。”中年人將帶來的點心分給了城隍廟中的孩子。
石頭收回手中的雞湯自己喝了。
中年人皺了皺眉,問道:“你怎么又把給我的雞湯喝了?”
“因為看樣子你不餓。”
“可是你答應給我雞湯,為何出爾反爾?”
“命比話重要。”
“我覺得話比命重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命都沒了,還說個屁話!”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我很餓。”
中年人笑笑又走了。
石頭盯著中年的背影,喝完了手中的雞湯。
這是中年人第三次來到城隍廟,還是洗舊的白布衣,黑布鞋,還是一塵不染。
“這次沒做飯。”石頭沖著中年人說道。
“這次我不是來吃飯的。”
“那你來干什么?”
“我來問你一個問題。”
“問我問題,第一次來的時候為什么不問?”石頭說話一向很沖,即便是好人,他也沒什么好語氣。
“來了兩次之后我才有的問題。”
“什么問題?”
“你相信上蒼嗎?”
“上蒼?你是說神?”石頭冷笑了兩聲,繼續說道,“信神的都是該殺的人。”
“為什么這么說?”中年人沒想到石頭會這樣回答。
石頭盯著中年人,憤怒地說道:“若真的有上蒼,為什么會瞎眼?若有神,為什么任由人死去?這座城為何還存在?大街上乘轎駕馬的人為什么還沒有死絕?”
“若真的有神,你是否會信?”
石頭瞥了中年人一眼,說道:“我不信這個,我只信自己手中的柴刀跟我眼中的現實。”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活著,永遠地活著。”
“只有神仙才能永遠地活著。”
“我不愿做神仙!我曾經想做土匪,做一個好土匪,劫富濟貧、專殺惡人的好土匪。后來我不想當土匪了,土匪就是土匪,土匪就是惡人。”
“你現在想要做什么?”
“我,”石頭突然盯著中年人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想統世間!”
中年人沒有笑,因為石頭說的很認真,認真到可以讓人確信的地步。很長一段時間中年人都沒有說話,中年人望著石頭平靜的眼睛說道:“你,不適合統世間。”
“你想統一個什么樣的世間?”
“所有人都平等的世間,沒有罪惡的世間。”
“所以,你不適合統世間。”
“我聽不明白。”
“你知道什么叫做仙嗎?”
“誆騙世人。”石頭到現在都銘記著那些令人憎恨的張天師以及黑臉一家,尤其是有糧叔的慘死,他一直堅信所謂的神只是一個虛無的幌子,欺騙那些善良卻愚昧的人。
中年人笑了,伸出手指往空中一點,一團火出現在指間。
石頭十分不屑地說道:“仙就是這樣誆騙世人?還不如我見過的變戲法的。”
中年人的手指在空中畫出了一道符,指間的那團火立即沖天而起,變成一條火龍遨游天中。
“真正的仙,搬山移海,上天遁地,比你統世間強的太多,更何況你口中的統世間根本不可能實現,人與人之間終究是不同的,永遠不可能平等,你永遠不可能統世間。”
石頭望著天上的神龍,喃喃道:“若我為仙,可否統世間?”
中年人笑了,手一招,大火龍呼嘯沖來,匍匐在中年人的腳下。
石頭沒有絲毫的恐懼,沒有退后一步,反而伸出了手想要觸摸那頭大火龍。
大火龍在中年人乖巧,卻抬頭瞪了石頭一眼,十分不屑地哼哧了一聲。
一股炎熱的狂風襲來,甚至都要將王石身上所有的衣服點燃,而王石堅定地站著,沒有動分毫,更是緊緊盯著大火龍。
若是有這樣的能力,何愁不能統世間?
中年人笑了笑,拍了拍龍頭,大火龍頃刻間便消失,一切都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
“你是仙?”
“你想修仙?”
“我想統世間!”
中年人仰頭大笑,走了出去,說道:“三天后,給我你的答案。”
“石頭哥,你有什么事?”二丫半夜中醒了過來,看到石頭哥坐在一旁還沒睡。
石頭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沒事,你睡吧。”
二丫也坐了起來,石頭沒有辦法,只好躺下閉上眼睛假裝睡覺,這才讓二丫重新躺下睡了。
天亮之后,石頭帶著二丫出去找食物,可是他一點心思都沒有,腦子里全是昨天晚上中年人變出一條大火龍跟仙的事情。
二丫則是一步不離地跟著石頭哥,多出一步就多出了生死的距離。
三天的期限越近,石頭越心神不寧。在第三天下午,石頭竟然帶著二丫撞在了一輛馬車上,石頭這才清醒過來,立刻扭頭帶著二丫跑了出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二丫跟石頭都被抓了起來,二丫被馬車的主人帶了回去,石頭則被暴打了一頓扔在了路邊。
這一刻,什么火龍、神仙都不重要,石頭只要找回二丫。他強撐著遍體鱗傷的身子拿著柴刀,一直跟著馬車來到了一家庭院。
石頭憑著自己熟練的偷盜能力潛進了庭院中,可是最終還是被人發現,打了個半死扔在了路上。石頭看著漸漸黑暗的視線,死亡的恐懼立刻涌上了心頭,并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二丫死,若是二丫死了,自己活著也跟死了一樣。
石頭第一次感到自己竟然是這樣無力,無力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石頭突然想起了那個中年人,想起了那條火龍,想起了那種強大的力量。石頭突然有一種渴望,像是痛一樣的渴望。
若是沒了二丫,統世間還有什么用?
若沒了二丫,這世間還有什么用?
我寧肯用世間來換二丫!
此生必修仙!
為了跟二丫再也不會多出這一步的生死之距!
石頭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那個中年人,中年人的身后站著二丫,二丫一見石頭醒了過來就立刻撲到了他的身邊。
石頭抱著二丫,急忙看了一眼,問道:“二丫,你沒事吧?”
“我沒事,石頭哥,你還好嗎?”二丫看著石頭哥的一身傷,許久未曾出現的眼淚重新涌現了出來。
“你沒事就好。”石頭摸了摸二丫的頭。
中年人問道:“你現在想干什么?”
“我想修仙!我能帶著我妹妹一起去修仙嗎?”
中年人十分絕情地說道:“修仙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修的,你妹妹沒有這種天賦。”
“那我不修仙了。”
“你覺得你帶著妹妹能在這座城里活多久?”
石頭沒有回答,唯有沉默。
“你說你想一直活著,人卻活不過百年。在這里你能活得過十歲?你妹妹或許會比你死的更早。你若去修仙,我可以給你妹妹找個好人家,豐衣足食,讓她好好活下去。至少等你修仙成功之前,你妹妹衣食無憂。”
石頭沒有回答,唯有沉默。
“天亮我就要走了,你要想好了。”
長久的沉默。
二丫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依偎在石頭哥的懷里,安靜地睡去。
“你帶我去看看你要把二丫送到的地方。”
石頭看著二丫的臉,再次摸了摸她的頭,手指間留下了一根枯黃的頭發。之后,將二丫放到了地上,轉身便走。
“好,我帶你去!”